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日莊園(終)
血日莊園(終)
“我覺得,我們還是離它遠一點……”緊靠着游郁的時隐,在飛速浏覽完訊息後,直截了當道。
一旁江側點頭不疊:“臭小子說得對……”,說着拉住游郁胳膊,想将他往後捎捎,可腳步剛一動,餘光中倏然出現雨點般密集的碎石。
他心頭一凜,環顧四周,原來是那些崩裂的教堂碎片,重又複現,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重新拼湊集結,僅在幾個呼吸間,便讓教堂恢複如初。
而三人此時,恰好置身其中。
與上次在劇情殺中不同,他們眼前所見不再寬闊明亮,那副高懸于教堂中心上方的銀制十字架上,也不再有被聖釘囚禁的神。
血色日光自高立彩窗透進,是渾濁凄慘的暗色。
游郁心緊如繩,沉冷地将視線投向血嬰,目光還未落定,只覺一道血影閃過,他本能墊步身退,可血影速度太快,未及反應,雙耳之畔,就響起時隐和江側由近及遠的叫喊聲。
游郁穩住身子,心下一驚,等望去時,見到二人已高懸至半空中,被聖釘穿透胸膛,釘在十字架兩端!
二人痛苦的扭動身軀,胸口浸滿鮮血,面龐死灰一片。
而血嬰就趴伏在他們中間,惡戾雙瞳直勾勾盯着游郁,心口處的黑洞往下滴着粘稠血水,一碰到地面,呲啦一聲,騰起一陣熏臭濃煙。
“艹,艹你媽……別讓小爺我……我逮到你……”
江側在噬心痛楚中,還能對血嬰罵上兩句,但僅僅也就兩句後,雙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十字架另一端的時隐,也緊随着失去意識。
就在這一刻,原本靜靜趴伏十字架上的血嬰,突然嘶啼一聲,猛地起竄,直朝游郁下沖。
游郁只覺眼前又是一道血影,根本無法判定血嬰方位,憑借直覺向左側閃身,還沒落定,左臂就被血嬰的黑爪割破幾道血口。
游郁忍着劇痛,翻轉 Beast,朝預測的血嬰方位掃射幾槍,可子彈只是穿過後者留下的殘影擊中教堂地面,他順着殘影,試圖繼續定位,此時右臂卻又被狠狠割裂出一道血口。
一來二去,不過瞬息間,游郁已連中兩擊,星力值降至極度危險的 18點!
他很明顯意識到,血嬰戰力遠在他之上,若不趕緊結束這場游戲,自己很快就會戰敗。
血嬰狂風暴雨般的連擊持續不斷,他只能竭力躲避,在這令人窒息的攻勢中,找出一絲喘息空隙,集中神智開始思索:到底怎樣才能擊敗它?!
跟随這個疑問,他的所有腦細胞開始肆虐叫嚣,神經中的傳遞物質,正在瘋狂朝謎底攻略。
他回憶着這幾日來所有的經歷細節,小到鋪陳在正廳那張華麗地毯的紋理一角,都在他的“記憶宮殿”中重組現行。
與此同時,另一個線索也呼之欲出——
黑湖之中,祭祀者手捧血嬰,暴露在血日之下,血嬰滿身灼痕,啼哭不止……那三幅殘畫!
眼下唯一還未用到的線索,就是那三幅殘畫組成的圖景!
那麽,這畫中之景又有什麽異常之處?
乍看上去,畫中的所有信息,他和江側、時隐都已經知道含義。黑湖、祭祀者、血嬰、血日……好像并無異常之處……
念及至此,耳邊戾風尖嘯,眼尾有道殘影掠過!
他險險避開,血嬰黑爪自喉結處直刺而過,差點就撕開他的咽喉。
與此同時,十字架方位傳來一陣顫抖的叫喊聲。
“喂!游……游郁!”
游郁移目望去,對上一臉壞笑、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江側。
“你,你……應該能幹掉它吧?”江側渾身是血,慘白的雙唇艱難阖動,沒說幾個字,就暴咳起來,盡管如此,他又想起什麽似的,顫聲補充道:“對了,還有件事……我要重點重申……其實小爺我,我……并不是個雛!女人方面,小爺經驗非常老……”
“道”字還未脫口,他再度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游郁:“……”
聽罷過後,他又躲過血嬰一擊,在竭盡全力的招架中,迅速接上方才被打斷的想法。
就在這個瞬息,他捕捉到潛意識自動生出的一個疑問:這個“血日莊園”的血日到底有何作用?
沒錯,直到現在他才仔細思酌這個問題。
這血日是在血嬰誕生于世後,才從天邊東首升起,可這是為什麽?為何兩者會同時出現?
從這兩日的游戲劇情來看,似乎并沒有任何細節與血日有關。可對于這個游戲副本來說,存在必有意義。
再一想,血日的意義無非兩點:為血嬰提供正面 Buff,類似于增加攻擊,增強防禦,但眼下它與自己都身處教堂之中,血日光芒并不能照到——不對!
思緒到此,游郁忽覺異常!
他急急将那三幅殘畫圖像在腦海調出,聚焦在血嬰身上,僅片刻後,又将畫像隐去,躲過血嬰一記撕咬後,猱步往身後教堂高門疾沖而去。
身後血嬰迅如驚雷,死死緊随,可他身形也快,當二人只離半米時,他已移身出門,來到教堂之外,穹頂之上,是高懸于空的血日。
游郁驚魂未定,急朝血嬰看去,就在這時,目光緩緩頓住,随後,嘴角扯出個疲累的譏笑。
他眼前的血嬰,也已移至高門前,可令人詫異的是,它只是伫立原地,那雙戾氣橫生的黑瞳怨恨地盯着游郁。
縱然游郁只離它幾個身位,它卻只是發出妖獸般的尖嘯,不再向前半步。
此情此景,徹底驗證了游郁的想法:這個血嬰,懼怕血日的光!那副畫中圖景上的血嬰,全身被血日灼傷,便是佐證。
而游戲讓血日出現,就是為了讓玩家利用它,來對付血嬰。
也就是說,只要想辦法讓它暴露在血日之下,就能夠徹底将它擊敗!
游郁嘲弄似的看了血嬰一眼,又擡頭望向十丈有餘的教堂頂端,後續行動已經在腦海中成形。
沒再耽擱,他擡起左腳踩在教堂壁體之上,而後舉着 Beast 對準更上方的位置一頓快射,槍聲将息,牆上已經多出個籃球大小的缺口。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騰身而起後,右腳剛好落入缺口中,在這瞬息間,他又擡槍在更上一個身位處,射出個缺口,身形攀過,又恰巧讓左腳能有容納之處。
在這樣的連續操作下,他穩住身姿,朝頂端不斷進發,身下則是血嬰嘶啞的叫聲,好似在對他進行最惡毒怨詭的咒罵。
雖然極度恐高、雖然血光在灼燒着肌膚、雖然好幾次險伶伶差點就要掉下去,但游郁還是竭力克制住,置身高空時雙腿發軟的生理反應,穩住身形,一步一步朝上而去。
身下景象逐漸模糊,耳邊是呼嘯烈風,缺氧感置于胸膛,致使四肢一陣酥麻。
就在星力值急速下降到 12 點那一刻,他終于登上教堂頂端。
舉目遠眺,是一片血色世界,城堡、山巒、溪流、密林,這一切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
他竭力穩住顫巍巍的身軀,喚出 Beast,對準腳下教堂。
——十萬火力。
暴躁的彈藥運轉聲響起,随之槍身亟速泛出紅光,槍口不停濺出絲絲火花,Beast 有如一尊戰神,朝槍口下的教堂傾瀉着如蝗般的彈藥。
震耳欲聾的槍聲碎裂聲中,教堂頂端迅速崩裂,游郁随即腳下一空,猛然一陣失重感後,煙火般向下墜落。
眼前所見急速掠過,星力值降至 1 點。
但他此刻關心的并不是這些,他的雙眼,死死盯着已經完全暴露在血日下的血嬰。
血嬰滿面猙獰,正發瘋似的擡起雙臂,企圖遮住血光照射,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它的嗓間發出泣血般的哭叫,那層纖薄表皮,已被灼燒至血肉模糊,表皮下絲絲縷縷的血管紛紛斷裂,瘋狂扭擺抽動,猶如條條毒蛇。
與此同時,教堂已蕩然無存,黑湖之上升浮起星羅棋布的霧條,這些霧條朝血嬰快速湧動,不多時,已經将它纏繞包裹。
砰——!!
游郁墜至湖面,臂骨在頃刻間碎裂,發出令人齒酸的骨碎聲。
可盡管如此,他卻并沒有死亡。他面前星鏈光屏上的星力值,定格在了 1 點。
他趴伏在湖面上,掙紮着擡起頭,看向已被霧條囚禁的血嬰。
它的半個身子已經浸在湖水之下,正在被勒滿全身的霧條繼續往下拖行。它死命掙逃,嗓間的哭嚎一聲大過一聲,可制裁它的,是為了喚醒它而慘死的無數人的鮮血,是它的邪力來源,它再也無法反抗。
時間分秒而逝,它那具身軀漸漸沒入水下。
随着湖面最後一絲漣漪散去,怨恨滔天的血嬰,就這樣在游郁的凝視下,消失在湖水之中。
一切終于重歸平靜。
【恭喜各位玩家,編號:NO.1353 副本游戲“血日莊園”已成功通關,通關獎勵将發送至各自星鏈】
【“血日莊園”劇情總進度:100% 剩餘游戲時間:15 時 31分 58 秒】
【副本世界将在一分鐘後銷毀,三位玩家将會在一分鐘內被傳送回現實世界】
【各位玩家,Well Done!】
光屏湧至游郁面前,迅速更新着訊息。
與此同時,他眼前的這個世界,碎鏡般分崩離析,宣示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伴随着星鏈漸起的藍光,游郁碎裂的臂骨正在愈合,絲絲縷縷的光線朝他全身攀爬,裹挾處迅速幻成虛影。
他爬起身來,收起光屏,用目光搜尋着江側和時隐的身影。
“往哪看呢,在這!”
背後傳來熟稔的聲線。
游郁旋踵轉身,看見的是已經恢複如常的江側,正沖他不住壞笑。
時隐站在他身邊,亂糟糟的頭發遮住眼睑,露出來的那一只,夾雜着不加掩飾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他們,他緊繃着的身子立即松洩下來。好似他在意的并不是這場游戲的輸贏,而是這兩人的安危。
“欸,要不是你,小爺恐怕就得交待在這了。”江側邊說邊朝游郁的方向走,“這一來二去的,欠你好幾個人情了吧?說吧,出去之後想我怎麽還?”
游郁伸了個懶腰,悠閑的相向而去,沒答這個問題,倒是挑起另個話頭:“你真的不是雛?”
江側一聽,臉色立變,假咳幾聲,用眼神拼命示意跟在身後的時隐,壓低聲音道:“有小孩在這呢,這種事還是……”
“我可不是小孩,我快十八了。”話說一半,被時隐幹脆利落打斷。
“……快十八了?”游郁聞言收回懶腰,略有些訝異,腦子一轉,又問時隐,“那你什麽時候生日?”
“明……後……算後天吧,記不清了。”時隐支吾半天,拿捏不準。
游郁望向他,面上表情微妙,眼前這小孩,跟初次見到相比,肉眼可見的變了許多。不知為何,游郁總覺得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氣味,有些莫名親近。
“那正好,後天幫你過生日呗。”江側這時接話,胳膊一伸想将時隐攬住,但時隐眼疾手快,身子一讓,讓他攬了個空。
江側氣結,剛欲佯裝發作,聽見時隐有些試探的問:“真的?”
“什麽真的?”江側有些奇怪,“過生日?”
時隐點頭。
“小爺看上去是随便許諾的人嗎?”江側又看向游郁,“你有時間吧?”
游郁繼續伸着還沒伸完的懶腰:“我……都……可……以……”
時隐一聽,才像是獲得承諾般道:“那……我們約哪?”,想了想,又嚴謹地補了句,“我估計我們被傳送到現實世界時,不會在一塊,所以……我想提前确定好。”
“哪都一樣啊,你自己選吧。”江側瞥了眼已經消失一般的身體,懶懶回道。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游郁也附和一句。
“真讓我自己選?”時隐眼神噌亮,“那我們去吃……麻辣燙行不行?”
江側有些不可思議:“就這?”
“太……貴了嗎?”時隐小心翼翼的問。
“不不,我的意思是,過個生日吃麻辣燙幹什……”江側見他誤解自己意思,剛想解釋,卻被游郁伸手攔住。
“你是壽星,你說了算。”游郁看向時隐,目光柔軟。
“好!”時隐用手捋開遮住眼睛的劉海,眉眼舒展開來,輕攥起拳頭,伸出白皙瘦弱的手臂,“那我告訴你們位置,明早十點麻辣燙店見?”
江側嘁了聲,不由失笑,伸手跟他碰了碰拳頭。
游郁最不喜歡搞這套,雙手揣兜裏,就是不願拿出來,還是在江側的威逼利誘下,才不情不願配合。
他的拳頭和二人剛一碰上,一分鐘時間已到,在這個世界消失的最後一刻,他們的身影最終消弭于無形。
*
“姓稚的,放我出去!我真的有急事!”
游楹此刻正怒目而視着堵在房間門口的稚嶼,盡管知道他油鹽不進,還是忍不住想罵他幾句。
”我知道,游博士。”稚嶼面帶輕笑,不疾不徐,“可是我說了,要等 BOSS 的回複啊。”
“你,你……!”游楹擡手指着他,氣得手哆嗦,牙癢癢。“你”了半天後,又将手收回,在房間焦躁的踱起步來。
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啊……這人根本不吃這一套……不行,得重新想個法子……
半分鐘後——
“放我出去,不然自殺給你看!”
稚嶼依在門框上,繞有趣味的看着游楹用一把水果刀架在脖子上,紅着臉威脅他。
她的演技如此逼真,以至于她自己差點就信了。
游楹見他一副怪笑,心中暗想:他為什麽這副表情看着我?我演的太過了?不行,我再調整調整……
這麽一想,手中力道大了些,一下子沒把握好,刀下的深了點,把脖頸處割破一道口子。
“啊——!”一瞬間的刺痛讓她沒忍住叫了出來。
稚嶼大驚失色,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游博士,你沒事吧?!!”
剛離開門口,忽然心覺不對,等意識到時,游楹已經從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等他轉身投去目光,她早已經跑出房間。
游楹沖過走廊,沖進大廳,朝總部外狂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游小郁,等着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