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第二十二章

謝敬彥今日過來找褚琅馳,兩人私下在院裏用過午膳,正準備去禮部翟老尚書的府上。

他兩個皆是翟老尚書的開蒙學生,只褚朗馳喜舞槍弄棒,剛從六品振威校尉升為從五品歸德郎将;謝敬彥文韬武略,但更偏向于朝堂,二人莫逆之交。

經過花廳時,聽見裏頭傳出了說笑聲,姑娘聲似銀鈴,惹得婦人們和樂。

褚琅馳就抱怨道:“必是祖母和母親,不知又給我找了哪家的千金,說我糙性子,定要配個溫柔小意的。那些個溫柔小意我瞧着都別扭,更別提娶回來了,好不愁煩!”

謝敬彥揶揄他:“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确實該成一門親,有人約束。”

褚琅馳聽得郁悶:“喂,這還是做兄弟說的話?我看倒是敬彥你,馬上就要尚公主了,到時見了你,我得先稱呼一聲驸馬爺。”

說的是饴淳公主,一個讓男郎們頭痛的刺兒。其母董妃會來事,在皇帝跟前得寵,連帶着饴淳公主也驕縱恣肆,好高骛遠。

早許久,諸位就看出她鐘情謝敬彥了,翰林院門外沒少見她跟前的宮女蹲守。謝府丁憂,饴淳公主雖侍衛換得頻繁,卻亦跟着閨居三年。這次都在觀望着她選婿會選誰。

單憑董妃與杜貴妃親近,杜貴妃則是宣王的母妃。在朝局未明朗前,謝敬彥誰的邊都不沾,必定不會讓此種事情發生。

他瞥了眼路邊碎石,淡哂薄唇:“馳兄言之過早!”

褚琅馳卻不這麽想,且看接下來的蹴鞠賽,皇上把謝敬彥安排在宣王一隊,就可嗅出些風向來了。這做驸馬前的單身日子,且過且珍惜吧。

褚琅馳便扯上他,讓去見識見識祖母給自己找的都是些怎樣女子。或動不動哭鼻子的,或說句話都累喘氣的,讓謝敬彥別不信。

謝敬彥猜着花廳裏的約莫是魏女。他既已決定退婚,之後只将魏妝視作妹子,卻又好奇她在外府聊得熱絡松弛,便跟着去了。

他把這解釋成,只為探究一番,怯懦少女何能突兀地性情大變。

然而去到花廳門外,卻頓又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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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子皆惆悵。褚琅馳後悔把話說得太早。謝敬彥悔不該激他過來!

雕花門扇外,褚琅馳直接看得傻眼了——冰雪剔透,香嬌玉嫩,绮豔絕媚。怎有那般姿色的女子,柔柔韌韌的,卻一點兒不顯造作?撒起嬌、示弱起來也好讓人筋骨無力。

怎麽沒說給自己找的是這樣美人,褚琅馳暗怪着裝太草率了些,早知該把一身武将公服換掉。第一次覺得祖母說得對,太糙勁了。

謝敬彥觑向魏妝,修朗長眉微蹙,垂袖的手掌仿佛攥着沉冷且驚異。

原本魏妝前來褚家拜訪,他視為平常,卻沒料到,她又在提及與他退親之事!為着與自己迅速退親,忽而堅定,忽而賣軟示弱。

而這柔弱嬌憨一面,卻又與他記憶中的嬌怯易驚全然不同,乃是一種為達到目的而表現出惹人疼寵。

魏女到底有幾幅面孔?纖巧得似金燦果兒,乖嬌珍視地擁住定情合璧,為進京見他繡手帕,轉頭冷漠決絕地吻熨黑牡丹……張張面孔都尺度拿得穩當。

謝敬彥一瞬甚至想,或許刻在記憶中那枇杷樹下一幅,亦是她為着在祖父長輩跟前裝出來的。

而他到底哪裏做得缺欠了,非要惹她執拗地退親?

謝敬彥心底莫名堵悶得慌。

男子清執軒昂,掃到旁邊楞神的褚琅馳,不自禁磨了磨唇齒。

待魏妝詫然地向這邊含笑望來。

褚琅馳終于反應了,從五品郎将咳咳嗓子,局促道:“祖母說的什麽退啊親的,可是在說我?”

話雖如此問,眸光卻始終盯凝魏妝,仿佛巴不得在提自己。

褚老夫人與大夫人阮氏互相對了個眼神,立刻就琢磨開來。

實話講,這幕場景委實也出乎婆媳意料。原本都只當魏妝是定親給了謝三郎的,誰能想到,峰回路轉了就。

況且,姑娘多麽讨喜!

阮氏慈眉善目,心情極好地嗔道:“胡謅什麽。說的是謝家三郎。這位是筠州府魏家的長女,你魏妝妹妹,敬彥早前定下的親事了。”

褚琅馳忽地跌到池底,不甘地詫異:“卻為何聽到退親二字?謝敬彥,你何時定了門如此好親事?又這是被退親了,竟還有女子敢退你謝侯府三公子的親?魏妹妹真勇!”

褚琅馳對錦椅上的魏妝,又高看了幾分。好樣兒的,心裏稀罕!

退親,被退親了……這幾字連日來頻頻在耳邊重複,直叫謝敬彥好生愠起。

他被問得到底尴尬,看向魏妝,魏妝卻無動于衷。

罷,昨夜夢中的場景忽然浮現起來,那嬌羞弱勢女子才是他該去尋出的。他知不該與魏氏女多費心思。

然而卻本能的管束不住某種酸澀,生怕她因此被旁人惦記。

謝敬彥掀眼睨了一睨,啓口道:“當年祖父定下的婚約,囑我足魏妝所需,待她優渥,不允辜負,且贈鸾鳳和璧一副,永結同心。至于成不成親事,端看魏妝的意思。”

前半句,怎仿佛在表态似的,形容周全詳盡。男子墨瞳中竟隐一絲幽深訴求。

魏妝可不會上當,暗自含起櫻唇:如此交情的兄弟都不知他已定親,果然呢,從開始就沒把此事放心上。

她望向褚二公子,記憶逐漸湧現了上來。

記起褚琅馳,前世乃是個武将軍,手中握有兵權,梁王有心拉攏他入局。

梁王是德妃的兒子,德妃則是太後的外甥女。自皇後故去之後,謝家長房改向太後靠攏,謝敬彥起初誰也不明顯表露。

及至箭在弦上的緊要關頭,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臨時套用了褚琅馳的兵權。把褚琅馳本人都耍懵,來了個出其不意,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将冷宮的廢太子推上了皇位。

好在新帝登基後,确是個賢明的帝王,全然不似囚禁于冷宮時的狂鸷羸弱。

謝敬彥等于也算變相攜褚府躲過了一劫。但宣王與梁王可就下場凄凄了,流放的流放,五馬分-屍的分-屍。以謝左相沉淵叵測的深謀遠略,斷不會給朝權留下後患。

當然,誰知他是否因曾誤會魏妝給他戴過綠帽,而公報私仇撕了梁王。謝敬彥的淩厲狠辣都在內裏,幾不形于容色。

甚至為了消弭關于新帝非嫡脈的傳言,他掌令篡改編史,還把親爹謝衍都給軟禁了一段時間。

……

魏妝忽然想到,這褚二公子,家境寬松,長輩仁愛,無關風情。前世總顧着操兵打仗,到近三十五了都未成婚。

若然還要嫁人的話,她倒是可以考慮。只看褚府的後宅安閑悠樂,也算值得。

她睨了一眼沈嬷,心下尋思,正好叫奶娘松動松動念頭。并不需在謝三郎一根繩上吊着,免得何時又整出什麽蛾子來。

見褚老夫人介紹,魏妝便拂裙起身,盈盈搭腕一禮道:“魏妝見過褚二哥,謝三哥。”

謝敬彥,他排在後面。

允許旁人喚她魏妹妹,卻獨只讓自己與母親喚她全名。

謝府豈有對不住過她?

綠椒站在旁側,瞧得不由心一沉。魏小姐對三公子怕是真無一點意思的,怎會如此?那綠椒留在傾煙苑伺候,還有甚麽可企圖?

婢女焦急地瞥了眼謝敬彥,卻發現三公子容色少見的寡郁……主動給魏小姐安排銀絲炭的也是他。

看來得回去和二夫人另想個法子才行。

褚琅馳聽着少女柔嫚問候,都有些不太會措辭了,應道:“魏妹妹不必客氣……就是怎麽的,瞧着你莫名眼熟!”

褚老夫人頗為了然地看穿,接過話茬道:“馳郎說眼熟也不算錯,從前阿妝抱到府上來時,還是個粉嫩嬌糯的襁褓兒。你五歲了,拽着她小手,眼睛盯着都舍不得挪開。卻奈何老太傅一意要以訂親報答魏侍郎,這便成全了謝府一樁親事。可惜呀,卻要退婚了。”

老婦嘴上一副惋惜的樣子,實際卻舒了口氣的那種暢然。

又提起魏祖父救過謝祖父一事,謝敬彥心底凜了一凜。

那原屬于他應盡的責任。

女子幽幽的媚妩花息沁脾,攪得他心頭亂絮,想到有人竟曾攥過她手。明知不理智,仍應道:“我與魏妝退婚只稍一提,待先忙完祖母壽辰,再行商議。此時定論,卻是尚早。”

言罷,扯了褚二從花廳走出來。

不是,此言何意?他從起初便對這樁婚事輕慢,莫非竟不想答應?

魏妝聽得驚奇蹙眉,靈透的眸子裏溢出憤意。

追着謝敬彥修挺的背影看了過去。

往前院穿行,褚琅馳尚仍意猶未盡的樣子,酸澀問道:“對了,為何我喚的是魏妹妹,你卻可以直呼她名字?我見她似也不鐘情你。”

謝敬彥這才稍感獨一無二地舒适了點,拂袖回話:“不叫魏妝,卻應叫她什麽?”

竟聽得褚琅馳答不上來,畢竟人家現在仍屬于未婚夫,有這特權。

坐上豪适淨雅的馬車,一路往翟老尚書府行去。兩人在馬車上對弈,謝敬彥一改往日清修含蓄,殺了個褚琅馳片甲不留。

褚琅馳起先還能悠哉,時不時發問一句,諸如“你可先前見過魏家妹妹?”“确是一直這般嬌美讨巧麽?看得人心都跳不動了。”“退婚之事你何時處理?”

謝敬彥但且溫和回複,只修勁手指攥着象骨圍棋,越殺越狠。殺得褚琅馳臉上一點面子都挂不住,褚二最後只得緘口,欷籲應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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