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天見
第24章 “明天見。”
将關閉控制器這件事情交給Etoile後,喻星雲便小跑着前往Etoile剛剛告訴他的,鱗的所在位置。
喻星雲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萬分期待着抵達Zone r46a1街口,一方面又有些害怕因為自己在這裏耽誤了太久,鱗早就因為受不了而離開。
越過幾條布滿星光的長廊,再跑過幾扇長滿薔薇,像把月球撞到了相框裏的窗戶後,喻星雲看到了走廊盡頭隐約照出淺淺的霧藍色,心髒和身體便變成了一束光,朝着那光源飛奔而去。
飛船裏好像掀起了一陣風,總覺得那陣撲面而來的風是來自鱗的話語,催促着他快一些追上自己。
見想見的人的時候,心裏總是會像小時候抓蝴蝶一樣,總是會想着快一點,再快一點,不然蝴蝶就會飛走了。
網抓不到蝴蝶,蝴蝶失去了蹤跡,就如現在的自己抓不住鱗的手。
跑到路口後,他看見鱗交叉雙手放在胸前,微微靠在牆上,頭頂上漂浮着寫着Zone 46a1的板塊。
鱗真的停在Zone r46a1街口等他。
網抓不到蝴蝶,但是自己卻稍微能抓住鱗的影子。
背部微微往後,靠在牆上,光影将鱗的腿照得修長。不知道是光影的原因,又或是自己期待的心情在作祟,鱗的五官好像不再是只有霧藍色,那張遙望着自己的臉上好像一瞬間出現了其他顏色。
然而那第二種顏色轉瞬即逝,喻星雲無法捕捉全貌。
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得到親眼确認後,喻星雲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雀躍心情。
鱗很快便聽到了喻星雲的跑步聲,緩緩轉過頭來望向他。
随着喻星雲走近,腳步聲逐漸減低,只剩下喻星雲的喘氣聲,失去語言填充的空氣變得非常沉默。
“不好意思...呼...”因為小跑了一路,看到鱗的光後又竭盡全力跑了一段路,喻星雲氣喘籲籲地問道:“你在等我嗎?”
鱗看到喻星雲到了,便立刻站直了,一邊準備向前走一邊說道:“到駕駛艙的路太複雜。”
“迷路太浪費時間。”鱗說出這件事指向的結果,他的重點似乎不在等待這件事上,而是不等待的後果,所以他沒有直接否定,卻也沒有肯定喻星雲的話。
鱗是一個禮貌的人,至少喻星雲是這麽覺得的。但是鱗的禮貌卻是到了一種讓人感覺到疏離的地步。就拿眼前的這件事來說,鱗本來就沒有讓自己跟着去的想法,但是當自己提出迫切的希望後,他不會像小氣的城堡堡主要守着什麽傳世家寶,他會出于禮貌而答應。
鱗答應了讓自己前往後,就像是背負起了什麽責任,出于責任又或者任務需求,他也會留在這裏等自己,避免打亂他之後的計劃。
但是這一切,好像也只是出于答應後的責任而已,這和他願不願意似乎是兩回事。
“謝謝你,”喻星雲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一直關不上控制臺所以耽誤了。”
“放着就行。”鱗大概是在指自己稍後會處理,所以喻星雲只需要過來就好,不用管其他。
“總覺得會浪費電......”看到鱗沒什麽表情的臉,喻星雲就知道這種來自地球的習慣讓鱗感到無法理解,因為宇宙之間的能源是無限的,根本不會去談浪費電這件事。
“但你不用擔心,我拜托了Etoile,它說交給它就好。”
“我相信他已經辦好了。”
鱗點了點頭,扔下一句“走了。”就果斷轉身走進Zone 46a1。喻星雲覺得鱗有一種公事公辦的感覺,他覺得如果不是有“要帶自己去駕駛艙了解一下明天降落月球”這個前提的話,鱗估計早就離開了。
想到鱗聽到自己拜托了Etoile後沒什麽反應,喻星雲追上去問:“感覺你其實很信任Etoile呢?”
“是不錯的合作夥伴。”鱗并不否認這點。就算Etoile總是“Your Grace”“主人”的叫,但從鱗的角度而言,他似乎是将Etoile放在與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的。
這和喻星雲之前的感覺吻合,鱗對于掌控什麽并不感興趣。偶爾出現的所謂“高人一等”的感覺也只是出于他能力突出的事實,并非他的态度。
“總覺得Etoile不愧是你寫出來的程序呢!在各個方面都非常智能,包括最困難的感情意識形态。”喻星雲忍不住說道。鱗有着一種掌控全局的能力,總感覺無論什麽都難不倒他,這種程序更是非常輕松。
聽到他的贊賞,鱗的臉色沒什麽反應,只淡淡說了句“是嗎?謝謝。”。
也許是因為已經有無數人贊嘆過他的能力,所以他已經沒什麽感覺。又或者說他從根本上不在意自己的能力。
“Etoile很特別,和其他人工智能都不一樣。”喻星雲說出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除了不具有形體外,Etoile和一個具有七情六欲的人并沒有什麽區別。
他甚至比鱗更具有“人”的感覺。因為鱗沒有溫度,但人都是擁有溫度,低溫還會導致滅絕。
這一切也許是因為自由生長的緣故,喻星雲在心裏如此猜想道。
“沒什麽難的,除非你有很多要求。”鱗不是在謙虛,他确實是這樣覺得,如果不是硬性地要将人工智能的各種數值拔高,想要創造這麽一位“合作夥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喻星雲有些無法想象創造人工智能是如此輕松的事情,他有些感嘆地說道:“你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東西,是很多人不斷鑽研都做不出來的東西。”
每到這種時候,鱗總是會出現一些距離感,就像極度聰明的人随意就能達到別人的理想。
“為了達到或者實現某些成就而死命鑽研只會把腦袋堵住。”這是鱗能想到的唯一原因。“随意一些就行。”
但是鱗自己卻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想要實現的理想。
說到創造人工智能的目的,喻星雲有些好奇地問:“你當時創造Etoile的時候,是出于想要一位合作夥伴的原因嗎?”
“那倒不是。”鱗想都沒有想就說道。對他來說,很少會出現強烈的原因,很多事情都是存在着,需要去做,所以就做了,很少是出于自己的希望。
更直接的來說,他很久沒有遇到什麽希望達到的事情。
“那是什麽原因?”
“沒有原因。”鱗簡潔地扔出四個字。
“是什麽意思?意外産物嗎?”喻星雲有些不解。
“算是吧。”具體的時候鱗也沒有去在意,總之就是某一天,Etoile突然就存在了。
“随便試着什麽的時候,他就誕生了。”把如此複雜的人工智能系統說得好像某天下午因為太過無聊,于是将兩種果汁倒在一起,最後卻意外成為了有趣的搭配的人,這個宇宙估計就只有鱗了。
就像可口可樂這樣的合成飲料風靡世界,如果鱗是屬于地球的話,估計每個地方都會遍布如同Etoile般智慧極高的智能系統。
回想到剛剛和Etoile說的話,結合鱗對Etoile誕生的解釋,自己和一個意外的美好誕生有相似之處,喻星雲覺得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知道對于鱗來說,自己會不會也算是一種美好的意外。如果是的話,那麽自己和Etoile的相似之處便又多了一點。
“這是什麽有趣的事情?”看到喻星雲突然笑了,鱗問道。
喻星雲解釋道:“嗯...是我沒想過的誕生方式,但我覺得這是美好的意外呢。”
“某天随便創造出來的星星,最後變成了你最好的搭檔。”
“剛剛Etoile說我和他有點相像,感覺和一份美好的誕生有相似之處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相像?”在鱗嘴裏吐出這兩個字,而後轉過頭來望向他的時候,喻星雲感覺自己心髒像是被這兩個字刺了一下,開始快速跳動。
鱗思考了片刻,說:“是有些。”鱗評價道:“都挺多問題。”
“呃......”鱗這麽一說,腦海裏的思緒都集中到“很多問題”這件事上,想到自己天天在飛船裏跑來跑去參觀,又纏着鱗問一堆問題,喻星雲臉上立刻一熱。“我......是不是确實有點太麻煩到你了。”
“和無論什麽樣的人都能這麽聊下去,算是一種天分。”鱗否定了“很多問題”這個性格是不好的事情。
因為在社交關系這一方面,也許是因為本來就覺得是沒什麽必要的事情,所以鱗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确實不高。
雖然不高,但他卻沒有想要改變的想法,維持目前就挺好。
但自己沒有改變的想法不代表自己會不去承認喻星雲的優點。
對于喻星雲這種性格,他少有地并不讨厭。也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過于喜歡講話的Etoile,所以對于喻星雲的接受度高上不少。又或者是因為和對方聊天時,自己不用使用那種尖銳且虛僞的轉換聲,就這樣平常地說話,對方都能聽到,他喜歡這種自由随意的感覺。
在喻星雲之前,他對于和什麽人相處并沒有什麽偏好,因為所謂的“交往”大多都是出于公事公辦的治療性質。
喻星雲出現後,他雖然依舊沒有什麽确切的偏好,但他知道和喻星雲相處時他的聲音是自由的、解放的,所以是舒服的交往。
“維持着這種能力也沒什麽不好。”鱗确實是在贊賞,之前他已經這麽說過了。
“但是你卻不太喜歡問問題呢。”喻星雲頓了頓,說:“或者說,你甚至有些讨厭說話。”
“并不讨厭。”
“只是覺得沒什麽必要。”鱗一直都這麽覺得。即便出現了讓他覺得溝通起來舒服的對象,他依舊沒有改變最原本的看法。
喻星雲為此感到可惜,他對鱗的好奇心不少于對任何一種宇宙元素,但是鱗卻不是那種會分享一切的性格,他總覺得自己和鱗之間總是隔着一堵無形的牆。他過不去,鱗也沒有想要挪動步子的想法。
“謝謝你解答我的問題,即便那都是不必要的。”喻星雲說道。
“第一次來到宇宙,出現蓬勃的好奇心。”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必為此道謝。”
“作為宇宙的主人,回答你的問題是我的本份。”
這段聽起來像是寬解的言語是鱗第一次在解答問題以外對自己說了這麽多話,即便鱗把這種事情歸類為本份和責任,但喻星雲卻覺得在那堵厚重的牆下藏着溫柔包容的心。
話題随着一句“到了”而停下。
鱗的腳步停在倉門前,輸入指紋和進行面部掃描後,駕駛艙的門便打開了。
門緩緩打開,喻星雲逐漸看到駕駛艙內浮起越來越亮的星光。
裏面有兩張黑色座椅,兩張座椅前都有方向盤般的控制器,應該是和飛機一樣有着主駕駛和副駕駛。座椅上隐約有光在流動,不知道是電流或是窗外照進來的星星光芒。座椅對正偏下方是無數的調教各種功能的按鍵,在這之上則是幾個立起來的顯示器。左邊的座椅前有兩個小顯示器,而右邊的則有四個,想來右邊的才是主駕駛。在往上,以及左右兩邊都是一道巨大的透明窗,窗外是無數路過的星體。
然而即便就這樣直視前方無數星光,喻星雲的眼睛并沒有感到絲毫不适,想來這道窗不止是普通的玻璃,大概還包括了各種削弱外面星星光芒的材料。
“你坐這邊。”鱗徑直坐到右手邊後,指了指左邊的座椅。
坐到副駕駛後,月亮與地球之間的星體一覽無遺,四方八面地往自己奔湧而來的感覺。在這些星體眼裏,自己大概只是一位過客,所以并沒有任何星體停留下來,每一刻的星空都在更新,比自己從前在任何天文網站看到的虛拟宇宙要壯觀更多,短暫的眨眼,閉上眼睛後再睜開,每一秒落入眼球中心的都是不一樣的星體。
喻星雲被窗外的星河震撼得移不開眼睛,他睜大眼睛盯着前方,企圖讓每一顆星星都能落入自己的眼底。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了,他完全沒有辦法去細看每一顆。
專注地看着,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離窗越來越近,直到鱗提醒他:“別貼太近了。”
“即便有降溫的系統,窗戶還是會很燙。”
喻星雲立刻聽話地移開了一些,“啊...好!”
“好多星星。”喻星雲一會望向右邊,一會望向前邊,一會又望向左邊,每一個窗外都是截然不同的壯觀星河,目不暇接,他恨不得自己有兩雙眼睛。
“太漂亮了。”
“太陽系內的星星不算多。”鱗似乎是覺得喻星雲有些太過大驚小怪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會看到更多星星嗎?”眼前的星星的密度已經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了,沒想到還會有更壯麗的星海。
“嗯。”
又這麽看了一會,喻星雲才成功将注意力從窗外拉回來。看着鱗坐到了右手邊的主駕駛上調整着什麽,喻星雲問道:“我一直以為是全自動駕駛,原來還是需要你親自調整嗎?”
“只是最後的檢查。”鱗手裏的動作不停,而後回答道。“科技總有可能出錯。”
喻星雲聽完點了點頭,想到剛剛Etoile指出成長的變異,至少現在他是完全認同這一點的。
鱗的手指在椅子連接的顯示器點了幾下,他們便可以近距離地看到月球。鱗指了指說道:“明天飛船會在這裏降落。”
“之前提過,靜海區域西南角。”
喻星雲看完地址信息後,看到左上角的溫度圖示,上面顯示着極寒。
“溫度會很低嗎?”看到這個極寒的雪花标識,喻星雲感覺到一陣冷風拂面而來。
“一般。”鱗的話讓喻星雲稍微安心了一點。
“沒有太陽的日照,”
“預計溫度是-153 ℃。”
“-153 ℃......”即使有所預料,聽到這個溫度時喻星雲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自己的安心變得很多餘。“我可能一下飛船就被凍成冰雕了。”
“那倒不會。”鱗實事求是地說:“除非你不帶指環,故意如此。”
“也就是說到了月球上,這枚指環就是我唯一可以依賴的救命稻草了。”說到這裏,喻星雲摸着指間的指環就開始擔心,雖然鱗說過這枚指環已經固定了,但喻星雲還是覺得有些松動,“萬一不見了.......那等下一次人類登月,就會看到我這個冰雕了。”
“不會。”鱗聽起來像是要打消他的顧慮,下一句卻解釋道:“在日照之下,月球表面的平均溫度有107 ℃,你不會一直保持冰雕狀态。”
喻星雲總有些時候覺得鱗實在得有些可怕,“請你不要再說了。”他并不想知道萬一粗心,自己的後果會多麽慘烈。
“只是在陳述事實。”鱗似乎對喻星雲的話感到莫明,他提出另一個方案:“如果害怕,可以留在飛船裏。”
“我可不要成為第二個邁克爾·柯林斯。”難得能飛到以前只在夢裏存在的月球,喻星雲可不想繼邁克爾·柯林斯成為第二位宇宙間最孤獨的人,只能遠觀月球卻無法登陸。
邁克爾·柯林斯和巴茲·奧爾德林以及阿姆斯特朗三位是阿波羅11號任務中的宇航員。比起廣為人知的登上月球并留下腳印的巴茲·奧爾德林以及阿姆斯特朗,邁克爾·柯林斯則顯得非常低調。在阿波羅11號任務中,他負責駕駛“哥倫比亞”指揮艙,而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則乘坐“鷹號”登月艙登陸月球表面。在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登錄月球活動的二十多個小時裏,柯林斯獨自駕駛着指揮艙繞月飛行,等待兩位同伴完成登月任務。當時的他和地球相距25萬英裏,無法和地球的指揮部聯系,同時又被月球擋住了無線電傳輸,無法同隊友聯系,于是便變成了宇宙中最孤獨的人。柯林斯後來在采訪中說:“我陷入了絕對的孤獨--和世間所有的生命分離的孤獨。”除此之外,他還擔心着同伴的安全,因為當時預估能夠重返地球的可能性只有50%,而且在以前的阿波羅1號任務中,還曾因駕駛艙突然起火導致三名宇航員喪生。
于是大家稱呼他為“最孤獨的旅行者”。
“這個指環有備用嗎?”喻星雲試圖讓自己能安心一些。
鱗卻搖了搖頭說:“沒有。”
“......好吧。”
見喻星雲看着指環滿臉擔心的樣子,鱗提出最後一個解決方案:“有我。”
喻星雲腦子一下沒轉過來,說:“備用是由你保管着嗎?那太好了。”
“沒有備用指環。”
“什麽?”
“但有我。”鱗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如果指環丢了,就找我。”
喻星雲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腦子裏出現了“嘭”的一聲,他低聲說了句“好。”
鱗在确認航道時,喻星雲悄悄地望向鱗,鱗神情專注,正在确保明天的着陸萬無一失。鱗的心裏也許是各種航行路線以及可能出現的意外與解決方案,但喻星雲心裏已經容不下這種複雜的信息了,他心裏只有非常單純的“真的好期待和鱗的月球之旅。”這個念頭。
快速确認航行軌道後,鱗對喻星雲說:“接下來我還有些事,先告辭了。”
“好的,那.......明天見!”喻星雲忍不住笑得燦爛。
“好,”不知道是不是被喻星雲感染了,鱗的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他點了點頭:“明天見。”
當天晚上喻星雲做了一個有些荒謬的夢。
因為對上自己眼睛的霧藍色太過清晰的緣故,喻星雲總覺得那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夢裏,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和鱗在宇宙間倉皇地逃亡,身邊的星星好像都變成了監視者,他着急不已,握着鱗的手滿是汗水,心裏填滿了無措。
鱗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回頭和他四目相望,安慰他說:“只看着我。”
“別擔心。”
霧藍色是平靜之源,夢裏的自己躁動不安的心竟然瞬間安靜下來。
“明天,和你私奔到月球。”
# 月球熱戀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