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白

自白

“其實，這是我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事。我沒有對別人講過，因為它對于我而言難以啓齒，這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席籍緊緊閉上眼，她的恐懼來源于對他人看法的未知，雖然在海邊她釋放了真實的自己，但那僅僅是一個瞬間罷了。失去了必死的決心，她仍舊是南泉席籍。“我……我的夢想……”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一樣，但又在下一刻，仿佛孤注一擲般，驀的擡頭，嗓音清脆而洪亮：“……我的夢想……是想成為能讓大家都喜歡的作家！”

店裏安靜至極，此時已經淩晨一點多，店裏除了席籍和川木之外沒有別的生意，因此值班的人員都在後房輪班睡大覺，沒人會出來打擾他們。席籍額頭已然冒了冷汗，這麽足的暖氣，冒汗是很正常的事吧？席籍懷着僥幸這麽想，不由得睜開眼，意料之中怪異的眼神并未出現。川木正平靜的注視着她，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南泉小姐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啊。”川木這麽說道。

席籍道：“川木先生，你不必恭維我。”

“這不是老套的恭維話術，是我的真心話。我在現實中見過很多富有的大人物，可是他們的內心卻也比一般人要空虛，錢從古至今都被人們視作無法缺失的東西，但錢所定義的幸福，不一定是真正的幸福。”川木道，“我之所以說南泉小姐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并不是從世俗層面來講的，我知道，在現實中的南泉小姐膽子很小，但卻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雖然每月拿着微薄的薪水，但肯對遇到困難的人施以援手，已經比世界上大部分人是都要厲害的存在。……不過……我毫不帶私人感情的說，南泉小姐幫助人的方式實在是太過愚蠢。”

“……欸？”席籍本來聽他誇自己還挺開心的，直到川木說出後面的話，她的臉垮了下去。“為什麽？”被別人看穿是一件值得席籍難堪的事，不過在川木先生身上，席籍卻并沒有感到難堪，是因為對方在說這些時真的沒有帶情緒嗎？冷靜的像是一個陳述客觀事實的機器，沒有輕視，沒有生來就對他人的高傲。

川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席籍，他這雙眼睛總給人一種看透一切的錯覺。就像……早就知道席籍的全部那樣可怕。

“以傷害自己的利益為前提的幫助，是非常愚蠢的行為。我既沒有像南泉小姐那樣大的同情心，也和南泉小姐的關系并不親近，所以，我沒有資格以他人的立場去指責你這種行為，不過就算是最親密的關系的對方，也沒有資格去管束南泉小姐所做的一切。人生是要自己掌握的，在我看來，南泉小姐做的一切，就算是錯的我也會默認支持，因為我希望你過的開心，如果這種傷害自己幫助別人的行為讓你開心，那就盡管去做，即使在別人看來并不能感受到樂趣的行為，只要你自己從內心深處感受到了愉悅的力量，那就是對的——對你而言。只要不觸犯社會法律，什麽都是被默許的。”

“只要你開心就好。別無他求。”

……這算什麽話？

哪有人的話，是希望別人開心就沒有所求了？況且，如果身為伴侶的話對另一半産生占有欲是很正常的吧？因為愛她，所以想掌控她的一切……不，這是對的嗎？

即使對方是你的愛人，她也是獨立的個體，兩顆不同的心不可能雷同，如果不能對伴侶的行為産生正确的判斷和尊重的話，那這種自私的愛也只是對方通過自己投射在別人身上的影子，實際上只是愛自己罷了。

“只是這樣嗎？川木先生，你說的話是真的嗎？‘只要我開心’這種話，太過于無私了。”席籍道，“太美好了，太……不可置信。”席籍欲言又止，她覺得今天的自己膽子似乎太大了。

川木沒有過多解釋，或許說他不屑于解釋，這種事用語言來解釋太沒有說服力這種答案才更真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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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如果要變成那種人人都喜愛的作家的話，還是辭職比較好。”

席籍的反應沒有上一次那麽激烈了，可能她已經意識到面前的川木先生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總之哪裏奇怪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和別人都不一樣吧？“可是，沒有工作就沒有了收入來源，光靠夢想是活不了的。我需要工作。”

川木道：“要為錢賣一輩子命嗎？抱歉，我這麽說或許很不食人間煙火，不過我能看得出來，南泉小姐好像不是把錢定義為終身目标的人啊。”

“欸？”

席籍撐着下巴，沒有說話。

“如果南泉小姐信奉錢權至上的言論的話，就不會說出想當作家這種話了。如果為什麽活在世上這種問題還要随波逐流，因為大家都在努力工作賺錢所以自己才去幹，那我很難想象這個世界會變得多麽麻木。自己心裏想要什麽，難道真的不明白嗎？”川木道，“沒有人說人一定要努力工作，包括成家立業也不是唯一的路，可是大家都這麽幹，所以我也要這麽幹……不惜放棄自己的夢想為代價，到底是抱着什麽心思活在這樣的世界裏呢？”

“……真美好啊。”席籍呢喃道。

川木道：“什麽？”

“川木先生描述的一切，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我完全不能接受。”席籍擡起頭，眼中閃爍着光澤，“正如我剛才所說，人活在世上，光靠夢想是活不了的，如果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就沒有權利追求夢想。”

川木緩緩搖頭，道：“南泉小姐，這是什麽新增的法律規定嗎？”

席籍不解：“什麽意思？”

川木道：“是誰在設立了這個不容置疑的規定？違抗者就會死嗎？”

“抱歉……沒有人。”席籍低下頭，似乎在思索。

“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不管這個夢想在你看來多麽遙不可及。只是大家因為生活上的壓力自己選擇放棄罷了，沒有誰在逼你，是你自己的選擇。因為即使現在重新拾起夢想也不會怎麽樣，除了死亡，沒有什麽可怕的。”川木道，“南泉小姐，人不能什麽都要，別人的路不一定适合你，相反它可能是陷阱，我的人生準則就是，活在世上，別聽別人怎麽說。你覺得好的，就去做，你想要的，就去拿，既然選擇了自己夢想的道路，就要有決心無視旁人的眼光。”

“……”

川木說完的這段時間裏，兩人之間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認真說應該是席籍一個人的沉默不語，川木只是在等她回答。

要說這些對席籍完全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活了21年，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人生理論，很奇怪，像是開辟了自己人生中另一條新的小路，那條路雜草叢生，荊棘遍布，每走一步，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