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10)
第51章 賣火柴的小女孩(10)
兩匹馬在風雪中穿行, 城內還有着燭火和行人帶來的煙火氣,而出了城,就只剩下一片鋪天蓋地的雪白色, 連遠處的森林都幾乎在這樣的天氣裏掩映的有些看不清晰,也只有從城中蜿蜒出的道路能夠帶來一些指向性。
許願駕着馬匹在前方指引着道路, 而落後他半個馬身的青年卻是分毫也沒有因為不熟悉而落下。
不過也對,當時他趕來洛格城時只是自己一個人,也在漫山風雪中找到了隐藏在積雪中的這座城池。
森林中的雪似乎因為馬蹄的震顫而更大了一些,偶爾還會有大塊的積雪落下,其中的道路因為天色本身的暗沉而愈發的黑, 但穿過那在冬日仍然枝丫繁盛的森林,待到一片空曠時,卻有一座被冰雪覆蓋的雕花拱頂的建築呈現在了兩個人的眼前。
它靜靜坐落,屋頂覆蓋的潔白色澤讓它看起來極為的華美和雅致,就像是隐藏于另外一個世界的建築, 讓人驚嘆而不想去打破這份安靜。
當然,這對于斯蒂文來說是不可能的, 雖然建築很美, 但是其中亮起的燭光更美,而雪天騎馬趕路雖然暢快肆意, 但是冷。
兩匹馬停了片刻, 在經過此處駐守的傭兵确認之後駛進了那空曠漂亮的雪地之中。
兩人下馬時, 那座莊園的大門已經打開,溫暖的燭光和壁爐帶來的暖意直接透了出來, 雖然也有人牽過了馬匹, 但是并沒有傳說中成排的女傭簇擁和迎接。
“主人, 歡迎您的回歸。”富賓恩在二人入門時已經迎了出來, 他穿着窄袖極薄的衣服,卻絲毫沒有瑟縮受凍的感覺,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這麽大的雪,應該安排馬車和傭兵去護送您的。”
“沒關系,這樣速度比較快。”許願摘下了頭頂的兜帽,卻沒有脫下身上的罩袍,“先幫斯蒂文準備一間房間,我們會在這裏住幾天。”
“好的。”富賓恩恭敬行禮,看了那同樣摘下兜帽朝他輕笑的青年一眼,轉身去安排了。
事實上也沒什麽好安排的,客房一直是籌備的,而當富賓恩再次見到斯蒂文時起,就已經預料到這家夥遲早會跟主人一起來到莊園。
富賓恩離開了,斯蒂文本都打算脫下罩袍,因為這屋內實在太熱了,卻在看到布蘭德接過那個挎兜時問道:“你要去收容所?”
“這會兒應該剛好是他們課後休息的時間。”許願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要一起去嗎?”
斯蒂文眸中思緒有一瞬間的複雜,開口詢問道:“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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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這裏也就隔一條街。”許願拎着挎兜道,“跟我來。”
他朝着莊園深處走去,傭人們只停留在原地,或是在遇到時颔首。
這座莊園建的很是寬敞華麗,比之斯蒂文曾經見到的那座城堡還要更加的精致,只從房屋內部看去就有三層,而從外面看,開着的窗代表着這裏至少有着幾十個房間。
只是它雖然寬敞,卻并不怎麽深,打開後門時可以看到一條被雪覆蓋的巷道,左右兩側都是積雪,只有中間跟對面錯位的門之間的道路被清理了出來。
“這就是一條街的距離?”斯蒂文看着那也就容一輛馬車經過的巷道說道。
他還以為是從街頭走到街尾的一條街,沒想到是從左側走到右側。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許願笑道,讓開門讓身後探出的人出來,然後掩上了這裏的門,順着通道走向另外一側的門時輕扣了兩聲。
“誰?”有些警惕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我,布蘭德。”許願開口道。
他的聲音傳入,其中傳來了恭敬的聲音:“主人,請稍等。”
落鎖聲随之傳來,不過片刻後那有些厚重的門嗡的一聲從裏面打開了。
這一次是十分紮實的兩列傭兵駐守,雖然門開時極長的通道中亮着燭火,可這樣滿配滿甲的傭兵陣仗還是讓斯蒂文下意識扶住了自己的劍柄。
“走吧。”許願轉眸看向了身側略微警惕的青年,拉上了他的手臂笑道。
他的動作自然,斯蒂文眸色輕動了一下跟了上去,那站在兩側的傭兵卻是下意識的記住了這個青年的面孔。
能被主人這麽親密拉着的,一定是極好的朋友。
身後有些厚重的門關上,那極長的通道瞬間變得靜谧而幽深,斯蒂文随時警惕着,可在走出傭兵的視野時,那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輕輕松開下滑,牽住了他的手。
灼熱的掌心交握,一瞬間的感觸足以讓斯蒂文的心跳随着腳步聲而加速,甚至能夠在一瞬間感受到掌心的微汗。
這家夥。
斯蒂文輕輕沉下一口氣,反扣住了他的手。
抱都抱了,親都親了,竟然還會因為牽手而心動,啧。
通道并不算太長,只是從那裏出去時卻不是斯蒂文想象中的收容所內部,而是遍布着積雪的大門口。
這裏的建築跟莊園又有不同,它內部的建築很高,可以完美的将背靠的莊園完全遮掩掉,成排整齊的窗戶一層層堆砌,其中一部分亮着燭光,本該是有些陰暗的,可它前方的場地卻極為的空曠和寬敞,阻攔的門并不算太高,稍高一些的個子就能夠一眼望到裏面,而在它的左右兩側,同樣是有傭兵駐紮着的。
只是從莊園看不到這邊,從這邊也看不到莊園。
他們在出口時手已經分開,許願帶着人從那打開的大門進去笑道:“我說的吧,一條街的距離。”
斯蒂文輕哼一聲,在進入那白雪皚皚的院落中時卻愣在了原地。
從外面看,門口到後面的建築幾乎沒有阻擋的東西,可進到裏面,極為寬敞的空地劃分成了一個個區域,有放着一些他不認識的器具的,但即使白雪覆蓋也能看到其上雕刻的幼稚但可愛的圖畫,也有一片片分割出來的田地,其上雖然覆蓋着積雪,卻挖出了一些淩亂的小坑,留下了一些小腳印。
還有成排的花盆,雪地上堆砌起的大大小小的雪人,用樹枝插成了眼睛和嘴巴。
小路蜿蜒向那高大的建築,其上的積雪被清理的很勤,雖然又落了一些上去,但一點都不滑。
這裏竟然是收容所。
斯蒂文跟上了男人的身影,沿着道路走了一段時間,在靠近那座高大的建築時聽到了其中傳來的屬于孩童的喧鬧聲。
“追不到我!”
“你小心撞到別人。”
“我贏了。”
“你碰到我的花盆了!”
“啊!瑪蒂來了!”
那些清脆稚嫩的聲音隐約傳出,幾乎是瞬息就将此處的些許暗沉消彌殆盡了。
這裏跟修道院很不一樣,那裏自幼培養的孩子總是十分的安靜,他們所做的事也十分簡單,苦修,禱告,能識字的孩子從小教授,會在長大後去日夜不休的辨別和抄寫手抄本,以贖清一些人的罪孽。
而這裏卻很不同,它好像是充斥着生命力的,至少不是被磨去了所有的天性,變成了木頭。
許願帶着人入內,這一次沒有遭到檢查和阻攔,而他的身影出現,原本在兩邊屋子中間的過道上玩耍的孩子幾乎一瞬間全都看了過來。
“布蘭德先生!”
“布蘭德先生,好久不見。”
“布蘭德……”
“那家面包店的主人嗎?”
不少孩子争先恐後的跑了過來,幾乎同樣的服飾,雖然大小個頭不同,但一眼看過去都是仰着頭眼睛亮晶晶的。
斯蒂文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避免被包進去,也在避開那些因為看到他而有些止步不前的孩子們,然後就看到男人的身側被圍滿了。
以前帶了一群鴨子,現在帶了一群孩子。
“布蘭德先生您怎麽過來了?”
“今天下雪了,瑪蒂都不讓我們出去玩。”
“我好像聞到了糖果的味道。”
“鼻子真靈。”許願垂眸看着那圍在身邊的孩子笑道,目光擡起時,還是能夠看到一些自己獨自待着,或是好奇打量卻仍然将自己瑟縮起來的孩子。
“布蘭德先生,我想吃糖果。”還有些幼小的孩子仰頭要求着。
“好,都先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嗎,每個人都會有的。”許願彎腰摸了摸那孩子的頭笑道。
“嗯!”那孩子眯了一下眼睛,睜開時重重嗯了一聲,朝着自己的座位跑了過去。
只是有聽他的話,也有不那麽聽,想賴在原地的,卻是被避開小不點群行動的男人直接單臂卡住腋下半拎半抱了起來笑道:“賴皮也不行。”
那孩子驀然拔高,卻也不害怕,反而興奮了起來,更是引的一群小豆丁跟在了他的身後。
“布蘭德先生,我也想抱!”
“我以後要長的像布蘭德先生一樣高!”
“我也想耍賴皮。”
“都耍賴皮的話,我一個人可抱不了一群。”小心帶着那群小豆丁走向那寬敞房間的男人笑道,只是在進去之前回首看向了斯蒂文的方向。
斯蒂文朝他擺了擺手,表露出自己一點兒也不想被孩子紮堆的意向,然後看着男人笑了一下進了屋子。
一大堆孩子進去,原本顯得擁擠的過道一瞬間空曠了起來,只是地面上還遺留着不知道哪個孩子掉落的東西。
斯蒂文走了過去,将地上的掉落的幾枚圓潤的小石子和拼接的木頭玩具撿了起來,聽着屋子裏傳來的溫柔的安排聲,擡眸時卻看到了另外一間房間窗戶旁坐着的金發少年。
沒有跟從布蘭德進去的孩子并不少,進入這裏的孩子大多失去了父母,原本能夠活潑開朗的才是極少數,比起追逐糖果價值的貴族,孩子反而會被它的味道所吸引,但不追逐價值,也意味着有很多孩子對其不感興趣。
他們有的縮在過道上捧着面前的木板和紙頁不知道寫着什麽,有的則坐在桌椅後擺弄着手上的東西,有的就只是安靜坐着,對于周圍的事情都不怎麽理會,即使有人經過也不會擡起看上一眼。
而金發少年之所以會被一眼注意到,是因為他的金發很漂亮,像是雲朵一樣柔軟的金線,可與之相對的卻是他湛藍卻帶着複雜意味的眸。
他就坐在另外一間房間末尾的窗邊,看似在板子上畫着什麽,目光卻穿過兩個屋子之間的玻璃似乎在觀看着什麽,那雙眸中有着複雜不甘的情緒,眉頭蹙起,似乎負着一些氣卻又讓他無法撒出去。
斯蒂文順着他的目光轉向,上前幾步時卻察覺了那道目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同樣回視,那被發現的少年驟然一驚,卻沒有偏開視線,而是眉頭瞬間深深地皺了起來,眸中露出了極難掩飾的敵意。
敵意?
斯蒂文手指在劍柄上輕點了兩下,看着那呼吸起伏的少年揚唇笑了一下,然後看到了對方瞬間抓緊筆杆的動作和更明顯的呼吸起伏。
這麽一點兒激将都經不住,太沖動。
斯蒂文有些無聊的別開了視線,目光捕捉到了另外一道從角落處探出的敵意視線,在看到那裏半大的孩童時眸中劃出了一抹興味,直接在對方縮回頭時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而那孩子似乎察覺沒什麽動靜,再次探出頭想要看一眼,對上的卻是幾乎抵到鼻尖的劍柄和面前垂眸看着他的人。
“你!”半大的孩子驟然驚恐出聲。
“我怎麽了?”斯蒂文拍下了他指過來的手指,彎腰笑道,“怎麽,之前的事還記恨着呢?”
孩子瞬間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面前彎腰帶笑的人,眸中劃過了一抹憤恨,別過了頭道:“沒有。”
斯蒂文看着他的神情,站直了身體道:“之前的确是你做的不對,既然被送到了這裏,就好好生活吧。”
面前的孩子握緊了拳頭沒有出聲。
斯蒂文眸光微斂,手指輕輕點了點詢問道:“這麽倔強可不是好事,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不語。
“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你的弟弟不是?”斯蒂文看着那始終不肯松開拳頭的孩子笑道,“你說是不是?約瑟夫?”
然後看到了那孩子驟然轉過來的視線:“你知道我的名字?”
“很好打聽到。”斯蒂文輕笑道,确實很好打聽,不過是當時聯合偷竊的兩個小家夥從監牢裏教育放出,又因為無父無母送進了這裏時富賓恩來了一趟,說了他的名字而已。
約瑟夫瞪視着他,呼吸起伏着,就在斯蒂文以為他會說什麽時轉身跑開了。
小孩子真是麻煩,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劍轉身,那原本坐在窗邊的金發少年已經消失了,而在布蘭德待的那個房間裏,大大小小的孩子整齊的就坐,一顆顆糖果的紛發足以讓他們露出十分激動快樂的神情。
偷竊者,其實他也做過偷竊者,剛開始不熟練被人抓到時還被打過,後來或許是天生手腳敏捷,再加上只偷取一少部分,反而不那麽容易被察覺。
那個時候如果遇上布蘭德會怎麽樣?
斯蒂文看着那将糖果一一放進孩子掌心中的人,轉過身去從腰包裏取出了一枚糖果,撕開糖紙将其丢進了口中。
很甜,那個時候如果遇到,他可不會幫他取回錢袋,而是摸走他的錢袋。
“謝謝布蘭德先生。”
“布蘭德先生,你可以摸摸我的頭嗎?”
“當然。”
“布蘭德先生,那個跟你一起來的人是誰呀?”
“是我的朋友。”
“他長的好漂亮!”
“那是我見過最美最美的人。”
“是嗎,今天送的糖果也有他的一份心意。”男人笑道。
“哦!”
“糖果真好吃。”
“吃完要漱口,晚上也要好好刷牙,不然容易長蛀牙。”
“蛀牙是什麽?”
“就是蟲子會追逐着糖果的味道,在牙齒上打洞。”男人略微沉吟,笑着說出了這樣溫柔又沉默了一大堆孩子的話。
斯蒂文背對着輕笑出聲,如果他摸了對方的錢袋,以這個人的敏銳和狡猾程度,恐怕會輕易抓住他,但如果能夠被帶到這個地方來,那真是他幼時連做夢都不敢想的選擇。
溫暖的屋子,舒适的衣服,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還有偶爾會見到的慰問。
布蘭德就像他當時所說的那樣,一直在幫一些需要幫助的人。
但其實現在這樣也很好,斯蒂文略微轉眸,看着那再度被孩子圍起來,甚至被孩子大膽攀爬到膝上的男人,覺得與其被他當成孩子,還是戀人更好一些。
“好了,不要把布蘭德先生的衣服弄皺了。”溫厚的女聲說道。
“布蘭德先生才不會介意。”有些稚嫩的聲音說道。
“布蘭德先生不會介意是因為他寬容。”那道女聲說道,“但是你不能因為他寬容就得寸進尺,這樣是很不好的行為。”
“哦,知道了……”
“好了,大家都把自己收到的糖果收好,一會兒要開始木工課,想上課的舉手。”另外一道男聲溫厚的男聲道。
“啊?布蘭德先生要走了嗎?”
“嗯,只是來看看你們。”那道溫柔的聲音在孩子們的七嘴八舌中笑着說道,“要好好上課知道嗎?”
“我不想讓布蘭德先生走,嗚……”
“我也不想。”
一個孩子哭起來,總是能夠引起一些連鎖反應。
“我很快就會再來的。”那道溫柔的聲音說道。
“很快是多塊?”
“很快就是很快,你們還沒有感覺,我就再來了。”他溫柔的笑道。
斯蒂文可以确定這種沒有具體時間的話不具有效力,因為一天也是很快,一個月也是很快。
但這樣的話足以安撫好孩子們,讓他們有些依依不舍的做着告別。
而當他從其中脫身出來,斯蒂文看着他眸中未盡的笑容,起身跟上了他的身影笑道:“現在就要回去了?”
“嗯,等久了嗎?”許願整理着自己的罩袍笑道。
“沒有,這裏很暖和。”斯蒂文行走在他的身側說道,“其實你可以待久一點。”
“還是算了,也不能跟他們建立太深厚的感情。”許願走向樓門,看着身旁的青年提醒道,“馬上要出去了,兜帽。”
“為什麽?”斯蒂文松開劍柄摸向了自己的兜帽,微轉的目光在落到樓門口站着的金發少年身上時停下了。
他的目光頓住,許願也同樣察覺了站在那裏的瘦削身影笑道:“拜倫,好久不見。”
“他是誰?你以前從沒帶別人到過這裏來。”金發少年抿着唇直視道。
“他是我的朋友。”許願看着他笑道,“你有什麽事嗎?”
他的笑容溫柔,卻讓那金發少年呼吸起伏着握緊了拳頭:“那我怎麽樣才能成為你的朋友?!”
“我們本來就是朋友。”許願看着他笑道。
“那我……”金發少年沉着氣息,緊盯着他迫切的詢問道,“那我可以像他一樣跟在你的身邊嗎?”
“他并不是跟在我的身邊,只是一起相約而來。”許願看着他耐心道,“朋友,家人,都不會一直陪伴在彼此左右的。”
“可是我想跟着你,我不想待在這裏。”拜倫幾步上前道,“我真的不想,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交代別人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認識很多字……”
“即使是富賓恩,也不會一直跟着我的。”許願看着上前來的少年垂眸嘆道,“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都會有自己想去做的事,你很聰明這是好事,将它用在自己的身上……”
“我不要!”拜倫有些激動的打斷了他的話,可試圖上前時卻被驀然從旁邊伸出來的劍柄阻攔住了,他驀然轉向,在看到那個長的極其出色的青年時臉色暗沉了下去,“你幹什麽?”
“只是有些聽不下去而已,他救了你,又不是虧欠了你。”斯蒂文執着劍柄道,“他沒有任何的責任和義務需要對你的期待做出回應。”
拜倫的臉色僵硬着,唇抿的很緊,氣息上浮驀然出口道:“那他當初還不如不要救我,就讓我死在那裏比較好!”
“你這樣覺得嗎?”許願開口道。
拜倫聽到了他的話語,對上那雙有些仍然溫柔卻淡漠的眸時心底涼了一下,唇邊的話語有些說不出口:“我,我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想要待在你的身邊,明明別人都可以,為什麽我不行!為什麽你的身邊總是圍着那麽多人,為什麽啊?!”
他的眼淚撲簌簌的滾落,整個人面色蒼白,仿佛整個人都被打濕落敗了一樣:“我怎麽辦都沒辦法去你的身邊,我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
許願垂眸看着面前蹲身哭泣的少年,半晌後蹲身下去輕聲道:“好了,別哭了,世界上的事情不會順從每個人的心意的,人要學會克制自己的欲望,才能成長成獨立堅強的自己。”
“如果我變成了那樣……”拜倫有些期冀的看向了他。
“如果有一天你能夠獨立堅強,還是想在我這裏工作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崗位。”許願起身,看着少年擡起的眸笑道,“好了,回去吧。”
“你說話算話!”拜倫帶着十足的迫切道。
許願氣息輕沉笑道:“當然。”
拜倫凝視着他,半晌後才緩慢起身走向了樓內。
許願則戴上了自己的兜帽,轉身尋覓到那在拐角處幫忙望風的青年笑道:“我們也回去了。”
“唔。”斯蒂文輕應了一聲,扶着自己的劍柄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那蜿蜒的小路,斯蒂文的目光落在對方的身上,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然而還未等他整理出線頭來,就見那走在前面的人轉過頭來看向了他笑道:“跟在後面不怕跟丢了。”
他溫柔的笑容如初,仿佛絲毫沒有受到那件事的影響,斯蒂文眸光輕頓,快走了幾步跟了上去,手指輕輕敲擊着劍柄,還是問出了口:“你對他打算怎麽辦?”
“他對我并不是愛情。”許願看向身旁的青年笑道。
“這點我還是看的出來的。”斯蒂文揚眉道,“我不會為這種事吃醋的。”
他只是有點擔心他的狀态。
被自己救下的人索要更多的情感和期冀,即使是旁觀者,也會替他覺得心累,可他卻似乎沒受什麽影響。
許願看向身旁的青年,擡手拍了拍他的頭笑道:“他的狀态确實不太穩定,我後續會派人盯着他的,不用擔心。”
斯蒂文輕眨了一下眼睛,認同了他的做法,這個人在處理這些事時總是格外的冷靜,讓他總是會想起那棵巨木下他的眼神。
但漢特跟他的關系并不算大,只算是點頭之交,拜倫卻是他救起的孩子,能夠對他有這麽深厚的感情,他當時一定給予了期冀和溫柔。
他給了選擇和機會,後續如何做都看自己的選擇,但一個人總是能夠冷靜理智的做出這樣的抉擇,無關乎感情,這到底是神明的特質?還是經歷過什麽才能夠習慣。
“布蘭德,你不生氣嗎?”斯蒂文在他轉身時下意識牽住了他的衣袖詢問道。
哪怕有生氣的情緒,也代表着在意。
其實他可以生氣的,因為确實很令人生氣,明明救下了他的命,他自己卻那麽不珍惜。
“他自己的路自己抉擇,沒什麽好生氣的。”許願看着青年擔憂的神色笑道,“不用擔心我。”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擔心,斯蒂文這樣想着,卻也只是輕輕點了下頭,跟上了他的身影道:“你太溫柔了。”
“你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許願帶着他走向了通道笑道,“我要是真的溫柔,就應該将他自幼帶在身邊,好好教養長大。”
“那将你分割成幾十份比較現實。”斯蒂文并行在他的身側,看着身側的人露出笑意的眸道,“不,應該分成幾百份,一人分一份,你就忙得過來了。”
在這個世界,能夠獲得一次伸手的救贖,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有誰對誰的溫柔是天經地義的。
喜歡一個人,怎麽舍得看到他為難,拜倫所争取的,不過是作為孩子的占有欲和索取。
但其實他也在向他索取。
巷道昏暗,斯蒂文握緊着劍柄緩緩傾吐着心中的心慌感,如果是之前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可以潇灑自如的離別,反正他總是自己一個人,習慣了就好,可是現在卻不太行了,他沉浸在他所給予的愛中,想要他炙熱的愛意傾瀉在他的身上,他似乎得到了,但也會恐慌,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站在被抉擇的位置上。
但其實他經歷過的,那時的被抉擇,其實布蘭德給了他很長時間去做出決定,給了他關于錯誤道路的提醒,不論是救他出監牢還是悉心的照顧,都是給足了溫柔,即使是漢特……
要讓布蘭德做到何種地步呢?其實已經足夠了。
換成其他人,甚至有很大概率連做出抉擇的機會都不會給予。
通道的盡頭複明,雪光從天空墜落時,斯蒂文的心慌感也随之消失殆盡了。
許願帶着人走出通道,在身後的門關閉時看向了身旁的青年,卻發現一路走來保持沉默的青年唇角帶着釋然的笑意:“想到什麽了?”
“想到……”斯蒂文瞟了一眼關上的門,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的人道,“想到我得對你好一點。”
“嗯?”許願略微側眸看着懷裏的人,在思及他之前的擔心時擁住了他笑道,“我會心懷感激的接受的。”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被人擔心的地方,但被人予以善意的感覺永遠都是非常不錯的。
“不過不用太擔心我。”許願輕笑道。
“那你有什麽事要告訴我。”斯蒂文扣着他的肩膀要求道。
畢竟他沒有對方那麽神通廣大的能力,能夠揣測他所有的心思。
“好,一定。”許願笑道。
他在他的面前并沒有什麽隐藏,所以才會覺得輕松。
“那我們回去吧。”斯蒂文得到了保證,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笑道,“這裏的風快要把人凍透了。”
即使跟心上人的相擁也不能抵擋凜冽的寒風。
“好,回去。”許願輕笑了一聲,輕碰了一下他吹的有些冰的臉頰,帶着人敲響了莊園的門。
門很快打開,也在二人進屋時将穿巷的風擋在了屋外。
“我們要在這裏住幾天?”斯蒂文在周身冷意退去後脫下了有些厚實的罩袍道。
“看你想住幾天,不過除夕前得回去。”許願接過了他的罩袍道。
“唔……”斯蒂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湊近了些勾了勾手指。
許願附耳過去,聽到了青年極輕的聲音:“那就住三天,在這裏感覺不太方便。”
斯蒂文倒也不是十分想出來換心情,主要是櫥窗邊的故事發生的太多,偶爾會令人喪失耐心,那座面包店說起來并不狹窄,他們每天出來散步也好,在屋子裏待在一處也好,總歸是沒什麽人盯着,自由自在的。
而在這裏,雖說都是布蘭德的人,但當着別人的面總歸是不太好。
斯蒂文這樣想着,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沾染了些布蘭德身上含蓄的性情。
是的,即使所有人都能夠接受同性相戀,他恐怕也沒辦法跟布蘭德在公開場合下接吻親密,最多抱一下。
“好。”許願答應着,轉眸卻看到了青年似乎陷入深思的神情笑道,“想什麽這麽認真?”
下一刻卻看到了青年擡眸,十分認真看着他說道:“我覺得我不能變得太像你。”
許願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失笑道:“為什麽?”
“都像你這麽好欺負,咱們兩個就完蛋了。”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劍認真道。
這家夥就是太溫柔,才會讓人得寸進尺,但沒人敢在他這裏這樣,一對戀人,還是有一個需要冷厲一些。
這樣的結論讓許願都沉默了一瞬,但他看着對此結論十分認可的青年笑道:“你說得對。”
好欺負……許願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腰間,将兩件罩袍搭好問道:“餓了嗎?”
“唔。”斯蒂文感受了一下道,“餓了。”
“吃過螃蟹嗎?”許願笑道。
斯蒂文想起了海岸邊那種蟹肉腥甜的味道微微蹙眉道:“吃過,不怎麽好吃。”
“我做的好吃。”許願看着青年微動的神情,帶着人去了那養殖着海産的房間道,“你自己挑。”
數口巨大的廣口罐放置在這個房間裏,帶着海水的鹹腥氣息,水流從缸旁的蓋子瀝下,在裏面游動的魚和螃蟹海産相當大和肥美,而且即使見人過去也不怎麽害怕,反而或是浮上水面,或是揮動着螯鉗耀武揚威。
“就它了。”斯蒂文看着那只瞧起來最威風的大螃蟹笑道。
事實證明布蘭德的廚藝就是很好,事實同樣證明,斯蒂文吃東西的時候,十分的賞心悅目。
巨大的螯鉗在他的手上可以輕而易舉的拆分,只要稍微指點,就能夠将不能吃的部分完美剔除,留下十分肥美的肉,醬汁蘸下,幾口就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其實我覺得你開旅館會比面包店賺錢。”斯蒂文無比清晰的認知着這個事實。
任何食材到了布蘭德的手裏,好像都能夠迸發出十足的美味,如果不是早知道能這麽做,他也不會那麽嫌棄那些帶刺的魚和帶着腥味的螃蟹。
“洛格城一半旅館都是我的。”許願看着對面誠懇建議的青年笑道。
另外一半有一部分建築也是屬于他的。
斯蒂文輕動了一下眉梢,一邊告訴自己這家夥是洛格城的主人,這種事不足為奇,一邊開口道:“難怪那些旅館的菜似乎比其他城池的要好一些。”
只不過缺乏香料,再厲害的廚師恐怕也沒辦法做出布蘭德這樣的滋味,而想要做出完美的,價格恐怕不止翻一兩倍那麽簡單。
斯蒂文看着盤子中的食物,竟然有了一口一枚的金幣的奢侈感。
他會挑嘴絕對少不了布蘭德的功勞。
……
這座莊園主人的就寝是在三樓,一般客人的卧房會被安排在二樓,只是斯蒂文的卻有不同,直接被安排在了莊園主人的隔壁,雖然這份不同并沒有什麽影響,因為一入夜他就待在莊園主人的房間裏再沒出來。
說是單獨的房間,實則面積比那座面包店還要大上一些,壁爐燃燒,足以在風雪堆砌的夜晚帶來十分舒适的溫度,只是這裏的夜晚跟洛格城還是有些不同。
在洛格城,那裏的窗戶夜晚望出去是繁華的街道和來往的人,而這座莊園望出去,卻是白茫茫的雪地和在夜色中交錯呼嘯的森林。
莊園的光透出去,能夠在雪地上留下橙黃色的光影,隐約能夠看到那搭建在莊園前空地上的環形建築。
“那個是用來做什麽的?”斯蒂文眺望着窗外的風景轉眸詢問,卻看到男人正将腰包中取出的東西擺放在了房間牆壁的一排架子上。
“這是什麽?”斯蒂文帶着些興味的走了過去,看着那架子上擺放的或泥土做的,或木頭雕鑽出的各式各樣的奇形怪狀的小擺件詢問道,只是不等對方回答,他已經有所了然,“那些孩子送的?”
“嗯。”許願将腰包中的三件東西找着位置放了進去笑道,“很可愛的禮物。”
雖然斯蒂文從那歪歪扭扭的小東西上看不出可愛,但能被布蘭德擺放在這裏的,對他而言應該是喜歡的:“這個做的是什麽?”
“據說是一只雞。”許願看着那只擁有着翅膀紋路的泥土說道。
斯蒂文左右看着沒瞧出雞的模樣,指向了另外一個道:“這個呢?”
“羊媽媽帶着寶寶。”許願看着其上的四只角道,他瞧了瞧青年那費解且一言難盡的神色笑道,“孩子們總是格外富有想象力和創造力。”
“唔。”斯蒂文彎腰瞧着那些擺件,覺得是挺有創造力的。
“你剛才問什麽是用來做什麽的?”許願看着青年仔細打量試圖辨別的神色問道。
斯蒂文擡眸有些疑問,然後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問題:“我是說莊園前那個空地上的建築是用來做什麽的?”
他們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只是風雪太大,容易消磨掉人對一切事物的好奇心。
“那個是裝飾,春天可以用來做噴泉。”許願笑着解答道。
“嗯?噴出的泉水?”斯蒂文又聽到了新的名詞。
“嗯,差不多,春天帶你來看。”許願走向了窗邊道,“我還在那邊挖了個小湖,能看出來嗎?”
斯蒂文站在他的身旁順着他指的方向,但只看到了一片雪白,連小湖的影子都沒看出來:“挖小湖是為了釣魚?”
他記得布蘭德原本的莊園就有一個湖。
“有這個原因。”許願看着身旁的青年笑道,“不過這裏的春天會有天鵝飛過來。”
“你要抓了做天鵝絨?”斯蒂文發出了疑問。
那麽一片小湖才能誘捕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