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天上飛劍

天上飛劍

走到崖邊召出劍,賀湑正要踩上去,一回頭對上忘鶴巴巴的眼神,動作一頓。

“師尊,我還不會禦劍。”忘鶴漲紅了臉。

賀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問題。

因為弟子們平日裏都要去主峰聽學,他便下意識以為這幾人都有禦空飛行的手段。

如此回憶起來,似乎禦劍的确是築基後才會學習的術法,望月峰這幾個弟子當中,也只有葉若棋能夠禦劍,柳川和杜恪然則是有代步的飛馬。

那忘鶴平日是怎麽去主峰的?

如此疑惑着,賀湑問了出來。

行重替他解釋道:“寒劍山每座峰下都有傳送法陣,可在各峰間任意穿行。”

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忘鶴每日聽學需得徒步走下望月峰,乘坐傳送陣法到主峰腳下,再徒步爬上去。

這未免也太艱苦了,想想都腿軟。

賀湑看向忘鶴的目光多了絲憐憫。

按照惡毒師尊的路線,他此時應當刻薄忘鶴一番,竟連禦劍這種基礎術法都不會。

可轉念一想,他自己也是前兩天剛學會的,着實有些冒犯到自己。

罷了,總歸他現在也不可能把忘鶴扔到山腳去坐傳送陣,大殿裏那三個見風使舵的內門弟子還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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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賀湑淡淡喚了一聲:“過來。”

忘鶴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賀湑的意思是允他同乘,眼底劃過一絲驚喜,受寵若驚到有些恍惚。

他原已準備好面對賀湑的冷眼,正要開始暗自羞愧,卻沒想到師尊竟要帶他禦劍。

這份恍惚一直持續到飛劍離開望月峰。

擡目望去,天空浩渺無垠,遠接蒼茫雪原,向下則是一座座白頭山峰,和蔥郁的萬丈谷壑。

載着師徒二人的飛劍如同任何一只飛鳥一樣渺小。

賀湑感到飛劍有些顫抖,接着,自己的衣角被一雙小手揪住了。

他低頭看去,忘鶴面色慘白,雙目緊閉,止不住的發抖。

“他這莫不是怕高?”賀湑心頭咯噔一下。

“應當是。”行重分出一道靈力,将飛劍扶穩。

修仙之人出行皆是飛來飛去,極少有怕高的,甚至可以說是個中異類,此時看着極力忍耐的忘鶴,賀湑卻莫名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腦中光影一閃而過。

恍惚間,他似乎正騎在仙鶴脖子上,身後有人緊緊攥着他的衣袖。

“賀……慢點……”

那人似乎在說什麽,可風呼呼地灌滿了他的耳朵,只捕捉到一星半點被吹碎的字句。

大約是怕高吧。

記憶中的賀湑回手,将身後人的頭按在自己背上。

“閉上眼睛。”賀湑聽見自己說。

掌心仿佛還殘留着發絲的柔軟觸感,連帶着沾染了寒梅香氣,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賀湑?”飛劍失去控制,陡然一歪,幸而行重用靈力扶着。

賀湑這才驚醒。

方才那般颠簸讓本就害怕的忘鶴抖得更厲害了,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了叫出聲的沖動。

賀湑下意識地伸手将他的頭往自己身上按了按,充滿安撫意味。

小孩子的身量堪堪及腰,發頂幹燥柔軟,卻沒有記憶中的幽幽寒梅香。望月峰上沒有梅花。

得到了來自師尊的安撫,忘鶴的狀态明顯平複了許多,賀湑松開他,掌心空落落的。

“我方才眼前閃過了一些畫面。”賀湑說。

行重靜了兩息,情緒有些複雜:“你看到了什麽?”

賀湑正沉浸在回味當中,并沒有注意到行重語氣當中小心翼翼的期待,他描述了一番方才經歷的場景。

“你說,這是我的記憶嗎?”賀湑有些不确定。

“為何懷疑?”

這種感覺不太好形容。

記憶中的情景和眼下十分相似,而賀湑在經歷了那段記憶後,再看見眼前的忘鶴,很難不聯想到宛宛類卿的情節。

所以他懷疑,這段記憶可能是屬于謝之涯的。

略微措辭了一下,賀湑說:“你不覺得,忘鶴和我剛才描述的記憶裏那個人很像嗎?”

同樣都是怕高,同樣攥緊他的衣袖,同樣惹人憐惜。

行重心頭一悸,片刻後,聲音幹澀地開口:“……你覺得,很像嗎?”

“像。”賀湑斬釘截鐵道,“所以我懷疑,這或許是謝之涯的記憶。”

行重沉默了,十分艱難地理解了賀湑的腦補。

看來賀湑只是單純認為這是謝之涯的情緒反應。

他差點以為……賀湑要因為“命數”而對忘鶴産生異樣的情愫。

而且剛剛賀湑還安撫了忘鶴,用曾經安撫他的方式。

行重透過一片虛無,重新将埋在賀湑腰間的小孩仔仔細細地審視了一遍,目光逐漸寒涼。

忘鶴沒由來地打了個寒戰,賀湑以為他仍在害怕,好心的催動靈劍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二人便到達主峰,降落在演武場邊。

主峰不比望月峰清幽,也不似通天峰肅靜,作為寒劍山最大的一座峰,宗門裏的各項事務,以及弟子們每日聽學、切磋,都設在這裏。

今日演武場剛好有弟子切磋交流,圍觀者衆多,叫好聲連連。

不知是誰突兀地怪叫了一聲:“看,天上有飛劍!”

飛劍?那有什麽好奇怪的。周圍弟子紛紛對怪叫那位投以鄙夷的目光。

這種常見得不能再常見的東西,放在劍修滿地跑的寒劍山,還不如一只鳥來得稀罕。

只是那柄再尋常不過的飛劍甫一降落,全場便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好似被施了禁言咒。

上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賀湑,與之相伴的是上百道齊刷刷的吸氣聲。

劍尊!竟然是劍尊!

賀湑端着劍尊标志性的沉靜,神态自若地負手下了劍,一襲淡青衣袍無風自動。

擡眼,便見烏壓壓一片人目瞪口呆近乎癡傻地看着自己。

賀湑飄動的衣袍有一瞬停滞。

“怎麽都這般神情,戰況如此令人焦灼嗎?”此種需得死死憋着的時刻,還好他還能同行重講話。

而後定睛看向擂臺。

只見戰況果然膠着,兩名弟子打架打到一半,纏倒在地,注意力卻已然不在切磋上,而是同臺下的圍觀者一起癡癡看向賀湑。

行重好心提醒道:“他們沒看切磋,在看你。”包括擂臺上那兩位。

賀湑十分有定力,腳步未停,身後的忘鶴收起靈劍,小跑着追了上去。

因為賀湑慣用的那柄鐵劍不能随意放大縮小,他二人禦劍來時,用的是忘鶴那柄靈劍。

這時,衆人才注意到方才乘劍來的,除了賀湑,還有個小尾巴似的忘鶴。

頓時又響起一片抽氣聲。

他們并非沒有見過忘鶴,正相反,誰都知道他是劍尊坐下唯一的親傳弟子,可惜不受劍尊正眼相待,修為低微,性子又懦弱,任人拿捏。

所有人都以為劍尊收下忘鶴,不過是因為偶然發作的憐憫,并不是真的當作弟子看待。

這也情有可原,誰叫劍尊自己都境界跌落、道心有損,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

甚至曾經弟子中甚至有人開盤,賭忘鶴能在望月峰堅持多久,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會知難而退,與其在劍尊手下受折磨,不如去做個外門弟子,至少能有點盼頭。

可眼下這是什麽情況?

十年未曾露面的劍尊出現在主峰,還帶着穿戴一新的忘鶴,最令人震驚的是師徒二人還同乘一劍!

有心思敏捷者,很快便将眼前這荒誕的一幕與前日裏的離譜八卦聯系在了一起。

猶記得那八卦剛流傳時,還受到了望月峰內門弟子的否認,他們差點就信了。

“勤務堂在何處?”清冷的聲音似乎夾雜着風雪。

勤務堂是寒劍山弟子們接取宗門任務的地方。

一位站在人群外圍的弟子看着走到面前的賀湑,癡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指着東邊道:“往、往西走。”

賀湑站在原地,眉心微微蹙起,不知該往東還是往西。

那弟子意識到口誤,急得差點把舌頭咬掉:“啊不、不對,應當往東。”

賀湑于是道了聲謝,朝東邊走去,身後綴着一個抱着劍的小尾巴。

只可惜縱使遠離了人堆,也依舊沒能擺脫一路上如影随形的注目。

十年未曾離開望月峰的劍尊出關了。

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從演武場一直飛到勤務堂,待師徒二人到達時,勤務堂的管事長老已然恭候在堂前。

能當上長老的都是人精,人來人往、事務繁雜的勤務堂長老更是精中之精,為人處世十分周到。

盡管他極富技巧的噓寒問暖當中,不乏試探。

一炷香後,賀湑順利地挑了幾個龍爪潭附近的小任務,心滿意足地帶着忘鶴回了望月峰。

待賀湑一走,勤務堂管事長老立即傳訊給步道忱,彙報了此事。

“劍尊接取了龍爪潭附近的瑣碎任務若幹……歷練弟子……不知怎的多了幾個內門弟子,不甚熟悉,也帶着一起去……不會禦劍,若是有法器代步……”

步道忱坐在通天峰大殿中,看着傳訊陷入沉思,每多往下看一行字,他的眉頭便皺得更深一分。

這是話裏話外都在點他往望月峰塞人的事。

他這小師弟,在望月峰自封十年,乍一出關,便又是找他讨月例,又是要清算塞弟子之事。

雖然合乎情理,但這些俗事謝之涯從前都不會放在心上,怎的突然轉性了?

步道忱留了個心眼。

到底是自己不占理,他還是叫人去望月峰送了點東西,以作安撫。

不過,龍爪潭……想起慕流風的傳訊,步道忱眸光一轉。

他本打算自己跑一趟,但既然小師弟要去,那便省了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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