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00-PM (1)
第21章 12:00-PM (1)
淩晨的街道闕無一人, 街道盡頭懸着明月。
長風吹過,幾塊窩在路肩旮旯裏的枯葉碎片,不安分地随風翻滾過一段距離, 又漸漸止住,貼着路肩輕輕浮動。
路燈守着冷清的夜色, 有只橘色的流浪貓鬼鬼祟祟鑽出枝幹光禿的矮喬木叢。
它被關車門的“砰”聲吓得停住腳步, 警惕地轉過頭,豎起尾巴觀望。
許沐子以一種百米沖刺的狀态,埋頭跑過去, 大橘被突然出現的兩腳獸吓瘋了, 瞬間炸毛,鑽回枯樹叢。
許沐子現在的行為,屬于親完就跑。
別墅的庭院門敞開着, 她已經顧不上“是否會被爸媽發現”“被發現要怎麽解釋這麽晚她出去做了什麽”“和誰出去的”這些考量。
她紅着臉按了入戶門的指紋鎖, 一路小跑着上二樓, 回到自己卧室。
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
許沐子甚至懷疑過,自己會不會又要經歷一次呼吸性堿中毒。
......還管什麽中不中毒,她竟然親了鄧昀。
其實, 去親鄧昀這件事,非常不成功。
他們之間隔着汽車中控區, 水杯架裏放了兩杯喝到快要見底的飲料。
加了姜絲的熱可樂和加了檸檬的冰可樂。
最大容量的一次性飲品紙杯們阻礙了許沐子的發揮,匆匆一下, 也不知道到底親了人家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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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沐子慌亂退開。
鄧昀那雙眼睛依然鎮定,帶着一絲笑意, 靜靜地看着她。
他會不會覺得她瘋了?
許沐子此刻蹲在床邊, 心慌意亂。她摸到地毯上的平板電腦,打開微博, 噼裏啪啦地在屏幕上敲擊了不知道多少個“啊”、多少個“好丢臉”,最後把看着都吵鬧的十來行文字發出去。
這個賬號只有十幾個粉絲。
她都點進去看過,要麽是引導進入不良網站的釣魚號,要麽就是沒有頭像、ID是一串自動生成數字的僵屍號。
沒有人會在意許沐子發了什麽,所以她明目張膽地當這裏是樹洞。
卧室沒開燈,家裏也沒有人發現許沐子半夜慌張跑回來的事情。
發完,她抱着平板電腦發呆,腦子裏像轟隆隆過了一列火車。
她無法平靜。
這比她曠掉鋼琴比賽去墨伽洛斯靶場打槍、夜裏偷偷跑去酒吧喝酒、和小學生比賽打水漂......刺激太多了。
刺激到她胸腔裏那枚心髒,撞得像靶場裏實彈發射,震耳欲聾。
但鄧昀會怎麽想呢?
蹲了很久之後,當許沐子茫然地回神,發現牆上投映着的,不止有她蹲在地上的一團影子。
窗邊靠着另一道黑影。
他垂着頭在看手機,身形挺拔修長,鼻骨很高,下颌清晰。
許沐子猛然轉頭,看見靠在她卧室窗外平臺上的鄧昀。
“你怎麽......”
她想,完了,人家被突然親了很不爽,都追到家裏來了。
鄧昀把手機屏幕按滅,放進褲子口袋裏。他擡手叩了兩下玻璃窗,示意許沐子把窗子打開。
許沐子強撐着她的紙老虎假象,慢吞吞走過去,推開玻璃窗。
他說:“人跑了,電話也不接?”
是看到未接來電了,可她當時整個人都要瘋了,接電話又不知道和他說什麽。
難道要說,她從昨晚就在觊觎他嗎?
許沐子很懊惱。
這陣子狐假虎威次數多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像鄧昀那樣又野、又痞、又叛逆,才搞出個這種大事。
果然還是不行,心髒承受不住,還有點怕鄧昀生氣翻臉。
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的。
她怎麽可以觊觎她唯一的同謀呢?
鄧昀弓了些背,平視許沐子,又問:“方便我進去麽?”
許沐子點點頭。
她不吭聲,挪着身形讓開些,乖學生平時立正挨罰的慫勁兒都出來了,安靜地等着鄧昀邁進來後的審判。
沒想到,鄧昀抱臂靠在窗邊,居然還輕輕笑過一聲。
他說:“許沐子,是你對我耍流氓,我都沒說話呢,你緊張什麽,比兔子跑得還快?”
回家這麽久了,許沐子連羽絨服都還沒脫。
她揪着衣擺垂下的裝飾帶子,一副認真在反醒的模樣,讷讷地問:“我吓着你了麽?”
“不至于。”
鄧昀的反應讓許沐子感到意外。
不像責備,不像憤怒,倒像是很平常的開玩笑和調侃,語氣和說她像猿類時差不多,很縱容。
事實上,許沐子總也猜不透自己面前這個神秘的家夥,他的每一步都不按常理出牌。
但今天做出令人費解的事情的,是她自己。
許沐子看了鄧昀一眼,又低下頭。
鄧昀又在笑,笑着問她:“你所想到的,一件刺激的事情,就是親我下巴?”
對......嗯?不對!
許沐子驟然擡頭:“你說我親的是哪裏?”
鄧昀擡起食指和中指,并攏着指了指他自己的下颌右側:“這兒。”
許沐子怔了片刻,竟然老老實實地回答:“哦,我是第一次來着,可能沒有經驗......”
有車輛開着照明燈駛入庭院——
将近淩晨三點鐘,許沐子爸爸媽媽在這個時間才回家。
司機先下了車,開門攙扶着喝多了的許沐子爸爸進屋,又走回庭院,把下車後堅持趴在車窗上說醉話的許沐子媽媽也扶走了。
有個女人從車上下來,禮貌地和他們道別。
許沐子媽媽穿着一雙尖頭、細跟的小皮靴,邁着七扭八歪的步伐,操着用醉音高聲叮囑:“老胡啊,你記得把小陳送回家。啊,聽見了沒,安全給人家送回去啊!”
他們就在站在二樓窗邊,很容易被發現。
見鄧昀一直在看庭院裏的人,許沐子好心地給解答了一句:“是位姓陳的阿姨,四十歲左右,我今天也第一次見......”
正說着,院子裏的兩個人突然擡頭往樓上看,鄧昀反應快些,推着許沐子往暗處閃身。
窗邊是一處牆角,他們挨得很近,在沒開燈的窗邊角落,借一縷月光對視。
鄧昀沒有順着許沐子的話去聊那位陳姓阿姨,他問了許沐子兩個問題。
“剛剛親我,夠刺激麽?”
許沐子紅着臉。
她想,很夠啊,刺激得她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那種程度的,就算你的初吻了?”
許沐子覺得算,點了下頭。
“如果那就算初吻,未免太潦草了。過來,教你真正的接吻。”
那天淩晨,鄧昀确實教了。
他沒有用手托許沐子的下颌,而是把手探進她後腦勺的頭發裏,扶着被發絲遮着的後頸,垂頭吻住了她的唇......
和鄧昀接吻的滋味,足夠刻骨銘心。
哪怕時隔多年再想起來,許沐子也還是清了清嗓子,掩飾心悸。
還好身邊有個話唠的邢彭傑,說個不停,把她這些思緒打斷。
幾米之外,邢彭傑手裏拿着一根不知道哪裏撿來的筆直樹枝,非常興高采烈地對着許沐子揮手。
“許沐子,快來看,天吶,這裏有好多蘑菇!”
許沐子沒在山裏生活過,長這麽大也是第一次遇見這麽多野生蘑菇,黃白色的,個個都是很大一朵,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
它們像是在排隊,有規律地挨着生長。
有關于“蘑菇圈”的記憶蘇醒,許沐子短暫放下心裏對鄧昀的糾葛困惑,也跟着興奮起來。
她說:“我以前在國外聽同學說,蘑菇圈是精靈的足跡。”
邢彭傑則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馬上問:“你之前說你是學音樂相關專業的,在國外學的嗎?哪個學校?”
許沐子蹲在蘑菇前,正打算給蘑菇拍照,聞言擡頭看了邢彭傑一眼。
邢彭傑馬上意識到,許沐子并不想回答這樣的問題。
有時候邢彭傑會覺得,許沐子是特別好說話的性子,早餐被別人搶了菠蘿撻不會說什麽,喝酒喝到不舒服也不會抱怨。
可有時候又覺得,其實許沐子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好接近。
稍微能拉進關系的問題,許沐子都不會搭話。
也是,漂亮女生哪有那麽容易搭讪。
邢彭傑馬上換了話題:“要不然,我給夏夏打個視頻吧,問問她這種是不是能吃的蘑菇,可以吃的話,我們把這些蘑菇都帶回去,加個餐。”
許沐子點頭:“好啊。”
他們在夏夏那裏得到肯定,說這些是當地人最常吃的蘑菇,可以采回去送到山下加工。
蘑菇太多了,許沐子采蘑菇采到不亦樂乎。
不止許沐子,之前一起出來的幾個住客,從漿果園那邊過來,看見蘑菇也是興奮到又蹦又跳、手舞足蹈,那種感覺就像是......
像是她第一次爬到山頂用天文望遠鏡看到土星的行星環。
也像她在山頂蹲到日出。
又想到鄧昀。
許沐子拍掉手上沾到的一小截枯草葉,心裏有些盤算。
帶出來的兩個草編籃子裝不下這麽多蘑菇,有人想出主意,用撐開的雨傘倒過來做容器。
大家平時都不太能接觸到大自然,第一次遇見這麽多大自然饋贈的食材,高興壞了,早已經把夏夏叮囑過的午餐時間忘到九霄雲外。
許沐子也是一樣。
她蹲在落滿松針的泥土上,把一朵蘑菇從松軟的泥土裏拔出來,聞到泥土混合着松樹的味道。
把蘑菇丢進雨傘裏的瞬間,她看見一只小松鼠匆忙地爬上樹幹。
之前邢彭傑念過,說這種天氣恐怕看不到松鼠。
許沐子轉過頭,叫邢彭傑看,等邢彭傑樂颠颠跑過來,松鼠已經不見蹤影。
在這些大自然的療愈裏,許沐子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想着,總這樣不自然也不是辦法,待會兒回客棧再見到鄧昀,不如找他談談。
只是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她該不該把收到禮服的事情告訴他?
畢竟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他們這群人被蘑菇迷住了,還是夏夏撥了兩次他們的電話,告知再不回客棧可能會錯過午餐,才依依不舍地從松林那邊回來。
一路上他們都在讨論,說下午如果雨也這樣小小的,必須再去采一趟蘑菇。
許沐子也很開心,她仰着笑臉:“漫畫版指南上有說,客棧有專業的采蘑菇工具,再出來我們可以帶上。”
另一個住客說:“哦,我知道那種,一面是小型彎刀,一面是刷子,可以把蘑菇根部的泥土都弄掉,就不用髒兮兮地帶回來了。”
雨很小,他們都沒有打傘,許沐子順着這句話去看傘裏兜着的、挂滿泥土的蘑菇。
她低頭,身旁的姑娘有些緊張地說:“哎呀許沐子,你頭發上有東西。”
棕色的。
那姑娘不敢幫忙,邢彭傑自告奮勇湊過來,拿掉後,笑着往姑娘們面前吓唬人:“怕什麽,樹枝而已。”
那姑娘捂着胸口:“吓死了,還以為是蟲子呢。”
許沐子也跟着他們笑。
一群人說說笑笑走進客棧,沒看見二樓露臺上的鄧昀。
夏夏看見蘑菇也很意外:“沒想到有這麽多。”
邢彭傑神采飛揚地描述着發現蘑菇的過程、松林的蘑菇圈。
夏夏笑着:“我已經約了當地的老師傅來取,到時候讓人家幫忙再分辨一下可食用性。給你們留了飯菜,快去洗洗手、換掉濕衣服,下來吃飯吧。”
只有許沐子住在二樓,她在電梯間和他們分開,回房間換下潮濕的衣服,出門撞見鄧昀。
電梯在下行,路過二樓沒有停留。
隐約能夠聽見電梯裏吵吵鬧鬧的聲音,那種興奮勁,像高中午休時的食堂走廊。
許沐子本來捋清了思路,遇見鄧昀也主動停下腳步。
但他好像喝過一點紅酒,唇色很像那晚被她撲倒在地毯上的時候。
她心跳漏掉一拍。
之前計劃好的說辭通通不靈了,遇見他腦子就糊成一鍋粥。
還是鄧昀先開了口:“采到蘑菇了?”
分不清不能像朋友般正常相處的,到底是鄧昀還是她自己。
許沐子避開視線,盡可能平靜地說:“嗯,松林那邊有很多,我先去吃午餐了,你吃過了嗎?”
“去吧,我吃過了。”
“那......我先走了?”
剛才衣服穿得急,許沐子沒留意,長發夾在胸衣裏。
鄧昀又是當年那副縱容地帶着她叛逆的樣子,擡手,手背掃過她耳側,撩着她脖頸上被衣領壓住的頭發,幫忙理出來。
發絲柔柔地劃過她的皮膚敏感處,癢得令人想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