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選擇
選擇
中也和源希從婚紗店出來之後，想帶着源希去高級餐廳吃飯，但是源希大小姐卻對路邊的小攤上的吃食更感興趣。
她對着章魚小丸子的攤子上的炊具好奇，又跑到賣可麗餅的小車附近盯着草莓味的半天。
最後她一樣選了一份放在袋子裏，抱在懷中，十分不淑女地和中也邊吃邊走。
暮色四合，街上五彩的霓虹燈陸續亮起，朦朦胧胧地晃成大小不一的光圈，将近處建築的輪廓照亮，遠處路上閑适散步的人群變成看不清的黑影，沒入灰藍的夜幕中。
風緩緩撩起源希的長發，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頰，一切都十分平靜，祥和，安寧。
蘋果糖的甜膩融化在舌尖，情緒飄飄然了，仿佛軟軟的被雲朵包圍。
“源，最近工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面對源希，中也總是找不到好的話題，最後又回到了工作。
“沒有诶。最近都已經熟練上手。”
“中也已經完全變成工作的奴隸了！”某個卸任的幽靈撇撇嘴，對曾經的部下指指點點。
太宰當然看清了中也的真實的話語，但他不會提醒源希。
“中也先生，真的很貼心溫柔。”
“咳，這是作為上司該做的。”
被誇的中也飛速否認。
“上司就是要時刻關注部下的狀态，否則任務出現問題，部下會死，任務也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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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和部下的關系，中也就變得自信滔滔不絕起來。
“嗨嗨~蟬聯內部評選最想追随的幹部第一位好多年的中也大人教訓的是呢。”沒等源希回應，旁邊的太宰治反而條件性反射拉長了語調。
“抱歉，是不是我說的太多了。”
“這麽多年，聒噪的小蛞蝓竟然知道自己很吵。”
源希欲言又止。
其實她覺得嘴上嫌棄中也先生啰嗦的太宰先生也是很關心部下，否則也不會把她托付給中也先生，更不會能掌控整個組織的一切。
但她總不能在中也面前和太宰治直接說話吧？
說到一半，中也自己止住了話頭。以前他也這麽教訓那些對首領不尊敬的人，例如那不知道為什麽入了太宰治眼的曾經的游擊隊長，但是總會被太宰治不耐煩地阻斷。
說來也是，他是整個港口mafia裏離首領最近的人，但是也沒能及時察覺到這個人暗地裏計劃的一切。
青年長出一口氣。
“源，我剛才說的還是忘掉吧。”
“可是，這樣關心部下的中也先生一定會是很好的首領。”
源希終于出聲反駁，她十分認真地看着中也。
“不然，大家也不會非常順從地接受中也先生的領導。”
“而且，工作中的中也先生非常認真負責，可靠。”
“沒人規定過首領必須是什麽樣子，中也先生做自己就好了！”
中也沉默，但是他的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分外溫柔。
那裏，一輪銀月正悄悄探出雲層，安然地灑落雪似的光，可望不可觸及。
太宰治也沒再出言譏諷，而是抄着兜在源希左邊默不作聲地走着。
兩人一魂并肩，被夾在中間的源希耳邊終于清靜，不再是兩個人的隔空喊話。
本以為這種三個人約會十分奇怪，令人頭疼，但是此刻的歲月靜好，又讓源希咬了一口棉花糖，軟綿綿的甜味兒讓她忍不住淺淺地笑起來。
今天她已經記熟附近的地形，如果哪天離開，會更加得心應手。
源希歪頭看到中也胸前口袋裏別着自己送出的玫瑰花，出神地想着。
如果不是在現在這個時候遇到中也先生，或許她真的會完全淪陷而不想離開吧。
“中也不可能離開港口mafia的。”敏銳地發現源希眼神變化，太宰治輕哼。
她當然知道中也先生不會。
就是想想嘛！
如果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也很幸福啊。
源希想瞪一眼這個鬼，忽然間腳步頓住，手中的棉花糖掉落。
甜蜜的糖花爛在髒兮兮的地上，攤成一片泥。
在前方不遠處，站着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挂着令她恐懼的微笑正注視着她的舉動，源希的瞳孔縮成了一點。
“怎麽不走了。”
中也走幾步發現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腳步，呆愣站在原地看着前方，臉上的表情變得奇怪，又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樣子。
中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久不見，阿希。”
順着她視線的方向，中也終于也捕捉到那個平平無奇的男人。
沒有什麽威脅性，所以他自然地忽略過去，現在仔細看的話，竟然發覺此人與源希幾分相像。
“哥哥。”
源希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就像是魚兒進入水中能暢快地呼吸，她奇異地發現，那些順從而溫柔的裝模作樣的面具已經和她自己融為一體，只要需要，她随時都可以戴上。
“聽阿平說，你現在跑到了港口mafia。”
源希的哥哥源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和她一般高的戴着帽子的矮小的青年，語出驚人。
“所以，你是為了他才逃婚的嗎？”
懷裏的玫瑰花捧的刺好像突然紮進她的心髒，冰冷的露水在深秋的夜晚凝結成霜，一點點凍住了所有的感官。
“我……”
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一時間，源希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前半生的陰霾陡然籠罩在她的頭頂，将心裏剛剛升騰起來的對未來所有的幻想全部粉碎。
難道這是命運警告她，她這樣的人就是不配擁有幸福的嗎？
【阿希，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有安排好的宿命】
源羽的視線掃過中也，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一眼望入，源希仿佛被拉回多年前那個昏沉的大宅。
【不要妄想逃掉】
“這就是你挑選的未婚夫？”
源希幾乎是瞬間想明白對面的人在想什麽。
不可能的，她不會讓家裏的人再纏上她，甚至拉上中也先生或者給港口mafia的大家帶來麻煩。
【不對哦，你完全可以利用中也和港口mafia的。之前太宰治就可以庇護你，現在中也同樣可以。】
忽然，身體裏有一個聲音如是對她說道。
【現在家裏完全沒法有力量反抗港口】
那溫溫柔柔的聲音清澈極了，像是孩童天真的疑問。
【而且，中也先生似乎也很在意你的呀？你在猶豫什麽？】
不對。
這只是她之前所努力的誘導成功，一定不是真的喜歡。
【他是不是被誘導有什麽關系？】
【他對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有什麽關系？】
那個聲音有些不解。
【愛與自由，都是我們不懂的。這麽多年，所謂的“愛”不都一直是為了獲取自由呼吸的手段嗎？】
【還是說，你真的開始在意他？】
悸動的心思在一點點冷卻。
她……在想什麽啊。
所謂的愛全是她有意營造的假象，這種完全不懂的東西，只是模仿一下就會得到回報，無本萬利，她究竟在糾結什麽？
明明是決定要擺脫這一切，甚至打算離開港口mafia……20年了，怎麽可以在她要去往幸福的路上，再允許這個男人截斷自己的選擇呢？
太步步緊逼的話，她也是會不知道自己将做出什麽事而失去理智發瘋的。
【雖然不知道你突然為什麽不想利用他們了，但是我們已經是死人，再差勁也不過是失去現在的狀态再死掉一次。】
為什麽只她沒有選擇，這些人卻可以肆意地蹂搓別人的命運？
【如果注定無法獲得幸福，那麽再多做一點會下地獄的事情，又有什麽關系？】
就在源希萌生出一個過去從未出現但令人着迷的想法時，太宰治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同時，中也輕蔑的聲音也響起。
“是又如何？”
源希大腦中的那個聲音噤聲。她思維空白地看着中也伸出手将她擋在身後，冷漠地對她曾經恐懼的男人通知。
“她現在是港口mafia的人。”
“即使是親屬，她不願意，你也無權過問私事。”
中也皺眉。
之前偵探社的芥川龍之介來找過小銀，但是被小銀拒絕了。
兄妹之間有隔閡，縱然旁觀的人再怎麽覺得他們是鬧別扭，他都選擇無條件庇護自己的部下。
“這就是港口mafia 的待客之道？”
源羽眼神微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當然知道對面的人是誰。
但是，觀察兩人之間的距離和互動也有一會兒，他自然是肯定自己的判斷。
妹妹從來都是受歡迎的。沒有人不喜歡她，當然也包括他。
她乖順，溫柔，從來不會做令人困擾的事情，一切都應該是如他所想，他已經勸說父親取消訂婚，甚至幫她擺平很多不自量力的追求者，為什麽她還是跑了？
“暴發戶就是不懂禮儀。”
青年輕蔑地掃過小個子代理首領。
“阿希，你現在回來吧，父親那邊已經搞定了。”
“津島家的婚約……已經作廢。”
“我們一起重新發展家族。”
“之前沒辦法才要聯姻，最近我已經掌控了家裏，你喜歡的話，可以一輩子也不用離開家，不用嫁給不認識的男人。”
“還真是老樣子自說自話啊。”太宰治最煩這些只剩下家族歷史的老而不死的東西。
就算是曾經的貴族又如何，已經落魄到到處出賣資産的源家，恐怕還不知道那大半的地産都去哪裏了。
幸好他早就離家出走，不然一想到要天天對着這些愚蠢而自大的人十幾年，他肯定會瘋掉。
等等，什麽津島家的婚約？
“啊，正好。”
中也并沒有被對方的态度激怒，這種人見多了，他總不能每次都用重力把他們碾壓進地裏。
“婚約作廢，那源就——”
“我就自由了。”
源希只覺得一股奇異的沖動促使着她開口，就好像把自己的靈魂從軀體裏剝離出來，看着另一個自己繼續虛與委蛇。
“這麽多年，我很少求過你什麽。”
“我只希望，你和家裏人能參加我自己選擇的訂婚儀式。”
她按住中也的手，靠住中也的手臂，手指在他的手心裏寫着：幫我。
僅此一次，也恐怕是此生最後一次的求助。
只要他們相信這個并不存在的婚約，無需中也先生出手，她就可以自己結束這一切。
如果沒辦法結束過去，最差也不過是和他們同歸于盡。
反正她也一無所有。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對面的人，時間停止，無論是身邊倚靠的還是飄蕩的，她都看不見了。
“和港口mafia的首領的訂婚。”
“父親還是會很高興吧？”
透過一模一樣的黑眸，仿若穿越未來，直接看到那令人解脫的那天，仇恨的火将在她的噩夢的源頭燃起，将所有的腐朽燒為灰燼。
“哥哥，這是我的選擇。”
中也感受着手掌心裏的筆畫和肩膀處的溫度，卻莫名覺得她離自己很遠。
“不，這是我們的決定。”
他此時不再猶豫，緊緊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