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臨近初冬，天氣逐漸冷下來，對于姚家的人來說，又進入了一年中最讓人不适，最讓人難以度過的時間。在姚家一直被避免提起的人，避免提起的事，又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刻。

高書穎和姚君烈結婚以後，在家裏基本沒有同進出過，就算後來在工作上兩人已經配合得不錯，關系也逐漸融冰，但回到姚家，回到這座別墅，又不約而同進入一種壓抑內斂的情緒裏，沒有交流。

晚上高書穎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剛剛在廚房裏喝了一杯溫水，就看到姚君烈走過來，也給自己倒了杯水。

“明天公休，你不會去公司吧？”

高書穎點頭：“嗯明天不去。”

“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

姚君烈的聲音很低，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高書穎見過嚣張狂放的姚君烈，也見過蠻橫耍賴的，積極努力的，興奮喜悅的……唯獨沒見過他陰郁深沉的樣子，好似把周身的光和能量封進了身體裏，然後消弭無形。

“明天家裏怎麽安排？”

姚君烈頓了頓，好像這也不算什麽秘密，高書穎知道也不奇怪：“明天早上七點和我媽一起吃早餐，然後再去看他。我爸今年也去不了，就不接他了。”

“好，我知道了。”

高書穎看着姚君烈垮着肩離開的背影，想起之前他和喬百冰發生的争吵，稍微有一點理解姚君烈的心情。

沒有人想活在別人的影子裏，尤其那還是你永遠也忘不了又愛着的人。

第二天的早晨天色還是陰沉，但雨已經停了，微微看得到一點晨光。高書穎早早等在餐廳，随後姚君烈和喬百冰也先後過來。三人吃了一頓沉默的早餐，彼此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司機把車開到墓園的門口，就不能再往裏去了，姚君烈和高書穎跟在喬百冰的身後，一步步登上臺階走到最靠裏的位置。這裏傍樹依山視野開闊，是個非常好的觀景位置。

“怎麽又有花？到底是誰？”

墓前此時已經放着一束鮮花，花瓣微微打着卷，還沾着昨晚的雨珠。喬百冰怒火中燒，走上前想一腳踹開，被姚君烈眼疾手快地拉住。

“你幹什麽？為什麽要留着這種不明來路的野花？”

姚君烈小聲勸她：“除了我們還有人記得哥哥，這不是好事嗎？人家的一片心意……”

“生日來，祭日又來，誰知道是心意還是別有所圖？”喬百冰刻薄地打斷他，“我不允許別人随随便便來打擾君鴻！”

不想在這裏起争執，姚君烈只能無奈地上前捧起花束，輕輕放到旁邊的地上。喬百冰把懷裏老大的一捧花束，正正當當放在墓前的中間，雙手合十拜了拜。

“君鴻，媽媽的寶貝，有沒有想媽媽？媽媽經常夢到你，夢到以前和你一起吃早餐，一起運動，一起看電視，媽媽真的很想你……”

寒風吹過，肅穆靜谧的墓園裏響起嗚嗚的風聲。高書穎和姚君烈并排站在喬百冰身後，耳朵裏聽着她柔聲訴說思念，一字一句飽含情誼，是一個母親發自肺腑的心聲。

姚君烈聽着聽着，眼前浮現出和哥哥還有父母相處的畫面。他們從小感情很好，哥哥在他的生命裏扮演了兄長、朋友甚至老師的角色，意外發生到現在，他偶爾恍惚覺得是在做夢，夢醒了，哥哥就會和父親一起下班回家……現實如此冰冷，姚君烈一直到現在都很難說服自己接受。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扭頭看向身旁的高書穎。

她今天放下了長發，不像在公司裏常見的那樣幹練，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盯着墓碑的側臉特別專注。被風吹得亂舞的發絲，還有厚實的黑色外套，把她襯托得格外單薄。

高書穎在姚君烈印象中一直是個氣場很強的人，以前從沒注意過她其實如此瘦弱。這一幕讓他想到一個詞：“精致易碎”，形容的大概就是這種樣子吧，就算小心翼翼地靠近，也害怕呼吸都會讓她一觸即碎。

說起來，和高書穎認識真的很久了。小時候她經常來家裏作客，喜歡和年紀相近的哥哥待在一起，反而自己像個跟屁蟲，追在他們後面，求着哥哥姐姐帶他玩。那時候高書穎是什麽樣子？姚君烈有點記不起來了。喬百冰不喜歡哥哥往外跑，總惦記他要上鋼琴課、美術課，所以他只能和高書穎待一小段時間，然後就用棒棒糖拜托自己陪着她，一直陪到高爸和姚興耀下班接她回去。

後來怎麽就生疏了呢？好像是他們都長大了，喬百冰認為應該避嫌，高書穎就不太上門了，再加上自己也把注意力轉移到和自己同齡的高思宜身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姚家和高家漸行漸遠。再到後來她和哥哥各自前後出國，就更斷了往來。

兜兜轉轉物是人非，高書穎沒了親人，自己沒了哥哥，他們居然能意外成為夫妻，真是世事難料。

“你們過來，給君鴻上香。”喬百冰終于結束了自己的儀式，冷聲對身後兩個人說道。

姚君烈點好香，和高書穎并排鞠躬。姚君烈低聲講了自己對哥哥的想念，真摯簡潔，而高書穎仍舊全程一聲未吭。

“無情無義的冷血怪物，虧得小時候我們君鴻那麽照顧你。現在不但不感激，還蠱惑老姚，想搶君鴻的心血，真是良心喂了狗了！滾一邊去！”喬百冰不滿高書穎，也沒有刻意放低音量。

高書穎沒有反駁，但姚君烈心裏很別扭。雖說他也猜高書穎有自己的目的，但她為了鴻烈有多拼，全公司上下都看在眼裏。而且事實也證明她的決策是對的，如果不是她，現在鴻烈恐怕已經淪為其他資本争搶的肥肉了，哪裏還能維持得住姚家的聲譽和輝煌？

姚君烈想為高書穎說兩句話，只是還沒踏出一步，就被高書穎揪住衣角給阻攔了。

喬百冰已經自顧自轉過身去繼續唠叨，高書穎扯着姚君烈走到一邊的樹蔭下。她蹲下身，摘掉躺在地上那束捧花泛黃的花瓣，讓它一點點又變回潔白嬌嫩，純潔可愛的樣子，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姚君烈拿不準她是故作堅定，還是真的不在意。

他咳嗽了一聲，也跟着蹲在旁邊，壓低聲音道歉：“對不起啊，我媽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今天日子特殊，她可能太想念我哥，有點失态了……就，我和我哥都不會這麽想，我爸也不會……”

“嗯，知道了。”高書穎還在全心全意摘着花瓣，敷衍了姚君烈一句。

話說到這兒，姚君烈不知道怎麽接了，也跟着她一起摘花瓣，主打一個陪伴。

這一刻，不知為什麽時光在腦海中自動回溯，內心對于哥哥，對于回不去的過往的想念忽然瘋狂滋長。兒時陪伴高書穎的畫面也變得清晰了起來，那時她被打扮得像一個小公主，冷着臉坐在沙發上看科學漫畫，自己坐在地毯上搭積木。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還有那麽點和諧溫馨的氛圍。後來高書穎好像還擡頭對自己說了句什麽話來着？

……“小烈，別把鼻涕吃進嘴裏。”

姚君烈臉一下子黑了。

見鬼，為什麽會想起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