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別
第6章 道別
“搞什麽啊?”
婚禮儀式後,就是自由的雞尾酒會,林熾抱着那一束捧花,滿臉哭笑不得。
剛剛在婚禮儀式的最後,新娘按照固定套路要抛捧花,他猝不及防被這捧花砸了腦袋,人都懵了,周圍的賓客這下子都沖着他鼓掌,搞得他不尴不尬的。
他甚至想把捧花轉贈給其他小姑娘,但是這些妹子一邊笑着,一邊跟躲避球比賽一樣往後退,每個人手都搖斷了。
最後還是新娘出來打斷了。
“捧花砸到誰就是誰,不能讓了,”趙安真笑着說道,看林熾跟李庭言并肩站在一起,帶了點促狹,“這可是天意,你要好好收下噢。”
林熾跟李庭言對視一下,無奈地嘆氣,笑着搖了搖頭,也不能現場拆臺,只能乖乖收下了。
所以他現在跟李庭言坐在庭院的一棵樹下,算是人群裏不起眼的角落裏,他還抱着這束花,這捧花是用白桔梗,粉玫瑰,金魚草做的,粉色白色交織在一起,點綴着幾點綠色,很精致漂亮。
林熾說,“這都算什麽事啊,唯一一個捧花,被我這麽一個婚禮上的路人甲接到了。要不是遇見你,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兒。”
李庭言望着林熾苦惱的臉,也笑出了聲,聲音裏帶着調侃,“婚禮上接到捧花的人,按習俗說就是下一個要結婚的人。可能你這方面比別人更有運氣。”
“算了吧,”林熾抖了抖,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我一個gay結什麽婚。”他狐疑地看着李庭言,“怎麽,你不會還想結婚吧?”
那他可就要罵人了。
李庭言搖了搖頭,提醒他,“國外是合法的,也有不少同性情侶在國外結婚領證。”
“那也不可能,”林熾說,“就算能結婚我也是個不婚主義,再說了,我也不覺得有誰能讓我心甘情願帶上戒指,我都沒有真心地愛上過誰,又怎麽能安定下來。”
他從前的交往都很不正式,只是短暫的彼此陪伴,他甚至會明确地告訴對方他們不算戀人,關系續存期間,他不會亂搞,不會劈腿,但是他給不了別人虔誠的愛情。
他太容易厭倦了。
他這樣年輕,得天獨厚的相貌與性格,生來就是要在情場上占盡優勢的。
李庭言對林熾的發言也不意外。
林熾看上去确實像這樣的人,就像一陣輕飄飄的煙霧,來去自由,別人只能短暫擁有,卻無法獨占。
他沒再多問。
倒是林熾看着遠處跟新娘一起跳舞的許穆,突然問,“其實我也很好奇,你又是為什麽會喜歡許穆呢,你幻想過會跟他結婚嗎?”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庭言。
“原諒我問得直白,他是挺好看的,性格也不錯,但也就這樣了,我沒有冒犯他的意思,可你難道這麽多年就沒有遇見過更好的人嗎?為什麽就一直放不下呢?”
李庭言一滞。
他的視線望着前方,許穆正在跟新娘跳舞,這樣羞澀內斂的人,此時卻抱着自己的新娘,滿臉都是柔情,毫不吝啬地展示愛意。
他不介意與林熾分享,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我也說不清喜歡到底是什麽。但在我學生時代,他給了我很多幫助,我以前其實脾氣很不怎麽樣,有很長一段時間身體也不好,他總是會來看我,即使我很煩躁,粗魯,對他态度很差,他也不介意,把我扔在地上的書整理好,下一次還是會帶着棋譜來找我下棋。”
他對許穆,除了心動,更多時候還有年少時候的仰慕,像他曾經在書桌上寫作業,透過重重綠葉落在他試卷上的光斑,那樣靈動。
他說,“他像一個挂在我窗戶外的蘋果,我每天都注視着他,我很清楚這個蘋果是鄰居家的,可是我一直望見他,所以心裏總是放不下,等回過神,就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但我也沒幻想過和他會有什麽結果,更別說一場婚禮,”李庭言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一個鐵面無情的判官,宣判自己的結局,“我很清楚,我跟他沒有可能。”
林熾聽得心頭一動。
這是他昨晚沒聽過的。
他聽出了李庭言話中的懷念,心裏想——原來如此。
年少的初戀,又是這樣一個溫柔美好的人,陪伴過自己度過痛苦的時光。
是他,他也要淪陷。
可林熾望着前方抱在一起的新人,微風吹過他的額發,他突然說,“可我總覺得,許穆應該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李庭言回頭望着他。
林熾也看過來,眼睛在幾近夜晚的天色裏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他說,“我剛剛聽許穆婚禮致辭了,他說他在遇見新娘之前單身了很久。他有這麽長的空窗期,可你卻一直沒有想過把他搶過來,這也太奇怪了。”
“你別跟我說你不想傷害彼此友誼那一套。”林熾擡手點了一支煙,将暮未暮的天色裏,四下昏沉,火花照亮他側臉的那一刻,像極了一副光影生動的古典油畫,他說,“真正愛上一個人應該是破釜沉舟的,魚死網破你也要求一個結果,你跟他當不了朋友,看見他屬于別人你會生不如死,你也無法這麽鎮定地來參加他的婚禮,若無其事地祝他新婚快樂。”
這句話就有點刺耳了。
可是李庭言沒有動怒,他這個人天生理智冷靜,很難被激怒,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林熾。
林熾繼續說了下去,“你應該不管付出什麽代架,不管他身邊是男是女,只要有一絲可能,你都會把他搶過來。而不是好像寧願失去他,也不願為他越過心理防線。對嗎?”
林熾說完,氣定神閑地望着李庭言。
他說得這麽鎮定,好像自己的話是什麽宇宙真理。
夜色一點點徹底暗下來。
草坪上的燈光逐漸亮起,給周遭的一起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影。
李庭言想,面前這個人,明明剛剛才說了自己沒有真正動過心,現在卻信誓旦旦,一副感情大師的樣子,真是看着就不太靠譜,像個江湖騙子。
可他思索良久,最終卻輕輕笑了一聲。
他說,“也許吧。”
也許林熾是對的。
他想起在老宅的書房裏,濃綠色的窗戶邊,許穆靠在床邊上,舉着望遠鏡觀察鹦鹉,卻又回過頭來,對着他一笑。
他與許穆相識的這十年,即使是莽撞的少年時期,他都沒有為許穆沖動過。
但這樣的愛,好像就是他的極限了,是他能給予的最高值,起碼他現在就是這樣想的。
林熾得意地打了個響指,為李庭言認同了自己的觀點。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把李庭言的酒杯也塞到了對方手裏,輕碰了一下杯。
“我說這話不是想嘲諷你,”林熾說,“我只是想說,你還有機會去遇見真正對的那個人。”
他望了李庭言一眼,“我覺得你會遇見的。”
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他卻覺得李庭言是個很讓他舒服的人。
所以他也誠心祝願李庭言。
李庭言不置可否。
他也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今天酒後上的雞尾酒度數都很低,還有點甜,不是他喜歡的口味,但很适合這種甜膩膩,充盈着幸福的婚禮。
他還是說,“也許吧。”
但是沉默了一會兒,李庭言聽着林熾開始哼着亂七八糟走調的歌,突然問,“那你呢,你想遇見那個命中注定的人嗎?”
林熾頓時苦了臉。
“不要了吧,”他甚至還有點嫌棄,“這種東西不适合我。”
李庭言終于笑出了聲。
這還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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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一直進行到深夜,淩晨一點多的時候,李庭言把林熾送回了家。
說家也不太準确,這只是林熾臨時租住的房子,剛搬過來兩個多月,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區,設施很陳舊,但好處是周圍都是居民區,商鋪也多,生活很方便。
司機把車開到了林熾的小區樓下,就識趣地先下車了,只留李庭言跟林熾兩個人。
李庭言當然很少來這樣的地方,看了一眼樓道裏在閃爍的的燈,斑駁的鐵門,雖然這地方跟他想象中很有出入,但也并沒有露出什麽異色,還彬彬有禮地問,“要送你上去嗎?”
林熾嗤一聲笑出來,“我又不是女生,還要擔心半夜不安全。”
他有心想調笑兩句,問李庭言知不知道送回家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邀請進門坐坐,再然後就順利成章留宿了。
可對上李庭言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他又只是笑了笑,搖搖頭,沒有問出來。
他跟李庭言已經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人對立而站,離樓道口只有幾步之遙,一旦林熾轉身走進去,他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
想到這裏,林熾還有點遺憾。
畢竟李庭言真的很對他胃口。
他對李庭言說,“你給我留個随便什麽地址吧,能代收的就行,我把這套西服幹洗後還你。”
他也沒打探李庭言私生活的意思,所以特意說了可以是代收地址。
李庭言卻搖了搖頭,“不用還了。”
但還不等林熾變了臉色,他又望着林熾,溫和道,“你也22歲了,以後總會有正式的場合,需要一套西服的。你這兩天真的給予了我很大的安慰,而我也沒什麽拿的出手的,這兩套衣服就當是臨別的禮物了,算是回贈你請我喝酒,還陪我出席婚禮。”
李庭言的語氣很溫和誠懇,沒有一絲一毫的居高臨下和輕視。
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長了張生人勿近的臉,似乎天生就矜貴不凡,可是骨子裏卻十分斯文禮貌,說話也妥帖溫柔,叫人無法讨厭。
林熾沒說話,只是盯着李庭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挑了挑眉,“好吧。”
話說到這裏,再推辭就矯情了,倒像霸總劇裏的小白花女主,堅決拒絕金錢的腐蝕。
但他卻把左手的黑色戒指給撸了下來,然後捉住李庭言的手指,随意套了上去。
“我身上也沒帶別的東西,只能把這個留給你當紀念了。”林熾一邊說,一邊出其不意地又吻上了李庭言的臉。
一開始只是個淺嘗辄止的吻。
像早晨李庭言給予他的一樣禮貌。
可是很快他就吻到了李庭言的嘴唇,他的手甚至也反客為主地握住了李庭言的手腕,肩膀往前傾去,逼得李庭言不得不向後退一步,後背貼在了車門上。
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氣喘籲籲。
林熾眼睫低垂,視線仍舊停在李庭言的嘴唇上,又湊過去,在上面輕咬了下。
他對李庭言說,“這也是臨別禮物,給你留個念想,因為你以後可遇不到我這麽高質量的一y情對象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得意,但又讓人心悅誠服。
他确實有資本說這句話。
昏沉的月光裏,小區都寂靜無聲,只有春日的蟲鳴。
路燈籠罩着林熾的臉,照得他生動,鮮活,像一株灼灼逼人的玫瑰。
林熾說完這句話,就走入了樓道大門的時候,他沒有回頭,只是沖着李庭言擺了擺手。
李庭言注視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樓道裏。
許久,他才低頭看向林熾留在他手裏的戒指,vivienne westwood的骷髅頭戒指,果然是林熾的風格。
他輕聲笑了一聲。
司機看見林熾離開了,默默地又回到了車內,李庭言也重新坐了後座,他從後視鏡裏望了李庭言一眼,卻發現李庭言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走吧。”
李庭言對他說。
車緩緩發動,駛離了這個小區,但是李庭言望向窗外,也許是因為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他記住了林熾家的樓牌號。
13號。
作者有話說
李庭言,你以後會對這個樓號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