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二章:明珠2
大紅打電話給耿弋彙報說,明永梁的女兒一整天沒出來,屋裏只能聽見她弟弟的哭聲,他進去看了眼,小姑娘發燒病得厲害,燒得神智都不清楚了。
那群要債的見她關在屋子裏不出來,擔心她跑路,全都沖進來,吵得不可開交,大紅控不住場面,這才給耿弋打了電話。
大志一邊開車一邊說:“正常人誰能受得了?就十來萬都有人想不開,何況她這兩百來萬,一個小丫頭,還在念書,沒工作,弟弟才一年級,她除非傍了個大款,不然這輩子都別想把錢還清。”
耿弋沒說話,他手伸在口袋裏,捏着那只小兔子的耳朵。
車子停在一處有些破舊的居民區,耿弋跟着大志往裏走,這是明永梁的老房子,很久都沒人住了,那套兩層小獨棟已經被抵押了,姐弟倆沒地方住,只能回到這裏。
家裏值錢的東西他們一樣都沒帶走,姐弟倆到現在只有一套衣服,最近幾天除了上門讨債的,就只有她二姨來看過,帶了點吃的和穿的,此外,再沒有別的。
巷子很窄,也不是什麽柏油路水泥路,全是石子和沙,下雨天全是泥濘。
耿弋和大志還沒走到明永梁家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我怎麽知道你姐姐是真的病了還是準備跑路?!”
“早不病晚不病,這才回來幾天就病了?是不是不想還錢?”
“欠條都寫了,你別想賴!”
耿弋推門進去,整個院子站滿了人,被圍在中央的小男孩滿臉是淚。
大紅見耿弋來了,正要過來,就見耿弋擠進了人群中央。
他個頭高,從門口進來的瞬間就有人注意到他了,不等旁人開口,他已經看向衆人,開口的聲音自帶一股威嚴氣勢:“這是怎麽了?”
穿着工人服的中年女人尖着嗓子喊:“耿老板,你來得正好,我就說,這姐弟倆不靠譜,肯定今晚就要跑路,到時候欠我們的錢,我們問誰要?”
“就是就是,說什麽病了,我看他們就是要跑。”有人附和。
“大家是信不過我?”耿弋視線轉了一圈。
離耿弋最近的一個男人回:“也不是不信你,這不是怕他們跑了,到時候你們也找不到人嘛。”
大志大着嗓門喊:“我們的人天天盯着呢,不可能讓他們跑了的,你們就放心吧。”
他話音一轉:“這病沒病,我們進去看看,真要病了,你們可別耽誤人家治病,萬一耽誤了,人死了,那你們的錢也別想要了。”
一群人嘟嘟哝哝的:“我們也想看看她到底病沒病,關鍵這小孩他不讓進啊,門也鎖了。”
才六歲大的孩子,怎麽可能自己會鎖門,不用猜也知道是大紅幹的。
耿弋看向那個小孩,濃眉大眼,臉上肉肉的,一看就是那種富貴家庭裏養出來的孩子,一雙眼裏盛滿了不安與害怕,眼淚還挂在眼睫上,他張着雙臂,攔着不讓人進房間,兩只小手都在發抖。
耿弋走過去,垂眸問他:“你姐姐病了?”
小男孩防備又害怕地看着他不說話。
“明寶,記得我不?”大志從後面過來,走到小男孩跟前:“我是趙大樂的大哥趙大志,你見過我的,放心,這位叔叔不是壞人,我們進去看看你姐姐。”
明寶認出大志,當即就哭出聲來:“姐姐她……一直睡……不醒……”
他哭得抽噎,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耿弋已經從明寶手裏拿了鑰匙把門打開走了進去。
老房子裏連空調都沒有,一進去只覺得寒氣逼人,房間裏沒什麽家具,就幾把舊椅子,一張桌子和一張床。
床上的人正費力往下爬。
聽見開門聲,她擡頭看向來人,一張臉布滿病态的潮紅,眼睛裏氤氲着一圈霧氣,細弱的手用力攥着床板。
白皙的手背上連血管都看得分明。
“欠條……我明天寫給……你。”
她把耿弋當成要債的,說話的聲音更是有氣無力,耿弋只聽到欠條倆字,後面什麽都沒聽見。
她用力想站起來,卻體力不支踉跄着往床下摔。
耿弋上前扶了她一把,隔着單薄的純黑色毛衣,觸手的體溫高得離譜,他把人扶着躺下,垂眸的瞬間,這才看清她的臉。
小姑娘眉毛細細的,眼眶紅得像兔子,身上的溫度燙得厲害,嘴唇幹澀而蒼白,她張着嘴說話,可聲音低若蚊鳴。
大志一進來就看見這場面,他捂住眼睛,回身趕緊把門關上,随後悄悄湊過來:“哥,咱不能趁人之危啊,不是還病着呢嗎?”
耿弋瞪了他一眼。
“外面的人我已經打發走了,我辦事你放心。”大志立馬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說完這話,他探頭看了眼床上的人:“啧”了一聲:“燒得挺厲害啊。”
“去買點藥。”耿弋回身看了眼房間,沒有暖氣,屋子裏冷得像放了塊冰。
大志點點頭,出去了。
門一開一合間,明珠的弟弟明寶進來了,手裏捧着個茶缸,裏面裝着冷水,他小心翼翼地端着送到床前,帶着哭腔的聲音喊:“姐姐……喝水……”
明珠聽見聲音,睜開眼,嘴裏胡亂地說話,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
明寶“嗚哇”一聲哭了起來:“姐姐……”
耿弋被吵得頭疼,他把明寶提到門口,把他手裏的茶缸拿了過來,水也是冷的,他看向門邊的大紅:“去弄點熱水。”
大紅應了聲趕緊去了。
耿弋又叫住他,指了指明寶:“把他帶走。”
大紅:“……”
耿弋在房間裏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桌上放着幾個黑皮本子,翻開看了眼,上面都是那娟秀的字體記錄着所欠的一筆筆債務。
他沒什麽情緒地把本子合上,又看了眼床上的人。
小姑娘大概燒糊塗了,閉着眼又睡了過去,只額頭不停沁着汗。
耿弋找了一圈,才在床邊找了一卷紙,他拿了紙,替她擦了擦汗。
他平素不是這麽熱心的人,不過是對明永梁的那份尊重轉移到了這對姐弟身上,僅剩下一丁點憐憫。
等大志買了藥回來,耿弋這才起身走人。
明珠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她渾身發了汗,身上黏糊糊不太舒服,但精神卻還不錯,起來先洗漱,又去簡單做了點吃的,這才回到床邊叫醒弟弟明寶。
整理床鋪時,她看見被子底下塞着一卷錢。
她目光怔了怔。
“是叔叔給的,他還叫我不要告訴別人。”明寶見她盯着錢不說話,童音清脆地告訴她:“不是大志叔叔,是另一個叔叔。”
另一個叔叔?
明珠想起昏睡前看見的模糊人影, 她捏着那卷錢,目光移向桌面。那兒多了一袋藥,還有一只嶄新的熱水壺。
“先去吃點東西,姐姐待會送你去學校。”明珠聲音還有些沙啞。
明寶眼淚又往外冒了:“姐姐,我不想去學校……”
“聽話。”明珠勸道:“姐姐待會要去上班。”
“姐姐。”明寶癟着嘴,眼裏包的淚已經落了下來,他可憐兮兮地拉着她的胳膊,哭着問:“姐姐你不要去上班好不好?”
明珠耐着性子安撫他:“不上班沒有錢,我們就沒法……沒法生活……”她聲音忽然哽住:“明寶,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姐姐得賺錢,不然我們……我們……”
明寶大哭出聲。
明珠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嘴裏呢喃似地說:“明寶,我多希望我們是在做夢……”
把明寶送到學校之後,明珠就去了鎮上的一個大酒店裏上班,鎮上只有這家酒店工資高一些,而她還沒畢業,也沒有其他選擇。
經理把她叫到一邊給她做簡單培訓,無非是向客人多推薦招牌菜,以及多推薦酒水一類。
培訓完,經理看着她手臂上的黑色孝布,皺眉問:“你這……上了班還要戴着?”
明珠捂住胳膊:“待會穿工作服,我可以戴在裏面。”
“行,去吧,有什麽不懂的問我。”
“好,謝謝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