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日和周六沒什麽區別,硬要分開的話,只能說是在床上賴得時間更久些。休息的兩天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以至于到了上班的周一,寧遠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坐在辦公桌前,然而靈魂卻在倔強地沉睡。
毒化、DNA實驗室的同事們相繼離開去忙,只有寧遠、方媛和解剖輔助在辦公室坐着。他們做病理的,除去必要的解剖工作,大部分都是空閑時間,畢竟命案只是少數。最忙的,則在臨床門診,做傷情鑒定的要多一些。
方媛愣了一會兒,打開文檔去寫工作筆記,內容是上個案子中關于病理方面總結,這作業是寧遠布置的,至于他自己,除了偶爾解答疑問之外,剩餘的時間大半都在發呆。
“師兄這樣坐着,會不會無聊。”方媛借着請教問題的間隙,小心翼翼地問。寧遠絲毫沒有被質疑的尴尬,反而笑了,“作為病理組的,清閑才是好事,你待久了,就也會這麽想了。”
這話确實沒法反駁,方媛點頭應是,寫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湊過來,“那筆記出什麽錯了,師兄別兇我,标注一下,我會認真改的。”
方媛說完了話,沒有轉過去。從寧遠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她小心抿嘴的動作,有碎發散在耳際,松松軟軟的。
對于這種軟妹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這時,寧遠又想起來前段時間帶人到地下負一層的時候,把她吓到又哭又吐的樣子。
“嗯,你認真做,不用擔心別的。”寧遠做了認真保證,方媛這才轉過去,把腦袋整個埋在電腦後面,偷偷笑了半天。
天,被那麽看着,她感覺整個人都被陽光照着,有點暖洋洋的,又有點害羞。
臨到下班的時候,寧致過來了。方媛看見他就有點慫,借口去衛生間,幾秒之後就竄了出去。解剖輔助是個話少的男生,窩在一邊假裝自己是一個蘑菇,還戴了耳機。
“小師妹挺好的,你別把她吓到了。”寧遠指着門外圓場。
寧致沒說話,沒承認也沒否認。寧遠知道他哥的性格,并不是針對誰,只是外表看着冷而已。為避免尴尬,還是主動換了話題,只說想争取輪換到門診的機會。
“想要輪崗,至少需要在原崗位待夠三到五年的時間,你現在連自己的崗位都不熟悉吧。”寧致直接回絕。
“哥你換個理由。”這個理由之前用過幾次,寧遠是忍住了才沒有吐槽。
寧致不說話了,寧遠更知道他嘴笨,去拉他的胳膊耍賴皮,“門診那邊病例多,能學到的東西也多,再說有師兄帶着,有什麽不好?”
“見家屬的機會也多,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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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會所有家屬都會是那樣。”寧遠自動屏蔽了剛剛發生不久的跳樓事件。
“你以為我忍心,讓你一直待在解剖室嗎?”
寧致發誓,他不是故意這麽說的。果然,這句話後,辦公室裏有種難言的寂靜。
寧遠愣着看他,寧致自己也懵了,解釋的話還沒有想好,被弟弟錘了一拳。很輕,并沒有多大的力道。寧致卻覺得有點兒疼。
他沒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想說句話緩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寧遠也意識到過了,緩和了神色繼續去拽他哥的袖子,“好了好了,我不提,工作的事,寧隊說了算。”又低頭看自己的手“關于那件事,哥也該放下了,不是你的錯。”
寧致又沒有說話,摸出兩顆大白兔,先遞給寧遠一個,自己也吃了一顆。
兩人都在努力使氣氛變得正常起來,有些小互動甚至像是只在家裏才有的。
方媛磨蹭了半天進來,正好看見他們這副樣子。
寧致:“……”
寧遠:“……”
方媛:“……”
中午吃完飯以後,寧致接到了幹洗店的電話,跑出去拿了一趟衣服,回來沒多久就覺得開始有些不對勁了。
先是手背、胳膊,短短的半小時,那些紅色的包就蔓延到大腿上。不論敏感源是什麽,總之誘發了荨麻疹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抓的話,很癢,抓了之後,更癢。一開始只是幾個風團,後來就會蔓延成一片,如果給不知情的人看了,必定會吓一跳以為得了什麽恐怖的病,至于其中的難受程度,只有起過荨麻疹的人才能夠體會。
寧致深知自己不是鐵打的,也明白如果等它自己到兩個小時後自行消下去的話,那麽他肯定會在等待的時間內生不如死。于是在抓了幾下之後,他還是選擇到寧遠這裏拿藥。
寧遠一看他胳膊上的風團,就知道發生了什麽。礙于同事們也在,不想折了寧大隊長的面子,只從抽屜裏翻出藥盒遞過去,“劑量按照藥盒上面的标注就行,距離午飯也有段時間了,拿回你辦公室就喝。隔半個小時再量一次體溫,如果超過正常溫度,就過來找我。”
“嗯。”寧致老實接了,聲音裏帶着生病時獨有的軟意。方媛雖然因為上午的尴尬裝死沒敢亂動,但是她長着耳朵,對于現在發生的事情,也聽得足夠一清二楚。
寧致……軟?
方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人确實帶着點兒病态,又掃了一眼他拿着的藥盒,心下明白他這是過敏。
但是這人臉色一直冷着,仿佛她剛才一瞬間的想法,只是石樂志。
而反觀寧遠,臉即便是繃着,也和寧致不是一種神态,長相分明極為相近,但是想要分開的話,還是很容易。
“盡量不要出去,如果工作需要,一定記得要戴口罩。”
方媛還在發呆,寧遠卻已經起身,把人給送出去了。
過敏這種病症,只要服用對症的藥片,短時間內消下去并不是什麽問題,缺點是容易反複發作,且沒有固定的時段。
所幸下午隊裏并沒有什麽事,寧致在桌上趴了一會兒,就感覺好多了。
不多時,寧遠發了微信過來,問他體溫的事。寧致不敢胡謅,仔細量了發過去。這體溫計,還是之前他過敏的時候,寧遠買來放進抽屜的。
愣神的間隙,第二條又發了過來,“之前的藥哥又沒按時吃吧,別哪天被瓜子又翻出來了。”
……
被大白貓從沙發底下翻出脫敏的藥片這種事真的發生過,一直到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梗,寧致尴尬的要死,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嗎。
第三條緊接着又發過來,“花粉過敏很嚴重,這裏的楊樹、柳樹又有很多,它們現在只是剛剛發芽,你不注意,就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知道錯了。”有關身體健康,弟弟只能是比旁人更敏感。寧致不敢頂嘴,慫着回了一句,那邊的長篇大論才停了。
寧致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然而等回了宿舍,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甜。
晚飯全部是少油、少鹽、少發物的菜也就算了,關鍵是一向對他高冷的瓜子,卻一直朝他的方向蹭。
寵物的毛比較容易引起過敏,尤其是他已經過敏的情況下,寧致看着那毛尾巴在威風地掃來掃去,就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癢了起來。
“瓜子乖啊,咱們不過去。”寧遠幹脆把貓抱進自己懷裏。大白貓高興了,閉住眼睛,舒服地打起了呼嚕。
接下來有兩天的時間,寧致都是在這種痛苦中過去的。
周三晚上,寧遠見他身體狀況好一些了,提議兩人一起出去夜跑。
“我反對。”
“反對無效。”
“外面現在滿大街都是花粉。”
“夜裏情況就會好很多。”
寧遠一邊說話一邊把人拉着往外走,想要辯駁的話,寧致只能吞回肚子裏去。
夜跑的地點選在小區附近的一個公園,這個點兒人不少,而且很多是小區裏的住戶,雖然不認識,但看着眼熟。
這個時節,第一場春雨還沒有來臨,但有些植物,卻已經開始冒出新芽。嫩嫩的葉子被昏黃的燈光籠罩着,顯得郁郁蔥蔥的。
寧遠拉着他哥慢跑,兩人穿着相同款式不同顏色的風衣,跑到哪個小道上,都能引起沿途的目光,不乏有小姑娘們的尖叫,寧致的耳朵尖兒忍不住開始冒熱,快跑幾步,拉住弟弟。
“你不喜歡人多,我們換個地方吧。”
“附近就這裏最方便,再堅持一會兒,就回家休息。”寧遠不為所動,腳步都沒亂。
“這裏也有花粉。”
“花粉濃度中午最高,所以應該選擇早上或者晚上出門。你就是中午出去取衣服的時候中招的。”
“這裏還有很多蟲子,萬一引起交叉感染就不好了。”
“稍稍注意一下就不會被蹭到,如果真嚴重了,我帶你去醫院。”
寧致狡辯幾句,最後敗下陣來。他在這方面一直沒辦法和弟弟争個高低,只好舉了胳膊表示投降。
寧遠一般見好就收,但是看見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就又生氣了。
“那種病症本來就會造成免疫力的降低,你又時常連軸做事,現在接觸了過敏原又會引起過敏,所以才需要鍛煉來提高免疫力,慢跑是最好的辦法了。”
“小祖宗,求你別念叨了。”寧致徹底蔫兒了,“我有定期接受心理幹預的,上一次好像就在半個月之前,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小舟。”
小舟是支隊的心理咨詢師,負責民警和罪犯的心理幹預。寧遠聽到這個名字,不想繼續深究,免得惹得他哥再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來。
“嗯,從這裏出去我們就回去休息。”寧遠随手一指前面的小道,主動扯開話題,“今天跑步辛苦了,回去給你調蜂蜜水喝。”
在喝氯雷他定片之前,寧致一直被迫喝那甜膩膩的東西,現在聽到這個可惡的名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寧遠終于忍不住當着蠢哥哥的面笑出聲來,寧致準備給他一個腦崩兒,剛擡起胳膊,寧遠鬧着要躲。這時,卻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寧致站在原地接電話,寧遠也笑不出來了。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鐘,這個時間來電話,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寧隊,指揮中心接到電話,有個孩子失蹤了。”
電話一接通,裏面就傳出值班民警的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