第9章 06:00-AM (2)

第09章 06:00-AM (2)

幾次嘗試後,三花貓眼裏的防備有所松懈,不再對着許沐子哈氣,任由她一步步靠近,把雨傘擋在它們頭頂。

鄧昀來得很快。

他沒撐傘,手裏抱着木箱,隔着段距離,在細密的雨絲中微微眯着眼,和她對視。

滿世界都是大自然潮濕的彈奏聲,許沐子不得不用喊的:“你怎麽沒帶雨傘?”

“沒傘。”

“我走時前臺還剩幾把傘的......”

鄧昀來客棧這麽多天,不可能不知道前臺的傘可以用吧?

轉念一想,确實是沒傘了。

在許沐子走時,剛好有兩位住客下樓退房。如果住客們本就沒有帶傘,又要夏夏下山送人,最後兩把傘肯定都被帶走了。

但客棧裏應該還只剩下一件雨衣。

許沐子想問,既然有雨衣,為什麽不穿。

鄧昀像預判了她的疑惑,把淺黃色的雨衣從木箱裏拎出來。

兒童款,而且看起來是三、四歲幼兒才能穿得下的大小。

“沒傘你來幹什麽?”

“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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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同意嗎?”

“同意吧。”

鄧昀拿出貓糧。蹲到許沐子身邊。

她提醒:“小心點,它們不怎麽好相處,防狼似的防着我。”

三花貓剛才兇得很,許沐子幫着舉傘這麽久,舉得手臂都酸了,也沒得到它半分友善。

這會兒鄧昀把裝着貓糧的小盒子遞過去,三只貓緊張地嗅了嗅,不出半分鐘,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邊吃着,邊看鄧昀,眼神裏竟然有些讨好。

許沐子在心裏評價:谄媚!

同時,她又有些擔心:“它們不肯走怎麽辦?”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鄧昀帶出來的木箱裏鋪着浴巾,三只貓在他面前溫順得要命,乖乖跟着他鑽進木箱。

他把帶出來的兒童雨衣蓋到箱子上,起身問她:“沒找到漿果?”

許沐子手裏捏着一顆營養不良的野草莓,連忙把傘舉到鄧昀頭頂,說:“只有幾顆。”

鄧昀個子太高,幫他撐傘是有些吃力的。

傘面又不算大,就女生常用的遮陽傘大小,怎麽挪都不能完全遮不住兩個人。

何況,他們好像也不方便挨得太近。

在她嘗試把傘往他那邊傾斜時,他換了單手抱着木箱,另一只手臂擋了下傘柄,走進雨裏:“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野莓要再往深處走走,還去麽?”

這傘其實打不打都沒什麽區別,風大,雨是斜織着落下來的,她幾乎渾身濕透,忍不住在風裏打了冷顫:“不去,等雨小了再來吧。”

鄧昀走在許沐子身旁,沒有再說什麽,只在她踩進某個積水的小泥坑時,反應很快地握着她手腕扶了她一瞬。

這風聲、雨聲、貓叫聲,像一首浮生切響的詩,念念有詞不肯停歇。

許沐子忍不住偏頭去看鄧昀。

他應該是洗過澡也換過衣服了,這樣出來折騰一趟,回去估計要重新再洗。

甜扁桃杏仁系列的沐浴露和身體乳許沐子用了挺多年,對自己身上這個味道并不敏感,反而因為走得近,除卻周遭青草、泥土的自然氣味外,總能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像番茄藤。

大概是鄧昀身上的。

以前他的房間裏,他的床上,也有這種味道。

被這個味道分心,許沐子沒有過多去思考把貓帶回去究竟是誰的決定。

看見鄧昀抱來的木箱時,她已經默認,是客棧方同意救助這幾只小可憐。

回客棧時,夏夏已經等在門口。

看見他們像兩只濕透的水鬼,夏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們怎麽淋成這樣子,快進來......”

許沐子收掉毫無用處的雨傘,說:“雨太大啦。”

三個人站在廊檐下又是擦身上的雨,又是擦那幾只貓,忙成一團。

幾只小貓死心眼,吃了鄧昀帶去的貓糧,只肯認他。

一旦落到許沐子和夏夏手裏,仗着剛吃飽,聲音嘹亮,叫得像殺豬。

許沐子手足無措,想幫忙,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好,彎着腰糾結間,垂下來的頭發濕答答地落在鄧昀小臂上。

鄧昀看她一眼,像是出于某種習慣,很自然地把一條幹爽的浴巾披在她頭上。

許沐子頂着浴巾,扭頭就看見夏夏眨巴着眼睛在看他們。

才和人家說過不是朋友呢,怎麽能解釋一下嗎?

還沒想好,她忍不住先捂着嘴、背過身去打了個噴嚏。

夏夏趕緊說:“許小姐,您先喝杯熱糖水,再去樓上洗洗熱水澡,不然會生病的。”

畢竟這三只濕透了的小麻煩是她找到,她總不好把事情都丢給別人,自己先離開,端了熱飲回來後,也還是在旁邊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客棧裏的寵物用品還挺齊全的,有貓糧盆盆,也有寵物消毒濕巾和玩具。

夏夏說,附近有幾只流浪貓在,所以他們一直會在客棧後面放貓糧,也會定期帶着新成員去做絕育。

之前用來帶它們回來的木箱,是訂購牛奶時山下牧場老板送的,據說流浪貓們都很喜歡鑽着玩。

“我已經聯系了獸醫,等雨勢小一些,山下的醫生會過來瞧瞧它們,放心吧。”

感覺到自己沒有唐突,許沐子才放心下來。

喝過熱飲,寒氣驅散掉不少,她打算上樓洗個熱水澡。

畢竟剛并肩作戰、搶救過三只貓,許沐子在電梯裏按着延時閉合的按鍵,和鄧昀打了個招呼。

“要不要一起上樓洗澡?”

她被雨淋傻了,問題出口,才覺得不對勁。

鄧昀應該沒往歪處想吧,拿着手機進了電梯。

有貓和夏夏在,互動會自然些,換成他們獨處的時候,總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氣氛。

她從來是不善于開啓聊天話題的那類人,以前和鄧昀相處時,也是這樣的,很多話題都是他開始的。

就像最初問她叛逆期好沒好、問她飯店裏那桌哪個是她喜歡的男生......

那天晚上他還問了她一個問題,問她回家後睡不睡得着。

當然睡不着。

之前和同學們做同桌用餐,他們有好多共同話題可以聊。

寒假電視熱播劇裏主演們的八卦,竟然人人都知道。

他們把話題抛給她,問她,大鋼琴家,你看了那個劇沒有。

許沐子搖頭。

他們就鬧着說,就知道她一定沒看。

然後話題繼續:“那個誰和那個誰誰,還是感覺他倆最般配了”“沒錯”“我不覺得”“還是誰誰誰和她最配吧”......

無法融入的尴尬,當時的許沐子并沒有來得及察覺。

她坐在熱熱鬧鬧的氛圍之間,還沉浸在和喜歡的男同學一起用餐的小雀躍裏,幻想着開學回學校之後,也許會有新的接觸。

但鄧昀問她是否能睡着後,許沐子知道,那些微妙的小瞬間,都會被她反複、反複、反複在腦海裏倒帶,然後在夜裏變成失眠的誘因。

找誰傾訴呢?

找樓上那群喝過興致勃勃吹噓着的家長們嗎?

很多時候,從家長們嘴裏是聽不到實話的。

就像鄧昀媽媽說起鄧昀,或者,像許沐子媽媽說起許沐子,他們總是帶着厚厚的濾鏡,企圖用言語把鄧昀、許沐子包裝成學霸、天才的形象。

傳說中特別牛的那些人總有些小怪癖。

像擁有一百把雨傘、只吃白色食物的埃裏克·薩蒂,像每次放六十顆咖啡豆煮咖啡的貝多芬,不是還有一本書籍,名稱就叫做《天才在左,瘋子在右》麽。

所以鄧昀和許沐子也被塑造得更加獨來獨往。

與衆不同才好,最好要像出塵的仙。

許沐子已經知道自己是個假天才了,而站在她對面的假學霸,剛剛把指間按滅的一截煙蒂丢進垃圾桶。

那天晚上,鄧昀給許沐子出了個墜入凡塵俗世的壞主意。

他問她:“還想做點其他叛逆的事麽?”

都是鄧昀在抛出接近的契機點,所以電梯間裏詭異、刻意的沉默,讓許沐子感到陌生。

他們大概兩年時間沒有見過了,有陌生感也該很正常。

但她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心情不好,在對什麽人、什麽事情生氣?

這個問題倒是可以找鄧昀聊一下,畢竟她也壓了一腔被強迫相親的煩悶。

外面又是這種大雨天氣,出門就要成落湯雞,和過去還算有點交情的人互相倒倒苦水,應該也算是不錯的選擇吧?

但......

太冷了,要先洗熱水澡。

惦記着三只貓,許沐子洗得還算快,用熱水迅速沖掉一身冰冷潮濕的不适,吹幹頭發就出門了。

鄧昀比她更快些。

他已經在樓下了,穿着一身幹爽的休閑裝,站在室外的房檐下和人聊天。

可能之前覺得鄧昀心情不好這事,是她自己的錯覺吧。

他和他對面那位穿着西服外套的長發美女聊天時,瞧着可挺開心的。

鄧昀還單手拿了手機給人家看,不知道在分享什麽,看起來談話氣氛很輕松,兩個人都是面帶笑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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