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嗯, 大家都這麽說。”寧致雖然沒跟着笑, 但神色明顯柔和了許多, 就像是迅速褪去了滿身的冷峻。
他說這句話時,寧遠和他對看一眼, 兩人的眼中都有心照不宣的笑意。
這種誇贊, 他們幾乎是從幼時便開始聽, 一直聽到了現在。
“親兄弟就是好啊,是親人又是朋友。”李女士也跟着笑, 彎了一下眼睛, 又很快收了笑意, “不像是溫清她這樣孤零零的, 就連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連個來看顧一下的人都沒有。”
她說完了, 又朝他二人身上打量。寧遠雖是套着白大褂, 但和身着一身黑色的哥哥站在一起卻也沒有半分突兀,反而是出奇的和諧。他的勘查箱還是對方幫忙拎着的, 任誰過來都能看得出親近。這種親近,讓她覺得眼下更有些空落落的了。
……
溫清這境遇,确實是有些複雜。就如她經紀人所說,現在出了事, 連個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寧遠下意識地琢磨這句話, 想象了一下如果沒有寧致的話,他現在會是什麽樣子。但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種認識, 讓他有種難言的優越感。
他又轉頭去看寧致,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匆匆一碰。最後寧致輕輕咳了聲。
對,在查案。
寧遠被這麽提醒,一下子便醒了,心裏吐槽自己,面上卻一片正經,“關于溫清,請您說一些了解到的近況吧。”他守着這麽好的條件,實在不好再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接着之前的,先從經濟狀況開始說起吧。”寧致接了話,又打開了錄音的界面,“就是簡單的問詢,不介意吧。”
“不介意。”常人又哪裏能直接拒絕警方的正當提議,李女士立刻便擺着手表示自己願意配合。
接下來便是例常的問詢,李女士幾乎是事無巨細地在反應她知道的事實,看樣子恨不得從溫清剛到公司的那一天說起。
寧致看了一下在錄的頁面沒說話,寧遠心領神會,便适時探出頭去,“您只說她近期有什麽異常、平時的收入情況、近期接的廣告以及她的性格和人際關系就好。”
“哦,是這樣。”李女士頓了一下,“我這樣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似的。”
她自以為開了句玩笑,可面前的兄弟二人沒人跟着她笑,當下便有些讪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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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朝着寧致看,發現他只盯着手機頁面,沒再多餘的提示,只好捋一下思緒,依照他們的要求撿重要的地方說。
“溫清怎麽說呢,我雖然是她的經紀人,但是也只有工作上才和她有些往來,私下裏一概沒有。她這個人比較冷,平時連笑臉也很少見,只有在直播的時候,不得不跟觀衆配合才會笑一下。因為這個,她在公司裏也幾乎沒有朋友,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和誰的交集都不多。”
“在公司裏也是例行公事,結束了日常的培訓,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在做直播。她家裏有什麽親戚,喜歡吃什麽,有什麽愛好,也一概不和我們透露,反正幹什麽都是一個人。”
“這樣嗎?”寧遠聽着着實有些震驚,他一邊聽這位經紀人的描述一邊腦補她的形象,最後想出來的,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臉上化得慘白的獨行女俠,總之和他在直播間裏了解到的總是愛鬧愛笑的溫清沒有一絲的相像之處。
“可是……”
“她在直播間裏和觀衆互動,自然不能是私下裏真實的狀态。這種就像是一個藝人在公衆面前塑造的人設一樣。”
寧致及時提醒,寧遠有種想要抽抽嘴角的沖動。雖然他知道确實有這種可能,但是反差太大,還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
“就是這樣,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對她的了解并不多,就連是她租住在這裏的這件事,也是在她出事之後,我照着員工合同上的地址找來的。下午那會兒報警,也是先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之後發現她确實沒去參加日常的培訓,聯系不到,這才報警的。之後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
“在出事前後,她也沒有給你或者公司打過任何電話嗎?”寧致擡頭看她。
“沒有。”李女士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還翻了手機通訊錄出來。
那個熟悉的影像消失不見,轉而換成了一個神秘的黑色背影。寧遠緩了幾分鐘,這才開始接受這種落差。他的身邊一直有父母,有寧致,還有支隊的一大堆同事,從來不曾體驗過這種孤單到極致的滋味。
“她和那個叫wanwan的主播,最近是因為廣告産生了矛盾嗎?”寧遠還在感嘆,寧致卻一直在問詢的狀态。
“這個……”提起wanwan,這位經紀人的臉色便有些遲疑,“她也是我們公司的主播,不過這個還是和收入情況一起說吧。”
“她倆是一樣的待遇,基本工資從公司裏拿,直播時所獲得的收益與平臺和公司分成,交稅之後才是自己能拿到的。廣告可以自己來接,具體的數額,要根據她在相應平臺的粉絲和視頻的播放量來算。但她的主要收益,還是來自于觀衆的打賞,至于接廣告,雖然收入可觀,但是才剛剛開始。Wanwan和她的情況差不多。”
“嗯。”寧致點頭,又示意人往下說,對于專職主播來說,打賞是主要的收益來源倒也沒錯,他雖然沒做過具體的了解,但在網上充斥着的各種消息自然是能看到的。比如隔一段時間就會冒出來刷一下存在感的天價打賞。即便是經過分成和交稅,卻也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那具體收益呢?”
問到這個,李女士便遲疑了一下,眼神也帶着明顯的躲閃。
“我們是刑偵隊的,只管刑事案件。”寧致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畢竟直播行業目前雖然炙手可熱,但相關的各種傳言,也可以說是滿天飛了。
說了這麽多,明顯也已經兜不住了,李女士索性全盤托出,“她确實是近期才開始接廣告的,以前都是在直播之餘做一些好物分享,賺不了多少錢。單從打賞這個收益的大頭來算,好的月份能有十萬,差得月份,也有五六萬左右。這次和wanwan接了同一個廣告,也都在五位數。她們确實有些矛盾,但是不至于因為這點錢就做出什麽事來。”
“那這房子?”寧遠聽得直咋舌,此時便忍不住插嘴,“從地段和戶型來看,一個月的房租應該只要一千五六左右吧。”
“差不多,之前房東說過。”寧致接了話,又指了指手裏翻過面的勘驗筆錄。
十萬和一千五六。
這兩個數字簡直是不能成正比。
而在出租屋裏,他們已經搜查過一遍,自然也清楚裏面的擺設一切從簡,也根本沒有什麽貴重物品。
那麽她的錢,到底用在了哪裏呢?
寧致和寧遠對看一眼,此時此刻,這個成了最大的疑問。
是設備嗎?
畢竟玩直播、cosplay等等,确實是很燒錢的事。
“不,這些設備是公司配的。”李女士大致猜到了他們在想什麽,忙出言打斷了。
沒有奢侈消費、很少進行交際,更沒什麽燒錢的愛好,還住在這種房租一般的小區裏,那麽這錢,到底用在了哪裏呢?
她現在只是處于去向不明的狀态,又不是在逃的罪犯,不能随意去查對方的銀行賬戶。
“我來之前,也沒想到她居然住在這種地方。”
李女士也跟着唏噓,最後簡直要忍不住當着他們的面敲自己的頭,“現在這事已經在微博上鬧開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呢。”
作為偵查人員,寧致和寧遠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種消息了。對于對方之後的絮絮叨叨,寧致也只好做個例常的安慰。
他們說話的間隙,負責現場勘查的人都出來了,屍體也被擡上了車。
“這段時間請不要離開本市,可能有需要配合的問詢。”寧致按下了停止錄音的按鍵,匆匆打過招呼之後便朝着車走。
李女士一邊應聲一邊跟在他們後面,聲音裏飽含着急切,“那溫清她有消息了,麻煩你們一定要通知我。”
坐在車上,外面顯得更暗了。在離開前,寧遠又看了一眼這裏。
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窗戶都變成了黑漆漆的洞口,樓下則雜草叢生。
人看了之後,有種說不出來的驚悚,或者,也談不上驚悚,總歸是有些不舒服。
“接下來的事明天再說,先休息吧。”
“回去給你煮奶茶。”
寧致見他恹恹的,忙軟着聲音哄人,又往寧遠那邊蹭了蹭,好讓他靠的舒服一些。
“嗯,要多放一點冰糖。”寧遠想到了洗完澡能有杯熱奶茶喝,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倒也沖淡了些。
他的手機屏幕上還是溫清之前投過的視頻,在裏面,她笑得很甜。總之和經紀人所描述的,完全就是兩個狀态。
寧遠看了一眼,想起之前那些說她孤零零的,拒絕和身邊人交流的描述,覺得心口的位置有些發堵。況且他忙了一天,确實有些累了,身心俱疲。
“先睡會兒,到了叫你。”寧致伸手過去,幫他按了關機鍵。
寧遠依言閉了眼睛,嘴巴卻不休息,“沒有監控,連大致的方向都沒法确定,不大好找人吧。”
“先休息。”寧致朝着左邊靠得更近些,又哄他,“聽話。”
他們本就親密,寧致平時故意逗他,他覺得羞人。寧致現在坦誠無比,他也跟着坦誠。
但方葉也在,寧遠自覺自己的臉皮還沒有那麽厚,輕輕嗯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
“隊長,我也想喝你現煮的奶茶。”方葉本坐在駕駛位上,趁着紅燈的間隙回過頭來蹦跶,被寧致看了一眼,頓時感覺後腦勺涼飕飕的,便默默轉回去了。
這一夜,寧遠依言喝過奶茶之後便睡了。第二天出現在早餐桌上的時候,昨夜的頹廢已經一掃而光。
寧致知道他休息好了就會沒事,倒也放心下來。
上一個案子的病理切片還沒有出來,鑒定書更是沒寫,而現在又接了新的案子。
整整的一天、DNA實驗室、病理學實驗室、模拟社區,整個支隊上下都忙得四腳朝天,就連是許現這個坐門診的,也是被抓了壯丁的。
之後等檢驗暫時告一段落,衆人聚在一起開案情分析會的時候,已是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