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們是正經旅館，不做那個的。”大媽即刻便蹦起來，“你們要是查的話，可以去對面那家，保準一抓一個準兒。我這雙眼睛每天可看的真真兒的。”

她嚷嚷着，伸了兩指去探自己的眼睛。寧致恨不得立刻捂了她的嘴。

好在大媽自知被幾個警察看着，自個兒也心虛，聲音便漸漸弱了下來，“而且客人帶誰回來，是他們的自由吧。但這事傳出去了，毀的可是我們店的名聲。”

“根據旅館業治安管理辦法第十二條，旅館內，嚴禁□□、嫖宿、賭博、吸毒、傳播□□物品等違法犯罪活動。”

寧致按部就班照着讀完了，又拿起文件給她看。他們之前為了裝得像些，還特意去治安隊那裏拿了相應的文件。

大媽探出身來一字一句看完，臉都有些綠了，嘴裏卻不依不饒地，嘟囔着前段時間有假警察的傳聞。

“那種警察一排溜兒的，警笛烏拉烏拉作響的一般都是多部門聯合行動的，或者是您電視劇看多了。”方葉一邊調侃一邊把搜查證又晃了晃。

“如果不配合的話，或許就有知情不報或者隐瞞包庇的嫌疑。”寧致冷着臉把證件收起來，大媽登時便慌了，“警察同志要查什麽，還請便吧。”

電腦上還放着肥皂劇，只是調低了音量，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在它旁邊，放着一個活頁本，随意攤着，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跡。

顯然，所謂的登記系統，在這裏只是一個擺設而已。

“會改，一定會改。”大媽見寧致面色不善，連忙把本子往過遞。

寧致把本子接過示意她噤聲，大媽便立刻捂了嘴。

本子上被記得有些亂，好在卻也清楚地寫着日期、姓名和電話。

李婷婷之前交代過，兩個男人分明叫李華和王剛，女人則名叫劉麗。

寧致在最近的幾頁挨個排查，意料之中的，沒有找到這些名字。或許他們告訴李婷婷的本來就是假名，也或許是他們并沒有照實登記。

Advertisement

再這樣拖下去，或許會引發那些人的警覺，寧致很清楚這一點。他朝着老板看，大媽只有尴尬笑笑。

隊裏的車停在樓下，寧遠就坐在車裏，盯着三樓的位置。

李婷婷在審訊室裏交代窩點情況的時候，曾表示他們一直住在旅館的306和307。但經過這一夜，他們換一個房間藏着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車窗應寧致要求是關好的，朝着外面看，仿佛一切都變了色。

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

時間過去的愈久，寧遠便越發地緊張。

大約十幾分鐘之後，寧遠終于如約在窗邊看到了晃動的人影，那是李婷婷在晾衣服。

而且只晃了一下，就不見了。

這或許是她自主的行為，也或許是被同夥察覺了。寧遠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緊張，但也認真數過格子，正是三樓的第七個房間。

“位置沒變，注意安全。”

寧致看過了弟弟發來的信息，心下有了判斷。

方葉朝着身後揮手，一批民警便跟着裏面走，剩餘的人則守住了大門。

寧遠坐在車裏，看着那邊人影晃動，便不自覺握了拳。他本來是，很少跟着出這種任務的。

這種小旅館的房間并不多，兩側加起來也只有十間而已。

走廊裏的燈光很暗，門卻各個緊閉着，有樂聲和嘈雜聲從門縫裏傳出來，亂糟糟的一片，就像是走進了誰的噩夢裏。

這裏很亂，民警們又刻意放低了腳步聲，已經将近一分鐘的時間了，竟是沒有一個房間的人對此有任何察覺。

上樓的大半警力都在306和307附近，只有少部分人為了做戲全套去查看別的房間。

萬幸，這裏的房門只是普通的木門，并不是需要刷卡的那種。寧致朝着身後看了一眼示意，率先踹開了門。就此破門而入。

與此同時，另一個門也被破開了，兩批人同時進了房間。

預想中的激烈抵抗根本沒有遇到，房間裏除了李婷婷和萌萌就只有一個女人。

李婷婷為了不讓自己變得裏外不是人，拼命尖叫着往衛生間裏躲，被方葉抓住，押了出去。剩餘的三四人則直接撲向女人。

男女力量懸殊，女人又被其中幾個民警身上的制服所震懾，幾乎是幾秒之內，寧致就拽出手铐，把人铐住了。

另一個房間幾乎是同樣的情況，兩個男人被押出來，四人被鉗制着一起往下走。

與前期漫長的準備相比，此時的抓捕簡直可以說是雷霆萬鈞，結束得很快，一共也就只有幾分鐘的時間。

等恢複安全了，寧致這才觀察這裏的環境。

不到十平米的地方擺着兩張單人床，床頭的牆皮都有些脫落的痕跡，窗簾拉了半邊，陽光照進來，顯得有些灰撲撲的。

萌萌就被扔在小床的一角，身上随意裹着一件睡衣，臉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寧致摸了她的頭确認體溫還算正常，即刻便給寧遠報了平安。

救護車就等在樓下，醫護人員上來得很快，檢查也相對及時。寧致就站在旁邊等，有心想去抓孩子的手，又怕擔心急救。

醫生見他的手伸了一半，知道他擔心，便擡頭解釋道，“您放心，孩子只是淺昏迷，按壓額頭的時候有基本的疼痛反應。”

醫生解釋完了，又示意護士拿棉簽出來，脫了孩子的小娃子，去劃她的足底。

“昏迷嗎？”

寧致沒有經歷過，只好猜想孩子一定是陷在了一場難以醒來的夢裏。

他就站在一邊，看得清楚，被劃到足底時，她的小腳有明顯的顫動和要躲開的意思。

現在，終于快要從噩夢裏醒來了。

寧致經過了醫生同意，彎腰把她抱起來，就這樣到了樓下。

寧遠匆匆給文老師和老太太報過平安，剛跑到門口，正好和他哥撞上。

孩子的臉是朝着裏側的，他看得并不真切。寧致也只是在他面前稍作停留，便把人送上了救護車。

大媽被拉出來的時候似乎是因為惱羞成怒而罵罵咧咧，寧遠倒也毫不意外，卻也忍不住朝着外面看。

“她經營這家旅館，現在還不确定她對此是否知情。”

寧致輕聲給他解釋，又把人扳回來，“還好，這事暫時告一段落了。”

“嗯，之後就轉到打拐辦去了吧，希望這些人都能得到合理的懲治。”

寧遠應了聲便不再說話，靠着椅背休息。說起來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天而已，但他感覺卻經歷了太多的事。

而接下來，卻還有硬仗要打。

下午三點，苗苗的父母如約帶着病例和CT來了。

雖然大家都盡力地避免讓他們知道上午解救萌萌的情況，但“掃黃”行動仍不可避免地被傳開。

這種消息一旦上了微博便會被引起民衆的關注，發酵了幾個小時，現在已經是愈演愈烈了。

苗苗的媽媽睜大了淚眼把相關的消息掃了一遍又一遍，又拿起手機來大聲質問，“都是你們不作為，這才害死了我的孩子。現在怎麽又這麽順利摸到他們的犯罪窩點了？如果早這麽做了，苗苗她也不會有事！”

她的手機屏幕險些直接怼在寧遠臉上，因為距離太近，上面的照片都已經有些失真。

但寧遠很清楚，這照片，正是他哥把萌萌抱出來的那一幕。好在因為寧致抱得小心，孩子并沒有被拍到正臉，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煩。

寧遠是帶着有關的家屬知情同意書來的，他之前已經勸解了幾句，現在挨罵也是首當其沖。

他只是反射性地稍稍朝後退了一步，便惹得孩子媽媽的情緒更加激烈，“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現在卻振振有詞地要求我們簽字同意解剖，人都已經沒了，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你們這些警察，都是些事後諸葛亮吧。”

兩個孩子被拐賣，一個遇害，另一個卻被順利救出來。這對于受害者的家屬來說自然不能接受，尤其是這種對比而産生的強烈落差。

寧遠能夠理解，只好站直了挨罵。

寧致從審訊室裏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他伸手去抽那張紙，卻被寧遠攥得緊緊的。

“沒事。”寧遠朝着哥哥搖頭示意，又轉過身來很認真地鞠了一躬，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對于這件事，我向您道歉。但查清楚她的死因，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

“你在說些什麽風涼話。”女人高高地吼了一聲，又趁他低頭作勢要打人。

寧致見狀立刻把弟弟拉開，旁邊的孩子爸也去拉妻子，這才避免了一出鬧劇。

女人被拉得一踉跄，自然更加惱火。

“別鬧了。”

她丈夫冷着聲音勸，當機被打了一巴掌。

巴掌聲清脆的很，響徹了整個大廳。旁邊站着一堆吃瓜群衆們被寧致一瞪，倒也回去了。

寧遠雖是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居然會鬧成這種局面。他還要試着往前，被寧致抓了手不放開，“你閉嘴。”

這句話相當嚴肅，甚至可以稱作是嚴厲。寧遠很少被這麽對待，當下便愣住了。

孩子媽換了一邊去鬧，被趕來的女民警抱住了胳膊。她丈夫則跑過來，直接朝着寧遠道，“這孩子确實有先天性的心髒病，被人販子粗暴對待确實容易發病。之前在家裏，因為不小心運動劇烈而導致被緊急送醫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既然是能确定她是因為這個病，也就等于明白死因，那麽是不是就能不……”

“不能，具體情況您可以參照《刑事訴訟法》的第一百二十九條規定。”寧遠還沒說什麽，便被寧致直接打斷了。

“剛才是我們态度惡劣。”男人當下便有些讪讪。

“不是，和這個沒關系。”寧致還要接着解釋，卻被弟弟制止。

“解剖工作結束後，我們保證會進行妥善處理。那麽您的顧慮是什麽？”

寧遠上前問，這一次，兩人都沒有言語。

他們應該是越不過心裏的那道坎兒，又或許是別的特殊的原因。

甚至是……

寧遠見他們這麽鬧，心裏的念頭也忍不住亂閃，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便又被寧致抓住了手。

緊接着，他還沒來得及反抗，便被帶着進了走廊盡頭的一處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