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晚餐已經擺好上桌，景林卻遲遲不肯過去，一只虎緊挨着牆根，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你縮在牆角幹嘛？”一對虎瞳幽幽望着景林，陸缪把叼在嘴邊的肉又放了回去。
景林心裏有苦難言，只能硬巴巴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你明知故問。”
“我說話算話，真不揍你。”陸缪也不知有沒有聽懂景林話外之意，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這話總歸沒有說到症結上，景林還是不動，陸缪便自顧自叼起一塊肉來。陸缪才朝景林的方向走了一步，景林盡全力維持的冷靜表象就這樣碎成了片。貓科動物的耳朵或許也有區別于身體的獨立意識，在不是景林本意的情況下，他的耳朵已經朝下垂成了飛機耳。
陸缪繼續靠近景林，景林咽了咽口水，身體緊張得不住發顫。
一大塊牛肉被陸缪叼到景林面前的木板上，随後，陸缪非常紳士地走開了。
“吃吧。”說完陸缪背對着景林開始進食，景林過來好一會才伸出前爪碰了碰那塊尴尬的紅肉，陸缪沒有什麽動作，景林才放心貼着牆角，小心翼翼地趴下，然後用爪子把牛肉扒到懷裏，捧住牛肉，謹慎地咬了一小口。
陸缪只是大貓，大貓是不會像某些罪惡的兩腳獸一樣想出一些歹毒的法子的。
景林如此安慰自己，放心地大口炫了起來。
陸缪還能用餘光瞥到景林，但他越看越覺得不行，早上看見景林吃雞的模樣時，陸缪就皺緊了眉。
進食的時候極易遭受到其他猛獸的攻擊，陸缪現在背對着景林，把自己最脆弱的後背留給了他，這并不是因為陸缪完全信任景林不會搗鬼，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陸缪半屈的前爪一直在蓄力。
陸缪這個進食姿勢是最合理的，虎園的其他老虎也都像他一樣進食，這種姿勢能讓老虎一直保持在最佳攻擊狀态，能最大限度保全自身的安全。
而景林……景林已經不能算蹲着了，他甚至是完全趴在木板上，兩只爪子緊緊抓着牛肉，看起來完全卸下了防備。
“你……”陸缪好心想提醒一下景林，結果才出聲，還沒轉過身，景林就被吓得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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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是你送來的，不許要回去！”景林打斷了陸缪的話，顯得十分警惕，他是怕陸缪不假，但也有自己的脾氣。
哦……原來也護食。
“不搶你的，吃完還有。”陸缪只好停下了想要探讨的話題，他又給景林叼了好幾塊肉放到木板上，自己主動離得遠遠的。為了讓景林吃得舒心，他甚至把伺養員堆在籠舍正中的肉都叼到離景林最遠的對角線上後，才蹲下繼續享用。
一時間籠舍內沒了其他聲響，只有兩只東北虎咔咔的進食聲。
景林那邊舔舐木板的聲音已經持續了好一會兒，陸缪清理起戰場來十分迅速，只一小會，他面前的地面就已經沒有了血水和殘渣。
陸缪把腦袋放在兩只前爪上，吃飽的他惬意地躺在自己的爪子上，眼神卻沒有離開過看起來同以前大不一樣的景林。
關于景林是景林，景林不是毛毛這個事情，陸缪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只知道讨虎嫌的毛毛不見了，現在是讓人感興趣的景林。
毛毛完全不一樣了，仿佛和原來不是一只虎。
陸缪這樣想着，景林突然出了聲。
“缪……缪哥還沒吃飽嗎？”陸缪搖搖頭，景林又聳了聳虎身，朝後再縮了縮，才敢出聲小聲呢喃，“你剛剛的表情，像要吃虎。”
景林默默在心裏又補充了一句不敢說出口的：各種意義上。
“你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算是老虎，一般也不會蠶食同類，這樣不好。”陸缪承認，他确實長得兇了些，但景林所想也太過了。
可你确實就一副看起來要吃虎的表情……景林不敢說出口，他只敢在心底默默吐槽。
“就算我要吃你，鏟屎的也不會不管的。”陸缪看懂了景林的表情，他便又耐心補充了一句。
牆面上的窗戶還能透進來幾縷微光，景林擡起頭看了看，他推測外面天還沒有黑透，但虎舍裏已經很暗了，景林不太确定現在呼救能不能及時把伺養員喊過來。
“所以你到底在躲我什麽。”白天的景林已經敢對他動手動腳了，而到了籠舍，這家夥又縮到了牆角，只挪爪子不挪窩，陸缪不喜歡遮遮掩掩說不明白的感覺，他直接問出了口。
“我在堅決捍衛我岌岌可危的屁股。”景林的表述晦暗不明，陸缪卻聽懂了，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你是覺得貼着牆角……就能阻止我嗎？”
既然症結不是怕自己揍虎，陸缪于是緩緩朝前走了兩步。
景林渾身的毛都炸開了，他驚恐地望着陸缪，擡起的右爪顫顫巍巍，又只能落下。景林絕望地發現，他現在确實就只是一只任虎宰割的廢物老虎。
“你不要過來……”完全認清現實的景林又急得快哭了，他感覺原虎毛毛或許也是淚失禁體質，稍有情緒起伏就控制不住那幾顆搖搖欲墜的珍珠。
陸缪卻沒有停下腳步，他眯着眼，走到景林身邊停下，擡起自己的右爪扒在景林的虎背上。如白日裏一樣，熟悉的力道壓得景林彎了身子，陸缪湊上前去咬住了景林的後脖頸，四顆犬齒暧昧地厮磨。
景林的聲音都吓得變調了，被咬住後頸後更是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陸缪壓低的聲音貼着耳根也傳到景林的腦海中。
“你現在覺得，貼着牆角還有用嗎？”
“哇啊——”景林顧不得身上的壓力，他猛地站起身從陸缪身下抽出身朝前蹿去，他現在一刻也不敢背對着陸缪，尾巴根也緊緊貼着屁股，打定了主意不給陸缪一絲機會。
陸缪見狀也十分滿意，景林哪怕失憶了也還是一直正值壯年的東北虎，只是這家夥腦子壞了以後就一直表現得像個溫順的小貓。
溫順是好，但也不能太溫順了，只用偶爾被自己欺負一下就行。
陸缪心想，同時他也提醒了景林。
“你看，你可以反抗。”
景林這才發現陸缪剛才是在逗他，但這也不能安撫自己已經劇烈起伏的心跳，景林的嗓子都被吓啞了，現在從虎嘴裏出來的聲音只能算是嘤咛。
“你知道我怕，但還故意吓我。”
行，這下全成自己的錯了。
陸缪背下景林給自己硬按的大鍋，他想走上前去安慰一下這只情緒崩潰的老虎，結果還沒走幾步，就發現景林繞開了他又趴回那塊不知道有什麽好的木板子上。
景林嘴裏還念念有詞：“你這樣我是不會答應做你老婆的。”
景林擡起虎爪抹掉濡濕面頰的幾道水痕，看向陸缪的眼神兇狠得像一只憤怒的小貓。
嗯，是非常可憐的小貓，惹虎心疼。
毛毛長相和氣味明明都沒有變化，但陸缪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面對着景林，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甚至就在剛才，他真的生出了非要讓景林做他老婆不可的想法來。
“那你要怎麽樣才能做我老婆？”陸缪蹑手蹑腳走到景林身前，趴在景林的木板前，才看見景林可憐兮兮的眼神，陸缪藏心裏的話就鬼使神差問了出口。
景林還在生氣，但他又打不過陸缪，只能默默又把自己朝着牆邊挪了挪，以求離陸缪再遠一點。
“不可能的，我喜歡小母虎，不喜歡公的。”
這是氣話，事實是，景林就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只老虎，無論公母。
就算陸缪長得很好看也不行。
但這謊言太拙劣了，據陸缪兩天的觀察，景林出去院子中時，只和胡爍貼在一塊，就連以前追求過的女神糖糖，都不帶看一眼。
如果情敵是胡爍的話……
陸缪一下子黑了臉。
陸缪：“你少和胡爍來往，他不是什麽正經虎。”
景林：“……那你就是嗎？”
陸缪閉上了嘴。
又過了許久，景林略帶哀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覺得，這個虎園的老虎，都不正經。”
“鏟屎的也一樣。”似是不夠，景林把飼養員也加上了。
而陸缪得到了最熱烈的評價。
“尤其是你陸缪，絕對不是什麽好虎。”
聽完景林一席話，陸缪感覺自己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帶着溫熱的虎息貼到了景林鼻前，景林這下沒被吓到閉眼，他果斷擡起了自己的虎爪，在陸缪面前晃了晃藏在肉墊之下的爪牙。
意在威脅，結果卻是可愛得陸缪別開了虎頭。
“時間不早了，睡吧。”陸缪主動退後了兩步，趴在了離鐵門最近的地方，生硬地試圖結束話題。
但景林仿佛被剛才的驚吓打通了任督二脈，他最後又給了陸缪當頭一棒。
“不許趁我睡着對我的屁股做任何事情，聞也不行。”景林上一世是個貓厭體質，但他也曾為了擁有自己的小貓曾系統學習過貓科動物的交//配知識。
“我不是那種趁虎之危的家夥！”陸缪忍無可忍，他感覺自己再不出聲為自己辯駁，形象就真的要碎了。
“誰知道你會不會。”景林涼涼補刀，言語犀利，戳得陸缪背上，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坑。
夜色如陰霾一般籠罩着虎舍，陸缪的虎身也藏匿在黑暗中，他遲遲沒有睡意，方才趴下閉眼到現在也沒有睡着，他悄悄坐起身看着已經熟睡的景林。
景林耳朵一聳一聳，尾巴一晃一晃。
陸缪別開眼，他突然十分懷念那個一吓就哭的景林。
虎的直覺讓陸缪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很不好的預感，他感覺——景林的伶牙俐齒，或許才剛剛開始。
啧……這可真愁虎吶。
陸缪又一次倒回地面，看着牆上透着光的小窗戶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