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火匣(26)
第26章 打火匣(26)
許願上車, 一行出發離開了城池,也離開了那寬敞平整的碎石路面,泥土修成的路略微有些不平, 難免颠簸,但遠離了城市, 茂密的叢林環繞在周邊,一路都是翠綠繁盛的美景。
車窗打開,清爽的風從其中穿過,即使車廂晃動的厲害,也讓人的心情很是平靜愉悅。
直到晨起的太陽将将挂到頭頂時, 他們抵達了那座莊園的邊緣。
從車窗探出,平坦開闊的土地很像許願見到的另外一座莊園一樣,種滿了亞麻,因為花期較長,即使敗了一些, 那藍紫色的小花仍然連綿成一片鋪向了遠方山脈下成群低矮的屋舍。
它們掩映在樹林之間,遠遠看起來像是一座隐藏在叢林中的小鎮, 馬車通過了駐紮在這裏的傭兵的交接認可, 駛入了其中。
遠眺的土地看起來十分整齊,駛入其中才發現它們的邊緣并不規則, 路面蜿蜒, 原本稀疏的林木随着深入逐漸茂盛, 甚至将頭頂的時光遮掩了起來,灑下點點光斑, 帶來裹挾着水汽的清涼。
低矮寬敞的屋舍隐藏在其中, 或是一座, 或是兩三座, 往往沿着錯落的溪流臨水而建,馬車經過輕掃一眼,只大約能看到房屋上鋪設的稻草,河裏游的鴨子又或是被圈養起來的雞,正是用餐的時候,也能看到一些圍坐吃飯的人。
馬車裏的人在看外面,外面的人也在看那經過的馬車。
“那應該是新主人的車,看起來可真氣派。”
“确實,他竟然能用八匹馬來拉馬車,一定很富有。”
“我只在乎他會不會讓我一周工作五日,那樣我會瘋的。”
“希望不會有什麽大的改變。”
“我想一定會變化的,據說這位新主人并不是貴族,而是一位商人,他租下了這裏,當然會希望這裏能夠為他發揮最大的價值。”
“那真是糟糕透了。”
【哇,宿主,城堡!】統子挂在車窗上眺望着外面,馬車穿過叢林掩映,經過像是村莊一樣的地方,映着藍天白雲的湖面出現在面前時,那座像古樸城堡一樣的建築就坐落在它的不遠處,遠遠望去,美輪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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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錯。】許願笑道。
但也只是遠遠看起來,因為當馬車駛到近處時,那在遠處看起來十分清澈的湖泊長滿了藻類和雜草,即使從山脈中流出的溪流源源不斷的彙入其中,也難掩它的草叢茂盛,雜亂無章。
而這座石頭建起來的城堡雖然雕刻了極華麗的大門,但石頭上爬滿了無法完全清理幹淨的青苔,甚至有些地方還有裂痕。
最初建它的主人一定花了不少錢,只是想要維護這樣一座城堡,後期陸陸續續花費的錢恐怕已經不少于建造它的錢,才會被空置在了這裏。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只是将城堡內外整個打掃了一遍,清理掉了攀爬在牆上的植物,其他的需要您來做決定。”富賓恩站在他的身旁有些忐忑道。
他來這裏也是第一次進入傳說中的城堡,本以為裏面會很華麗,卻沒想到一進入裏面就被塵土和蛛網撲了面,城堡的外面長滿了幾乎将它掩蓋起來的植物,裏面簡直要比外面更加茂密幽深,顯然它的原主人對于修繕它一點興趣都沒有。
“做的很好。”許願收回探查的目光道,“城堡的主要結構檢查過有問題嗎?”
“基石沒有問題,屋頂需要修繕。”富賓恩從懷裏掏出了紙頁遞了過去道,“主人,這是粗略記錄的一些問題,我已經找了修繕的工匠。”
許願接過,捏了捏紙張的厚度,看着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圖畫笑道:“看來是一項大工程。”
“是的。”富賓恩看着主人溫和的神色認真道。
不管是什麽樣的大工程,主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代表一定會完成它。
“富賓恩,先讓人将草地修整出一塊平坦的地方出來,我們今晚恐怕沒辦法住進去了。”許願一一看過他記錄的問題道。
“是。”富賓恩匆匆去吩咐了。
許願看着面前的城堡,轉眸看了駐守在一旁的傭兵道:“利奧,幫忙照看我的貓,別讓它跑丢了。”
一旦沒入有腿那麽深的草叢,可不僅僅是跑丢的問題,誰也不知道那些草叢裏會藏着什麽樣的野獸,富賓恩的記錄裏可是有驅趕過三窩蛇的經歷。
“好的,主人。”高壯的傭兵恭敬的答應道。
他并不是一開始就跟随主人的傭兵,卻是經歷過無數考核才留下來的。
這座莊園更換了主人,駐紮在這裏的傭兵也被剔除了很多,喜歡在駐守期間喝酒的不要,讨厭清洗打理自己的不要,喜歡打架鬥毆的不要,喜歡跟酒館女郎發生關系的不要,檢查出病症的不要……
剛開始沒有人喜歡更換主人,雖然這裏的原主人給的傭金并不高,但他并不怎麽管理這裏,而這位新主人據說有潔癖,要求多到讓傭兵們頭疼。
但他給出的傭金卻是原來的三倍,除此之外,每位傭兵每個月還有可能得到布蘭德商店的三塊琥珀糖作為犒勞,甚至在休息期間每日會供應一罐免費的麥芽酒。
原本的抱怨聲瞬間消弭,他們的新主人是如此的大方可愛,他簡直就是上帝的使者,前來拯救陷入苦難的他們,賜予他們甘甜,讓他們連睡夢中都想為他唱頌歌。
不僅是留下的人,連被剔除出去的傭兵都沒有太大的異議,因為他們同樣拿到了不錯的遣散費。
但留下的也不代表就相安無事了,因為一旦違背了主人定下的規則,輕者有可能懲罰或是扣除糖果,重者就有可能被再次遣散,而這次遣散的錢可是要根據觸犯規則的嚴重程度扣除的。
夜晚的頌歌一下子停了下來,他們在雀躍和忐忑中期待着這位新主人不是十分嚴苛,雖然他是租下的這裏,但他可是租下了十年。
十年的光陰足以将他們從一個小夥子變成一個大漢了。
而在這樣的情緒中,他們卻見到了一位看起來十分溫和的主人,雖然他任命的管家看起來龜毛又精明的可怕,總是能看穿傭兵們的小心思,還喜歡搞突擊檢查,但是主人看起來卻是很好說話的。
雖然他養了女巫的化身,但那麽脆弱的女巫完全不會對偉大的傭兵們有任何的威脅,更何況這座城堡裏的蛇鼠還是從農民手裏借來的大女巫們驅趕抓捕的,這只小不點女巫暫時還沒有這種能力。
“咪……”幼小的貓露出柔軟的腹部,舔了舔爪子叫了一聲。
高壯的傭兵耳朵動了動,肅穆着臉色。
不愧是主人養的小女巫,還沒有長大就已經學會了蠱惑人心的能力!
富賓恩招募來的工人們清理着草叢,并将一些傳說中的驅蟲粉灑在了其中時,許願推開了那扇有些厚重的城堡大門。
嗡的一聲,帶着石頭的厚重沉悶感,将這座城堡的內部展露在了人的面前。
寬敞,古樸,地面像是整塊的石頭鋪就,日光從打開的門縫中透入,驅散了內裏的黑暗,仿佛愛撫般描繪着那雙端式柱頭上的卷葉花紋,讓它看起來十分的……陰森。
【宿主,我覺得這座城堡适合玩密室逃脫。】統子趴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往後縮着腦袋,耳朵壓下。
在遠處看十分夢幻的城堡,誰也不知道它打開以後這麽的深遠漆黑,都不用布置,就能讓進入裏面的人感受最真實的古堡氣氛。
【說得對。】許願将另外一扇門推開,踏進其中時對它的說法表示了贊同,【說不定還會有什麽看不見的生物。】
【嗤……】趴在肩膀上的貓瞬間炸成了蒲公英,【沒,沒可能吧……】
【你不就是嗎?】許願看着即使清掃過,也留下了很多斑駁痕跡的樓梯笑道。
統子:【?】
蒲公英慢慢收攏,只是抓在肩膀上原本收攏的像是山竹一樣的爪散開又抓握了一下。
雖然宿主說的是事實,但是貓貓覺得自己好像被戲弄了?它作為系統的尊嚴那是一點沒剩下!
許願的手指擦過了樓梯扶手上時,肩膀上的貓輕巧的落在了其上,以一種人類絕不可能的姿勢停留在了其上。
【你要去哪裏?】許願詢問道。
【我們探索不一樣的地方。】統子的尊嚴遭到了挑戰,必須找補回來。
【好。】許願看着它幾下攀援上去的身影笑道,【注意安全。】
貓貓身影僵硬,注意安全什麽的,宿主說它是看不見的生物,但沒說只有它是看不見的那一只。
【萬一遇到……】許願的話并沒有說完,就見眼前白影一扇,掠向門外,只留下一句充滿了老大氣概的話,【咪咪餓了。】
古堡裏的動靜消失,只剩下了些許風聲,許願笑了一下,看着扶梯上完全沒辦法抹去的斑駁,明白它必須得拆了重建了。
索性它只有扶手是木制的,通往樓上的樓梯每一層都是用整塊的石頭砌成的,只是曾經在邊角上生長過青苔,難免會有濕滑的地方,同樣需要着重修複,不過它的好處在于踩上去不會有木板的空洞聲和咯吱聲。
許願沒有着急去二樓,而是一一檢查着一樓各處存在的問題,除了富賓恩記錄下來的,又零零總總的添加了十幾條,例如采光通風濕氣重容易長青苔等問題,期間遇到試圖再織網的蜘蛛十來只,夜鷺兩只,游進來覓食的蛇三條,用三條蛇搗毀老鼠洞一個,最後鑒于它們無毒且有功勞,放歸了山林之中。
這座城堡雖然是朝陽而建,但因為坐于山林之中,即使将一樓前後的門都打開,也仍然有些陰暗,許願制定完添燈的位置,上了二樓。
二樓的陽光相對于一樓就會好上很多,這裏原本陳舊的布置拆除,但大致還是能夠從殘留的地方看出原本生活的痕跡。
一樓為工作區域,廚房,餐廳,儲物間大多分布于此,二樓則為居住區域,整個建築環形而設,一條長廊環形連同,以支柱開了數個觀景臺,将一樓中心用于宴會的地方完整的留了出來,而上面則接了天光。
鞋跟與地面碰撞的咔噠聲在這裏顯得格外的清晰,許願從窗邊眺下,看着那個預留的十分寬敞的宴會場地,思索着原主人應該是很喜歡宴會的類型,或者說這個時代的貴族大多都是喜歡宴會的。
火把燃燒,燭火通明,穿着華麗的服裝在那巨大的宴會廳中跳舞,觥籌交錯,一定是一副極熱鬧的場景。
許願從窗邊離開,那底部的宴會廳似乎又在一瞬從賓朋滿座恢複了雜草叢生,青苔遍地的模樣。
他幾乎走過了每一個房間,記下了自己的思路,下樓時卻看到了不知道在大廳等候了多久的富賓恩。
“主人,外面已經收拾好了。”富賓恩在看到他時說道。
“辛苦。”許願下樓,走到他的身邊将新記錄的紙遞了過去道,“這是需要修複的材料,在動工之前全部擦洗,将帶來的驅蟲粉灑遍所有的角落,外圍也需要。”
“是,我馬上吩咐人去做。”富賓恩接過了紙頁道。
“那些驅蟲粉雖然有香味,但是有毒不可食,不要讓人誤食了。”許願叮囑道。
富賓恩停下了轉身的動作,神情慎重道:“是,主人。”
他匆匆離開,原本忙碌的草地上瞬間又聚集起了不少人。
許願踏出城堡,在路過的人的問好聲中上了馬車,将其中加設的桌面拉開,開始畫自己想要的設計圖。
這個時代多以椅子和凳子作為休息的所在,但他自己居住,當然要讓它符合自己的生活習慣。
車門打開,有風吹入,不遠處能夠聽到有人忙碌的聲音,墨汁的香氣裹挾着蔓延進林間的青草香氣,偶爾有鳥雀會停在車窗上叽叽喳喳叫上兩聲,倒是讓人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工匠都是找好的,這裏背靠山林,有些東西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而有了整體精細的設計圖紙,不管是拆卸還是修複的速度都是極快。
雖然有些圖紙工匠們不明白是什麽作用,但卻能夠就近問詢,甚至他們無法理解的構造,這裏的主人都能親自動手将它們雕琢出來。
“哦,這實在是太精妙了!”木匠看着那完美契合擰緊的螺紋結構,完全無法掩飾眸中的驚訝和贊嘆,“布蘭德先生您簡直就是天才。”
“只是一些小技巧而已。”許願将拼接的燈座放了下來笑道
城堡裏需要的燈具實在太多了,全部一體雕成,修複的時間可是會無限拉長。
“感謝您将這樣精妙的技術傳授給我們。”木匠們發出了誠懇的感謝。
他們原本并不相信一個商人能夠給他們提供什麽技術上的指導,但布蘭德先生确實比他們更加精通,讓人不敢有半分的小觑。
“客氣。”許願笑道。
重複的工作許願并不經手,他雖然畫出了設計圖紙,卻發現有的技術這個時代其實還達不到,比如他要求的彩繪玻璃燈罩,燒制玻璃的技術還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中,購買的價格堪稱天價,而自己燒制,又是一個大工程。
一些暫且不合适的剔除,就需要替代一些符合技術且美觀的。
許願五日往返了店鋪一次,又采購了大量的商品帶回,才勉強将城堡的生活區域變成了能住進人的模樣。
倒是體會了一把裝修的苦,許願看着在修剪平整的草地上蹦來跳去的兩只貓,又眺望向不遠處已經清理幹淨,開拓出小路等待鋪上鵝卵石的湖畔,唇角露出了笑容。
雖然有些東西無法達到預期,但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
“莊園?”斯蒂文聽着萊特傳達的話眉梢輕挑,不自覺的重複着這兩個字,那一瞬間甚至覺得是幻聽。
“是的,布蘭德先生說您上門可以去莊園找他。”萊特看着明顯愣在原地的紅發青年,再次重複了主人留下的話。
但是對于斯蒂文來說,重點不是可以去莊園找布蘭德,而是他才不過離開坦桑城十幾天,那家夥就已經擁有了一座莊園?!
“他獲封了貴族?”斯蒂文思索着這種可能性,覺得這個世界簡直荒謬到了極致,除非布蘭德用巫術蠱惑了國王,否則怎麽可能在短短十幾天就擁有封地?!
幸好萊特将他從荒謬的猜想中拉了出來。
“不是,主人是租賃了吉恩子爵的莊園。”萊特說道。
“吉恩子爵。”斯蒂文落回了現實,他知道那位子爵。
貴族們往往都會住在自己的莊園裏,那既是莊園,也是領地,當然也會有經營不善的貴族無法讓其運轉而直接解散或者租賃出去,吉恩子爵長住進坦桑城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的端倪。
他記得那座莊園距離坦桑城不算太遠。
“是的。”萊特看着面前漂亮的青年兢兢業業的回答道。
他當然聽說過斯蒂文這個人,雖然是貧民,卻認識很多人,包括很多貴族,長着極其耀眼的外表,卻也有着極其漂亮的身手,在這座城市裏活的游刃有餘。
斯蒂文偶爾也會來布蘭德先生這裏,只是往往都會跟他錯開,他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過這個青年,是真的……很漂亮。
“那他說找我有什麽事?”斯蒂文單手撐在櫃臺上詢問道。
他在想要不要去一趟,但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他更想回家去睡覺。
因為這個略微懶散的動作,他漂亮的面孔離的更近了些,碧綠的眼睛像是擲入了一個星空,萊特的臉上莫名有些發熱:“布蘭德先生沒說,只說有,有客人來拜訪,可以稍等幾日,斯蒂文先生來了,可以去莊園找他。”
他的話音出口,就見那雙碧綠的眸輕輕顫動了兩下,其主人漂亮的臉上勾起了笑意,閑适的聲音響起:“布蘭德怎麽選了個這麽害羞的小家夥來幫他售賣商品?”
小家夥?!
萊特從來沒有被這樣稱呼過,以至于他臉上的熱度持續攀升:“我已經十八……”
“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回見。”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就見剛才還懶洋洋靠在櫃臺邊的青年十分飒爽的轉身出了店門,背對着朝他揮了揮手,騎上了原本栓在門口的馬揚長而去。
紅發在視線中劃過,只是瞬息就沒了蹤影,萊特張口結舌,再次确定了城中很多人的說法。
斯蒂文雖然是個朋友滿天下的人,但是性格卻很惡劣。
的确很惡劣。
布蘭德先生怎麽會跟那麽惡劣的家夥成為朋友?
馬蹄聲沿着街道前行,極快的速度讓那兜帽也無法完全遮住漂亮的紅發。
“哦,那是斯蒂文。”
“那好像是出城的方向,他不是剛回來嗎?”
“或許有什麽急事呢。”
“漢特不是一直在找他嗎?”
“誰能束縛住斯蒂文呢。”
那些話語并未落入斯蒂文的耳中,當然即使落入了他也不會很在乎,他現在只覺得布蘭德的說法讓他的心情有點愉悅,是的,愉悅。
即使吉恩子爵落魄了,租賃一座莊園也至少需要幾百金幣,那是他奔波許久都無法企及的數目,甚至曾經作為終身的目标。
布蘭德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他擁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和能力,也注定會越來越富有,他們之間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大。
他們之前是朋友,但随着財富地位的變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也會發生改變,未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變化,但現在布蘭德還是那個布蘭德。
他不會去稱頌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卻會做一些讓人熨帖的事。
馬匹疾行,不過是日頭稍微移動了些方位,便已經到了那座廣闊莊園的邊緣。
馬缰拉緊,兜帽因為馬匹擡起前蹄的動作而落下,露出了極為耀眼的紅發,斯蒂文摸着馬的脖頸安撫着,看着因為他靠近而過來傭兵道:“我找……”
“您是斯蒂文先生嗎?”過來的傭兵打量了一眼他的紅發碧眸率先問道。
斯蒂文的話語戛然而止,唇角的笑意揚起:“是。”
他雖然将坦桑城中的人幾乎認了個遍,但是生活在莊園裏的人卻不怎麽熟,這個人更是沒見過的。
“開門,這是主人的客人。”傭兵回頭對駐守的人說道。
那裏阻攔着道路的圍欄被打開,傭兵們更是讓開了路。
“沿着這條路直行,主人住在那座城堡裏。”傭兵為他指着叢林中露出的些許屋頂道。
“謝了。”斯蒂文重新戴上了兜帽,揮動馬缰沿着道路前行。
只剎那回首看去,那裏的圍欄已經重新阻攔上了。
布蘭德雇傭的傭兵倒是不錯,他總是好像對什麽東西都十分的擅長。
馬蹄聲經過,只偶爾會引起或在田間勞作,或是聚攏在一起吃飯的人的注意,但還不等他們細看,就已經只能看到塵土飛揚。
道路很是暢通,只是城堡建的頗深,難免有些蜿蜒,斯蒂文在遠眺到那片湖泊時,遠遠已經看到了在其前停留的黑影,帶着隐約的猜測在視線中一閃而過,再次被叢林掩蓋。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原本不那麽漫長的路徑反而讓人心焦了起來。
直到馬蹄踏上了草地,城堡近前,斯蒂文終于在馬背上看清了在遠處看到的那道身影。
的确如他所猜測的是布蘭德,只是不再是站着,而是有些閑适的坐在樹蔭下有些傾斜的椅子上翻看着什麽。
細碎的光穿過樹蔭,似乎形成了光線,灑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自成了一片空間,外人無法闖入或打破,也不忍心去打破。
斯蒂文覺得自己是例外,他就喜歡打破這種在別人看起來美好的東西,然而還未等他呼喊,那坐于樹下的主人已經擡起視線看了過來,距離隔的并沒有那麽近,斯蒂文卻清晰的看到了那雙金色眸中的疑惑,卻在看清他時浮現了十分明晰的笑意。
布蘭德這個人……
斯蒂文放松了馬缰,讓馬匹的速度慢了下來,緩緩踱步到了近前,看着起身的人笑道:“呦,好久不見。”
馬上的騎士還帶着些許風塵仆仆,皮甲上也留着一些劃痕,但他坐在馬上疾馳而來,就像真的是從童話世界闖入現實的騎士一樣,連這漫山的風景和日光都無法遮擋他的耀眼奪目。
“好久不見。”許願看着飒爽下馬的青年笑道。
“這是什麽?”斯蒂文平複着剛剛疾行帶來的過快呼吸和心跳,本打算問候一聲,卻見一群黃呼呼的團子以極快的速度聚攏在了布蘭德的腳下下,發出了連串清脆稚嫩的叫聲,“鴨子?”
“嗯,剛孵出來兩天。”許願低頭看向了腳下,小心避讓着不要踩到它們,“可愛嗎?”
“唔。”斯蒂文松開馬缰,抱着臂看着那群在布蘭德腳下擠擠攘攘的小家夥們,驀然想起了什麽揚起了笑意,“你知道它們把你當什麽嗎?”
許願擡眸看向了饒有興味的青年問道:“當什麽?”
“沒什麽,這種小家夥也就小時候可愛。”斯蒂文走了過去,蹲身抓起了一只,捏了捏那柔軟的觸感道,“你養來做什麽?”
“鴨絨在冬天會很保暖。”許願回答道。
天鵝絨是很暖和,但同時也很昂貴,亞麻雖然量大,但不保暖,棉花的産地在更南方的國家,遠不到成熟的季節,而這裏的氣候濕潤,到了冬季被濕冷的空氣裹挾,鴨絨可是最好的防寒物品。
“它們把你當媽媽,你竟然要拔它們的毛,真殘忍。”斯蒂文擡頭輕啧道。
許願聞聲笑了出來:“這就是你說的沒什麽。”
“你自己也清楚吧。”斯蒂文看着手裏掙紮的小家夥,再抓了一只跟它做伴。
這小東西見他可怕的很,要說一兩只圍繞在腳底他還會相信是巧合,這麽一群,布蘭德絕對是知道的。
“烤鴨也很好吃。”許願看着青年擡起的視線笑道。
“這也算是物盡其用了。”斯蒂文将手中掙紮的兩只小家夥放在了草地上,看着它們飛奔到男人的腳下道,“就是長的有點慢。”
那語氣恨不得那群小家夥瞬間就能長成大白鴨。
“吃飯了嗎?”許願看着起身的人詢問道。
“唔,算是吃了。”斯蒂文說道,“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來你這裏吃飯的,你讓我來莊園有什麽事?”
許願眸中劃過了些許疑惑,随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問道:“吃的什麽?”
斯蒂文沒有得到答案也不着急,只從腰包裏摸了摸,将東西抛了過去道:“這個。”
許願伸手接過,看着那根圓滾滾的蘿蔔笑道:“我讓你來就是請你吃飯的。”
奔襲了很久就是為了吃一頓飯,斯蒂文揚起眉梢道:“你做?”
“可以。”許願看了眼天色道,“但現在有些太遲了,我先做點讓你墊墊肚子,烤鴨的話要黃昏才能做好。”
斯蒂文眨了一下眼睛,其實他來的時候還是做了些布蘭德或許會有些許不同的準備,但是好像真的沒什麽不同:“我沒意見。”
“稍等。”許願低頭,小心避開了腳下纏繞的小家夥們,走向了座椅旁。
一群黃色的小家夥們随行,許願彎下腰時,斯蒂文才注意到那座椅旁巨大的牛蒡葉下還圍了個小小的籬笆。
小黃鴨們陸陸續續的進入其中,裏面卻不僅有小黃鴨,還有一只蹦蹦跳跳在裏面追逐着的小貓。
“還養了只小女巫。”斯蒂文跟過去看了兩眼笑道,“不怕鴨子被吃了?”
“它還沒有滿月。”許願看着那撲在鴨子身上卻栽了個踉跄的幼貓以及趴在旁邊輕晃着尾巴頗有幾分“憐愛”神情的系統笑道,“你不讨厭它?”
“誰?這只貓?”斯蒂文問道。
“嗯,女巫不是邪惡的象征?”許願轉身帶上了桌子上的書,朝着城堡走了過去。
“話是那麽說,住在礦洞裏和海上的水手可是相當喜歡它。”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況且那麽弱小的女巫連只鴨子都打不過。”
眼前的這個人甚至都有可能是貓變的,雖然他經常會忘記這件事,但對方突然養貓總覺得非常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許願回眸看了他一眼道:“你的馬放在那裏沒關系?”
“啊,它可能會啃你的草坪。”斯蒂文停下了腳步道。
“這個沒關系,丢不了就行。”許願說道。
“那你的鴨子呢?”斯蒂文繼續跟上,也懶得回去再拴馬,“這種林子裏應該有蛇。”
即使是小蛇,也能一口一只,那只貓可鬥不過它們。
“周圍灑了驅蛇的藥粉和猛獸的糞便,不用擔心。”許願笑道。
“驅蛇的藥粉?”斯蒂文捕捉到了他話中的信息。
“新産品。”許願看向他笑道,“不僅有驅蛇,還有驅蟲的,帶有香味。”
“只前兩個功能,貴族和傭兵們就會搶瘋了。”斯蒂文給出了十分絕對的判斷。
叢林中的蛇蟲是最防不勝防的存在,無毒還好,一旦被有毒的咬到,就會無力回天,即使他去過不少地方,每次深入叢林的時候同樣會提心吊膽,而如果有藥粉,危險性就會大大降低,傭兵和冒險者們不可能不買,因為跟生命比起來,金幣有時候沒有那麽重要。
至于貴族,他們也會厭惡偶爾侵入家宅的蛇,或是一些惱人的小蟲子進入他們的空間,啃食他們珍貴的衣物,驅蟲的同時帶有香味,那更會讓他們瘋狂。
“産量不多。”許願進入莊園的大門說道。
雄黃礦石他倒是找到了,只是想要提煉出來頗費功夫,驅蟲的大多為本地草植,目前野生居多,晾曬研磨調配都需要時間,還無法做到量産。
“怎麽賣?”斯蒂文問的時候摸上了腰間的錢袋。
他剛剛做了一筆不錯的買賣,布蘭德的東商店銷量出奇的好,比他的進價翻了數倍,但總覺得捂不熱。
“飯前先不提這些事。”許願打量着青年的神色笑道,“以免影響你的胃口,先坐。”
“好吧。”斯蒂文眉梢輕動,隐約知道那是一個他目前無法輕易接受的價格,甚至能影響到他的胃口,他略微屏氣斂息,看向了這極為寬敞的城堡內部,眸中劃過了一抹訝異。
他去過很多貴族的城堡,其中以阿萊恩伯爵最為富有,他們的城堡中總是鋪着厚重華麗的地毯,牆上挂着用來遮擋痕跡的挂毯,越是富有,越是恨不得将城堡的牆壁整個包起來,看起來極為的厚重和滞悶,以至于很多燭臺火把必須小心擺放,因為一不小心就會着火。
而為了避免着火,貴族們會盡量少燃蠟燭,除了開宴會時,城堡內總是顯得格外的幽森,如果視力不佳,根本無法欣賞那些地毯和挂毯上的花紋,甚至偶爾會看成可怖的影子。
但這裏卻很不同,從外面堆砌的工具和木頭來看,明顯還沒有修繕完畢,可這座大廳的牆壁上并沒有挂上任何的挂毯,反而每隔一段距離就安裝了一盞燈。
像是從牆壁上延伸出來一樣,雕琢成極漂亮的托紋,燭火晃蕩,投下了溫暖的色澤,即使這座寬敞的廳裏擺放的座椅陳設不多,看起來也只有一種舒适的感覺。
斯蒂文走向了擺放在壁爐一側的長椅,或許它應該被稱為長椅,但好像又有所不同,因為它的靠背有些傾斜,其上裹着用粗亞麻繩編織的毯子,很漂亮的色澤,旁邊還放着兩個非常膨脹的方枕,看起來十分舒适。
許願看了打量的青年一眼,轉身進了廚房,斯蒂文低頭打量片刻,卻沒有坐下,他只是從長椅前放置的木桌上拿起了倒扣的器皿,從托盤上同樣擺放的罐子裏倒了些水出來遞到了唇邊。
甘甜的清水滋潤了有些發幹的喉嚨,斯蒂文垂眸看了杯子一眼,确定了比起酒水,布蘭德應該是更喜歡清水的。
其實他也不喜歡酒,那種東西總是難免讓人的腦袋發暈,只是在城中誰也不知道清水幹不幹淨,索性他每隔兩三天就會出一次城,找一處幹淨的河流,倒是沒有什麽妨礙,而布蘭德……難怪他這麽着急從城裏搬出來。
斯蒂文喝了兩杯,将杯盞放下時看着桌上的花紋眸中劃過了一抹疑惑,他的手指從其上劃過,确定那不是灰塵,而是類似于拼接出來的木板色澤。
不太規整,看起來好像是用各種各樣的木頭拼成的。
即使再落魄的貴族,家裏的桌子都會是一張完整的木頭,布蘭德如今應該不缺錢才對。
斯蒂文近處看了兩眼,又遠看了兩眼,卻發現這樣的桌面放在這座城堡裏并不怎麽突兀,反而好像挺漂亮的。
神秘的桌子。
不過它有一個神秘的主人,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斯蒂文轉身遠離了那裏,選擇了擺放在另外一處牆根的椅子上坐下。
這裏的椅子只是純木,倒是讓他不必擔心弄髒了它。
他的手臂支在了桌子上,打量着這別具一格的城堡,以往他進入那些貴族的城堡都會提起十萬分的精神,以免哪裏出現錯漏,可在這裏,好像處處都帶着屬于布蘭德本人的氣息,讓人有些放松。
燭火偶爾噼啪作響,斯蒂文的眼睫微微低垂,帶着些小憩一會兒的想法,那雙漂亮的眼睛緩緩合上了。
許願端着托盤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青年撐在桌邊微微垂着首的模樣,他的呼吸略重,連發絲垂落在頰上輕輕撫動都沒有察覺,眉目緊閉,明顯是累及了。
或許是剛剛回來沒多久,就奔襲到了這裏,但如果去挪動他,極有可能會醒。
許願放輕了腳步,小心靠近想将托盤放下去拿個毯子,可托盤還未觸碰到桌面,一道清脆的拔刀聲已經驟然響起,匕首的光在視線中劃過,許願伸手握住了那将匕首抵過來的手腕,對上了青年戒備至極的眸,那雙以往總是含着笑意的眸,此刻因為初醒沒有任何的善意,反而冰冷的像一頭狼。
只是那種冰冷并未存續很久,在視線對接時其中一抹詫異劃過,冰冷感已經消融了:“布蘭德?”
“你的午餐。”許願看着他還帶着些許困倦的眸,松開他的手腕将托盤放在了桌上笑道。
斯蒂文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卻落在了自己收回的手腕上,眸中劃過一抹思索,然後将匕首插回了鞘中。
他在睡夢中有人靠近,出刀的速度完全取決于本能,可這家夥竟然攔下了:“抱歉,下次別在我睡覺的時候靠近我。”
“好。”許願坐在了另外一側的椅子上應道,“等會兒吃完飯要不要上樓睡一會兒?”
斯蒂文擡眸看他,不見他的神色中有任何生氣的成分,揚起唇角道:“我剛回來,一身土,可是會弄髒你的床。”
“你今晚不住這裏?”許願詫異道。
斯蒂文也有些詫異:“我今晚為什麽要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