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他與我講,他是有愛人的。
玫瑰金的戒指微閃着光,紋路在太陽下清晰可見。
那一定是他自己挑選的,從樣式到風格,無一不是他的品味。
“不厚道啊老莫,都不跟哥介紹介紹。”
我故作輕松地插科打诨,用一連串的玩笑話試圖掩蓋心中那股莫名的傷感,就像是在暴風雨中努力撐開一把脆弱的傘,試圖抵擋那即将傾瀉而下的情緒洪流。然而,內心的波瀾卻遠非表面的嬉笑所能掩蓋。
有風悄然掠過,它帶着深秋特有的涼意,輕輕拂過我的耳畔,似乎想要帶走些什麽,卻又留下了更加濃重的孤寂感。
我試圖去感受那份涼意,卻發現自己的感官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絕,連最基本的觸覺都變得遲鈍。
更甚者,我的心口竟在微微震顫,伴随着一種難以名狀的疼痛,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直擊靈魂的痛楚。
“他是個普通人。”
言下之意便是拒絕了,我強壓着快要湧出心頭的落寞,勉強地笑笑。
“行吧。”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從高臺上跳下去。
他依舊在原地坐着,并不動作,只是低下頭來看我。
“小江江……我下不去,怎麽辦?”他歪頭輕笑,卻是真的一動不動,暗示的十分明顯。
“那您慢慢看太陽去吧,哥先走了。”
我沖他揮了揮手,作勢要走。
“江風,我真的下不去。”
他收了那輕佻的笑,些許認真地看我。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便覺得對方是真的有什麽難處。畢竟那臺子也有兩米高,興許他恐高呢。
我走上前,向他伸出手。
“過來,我抱你下去。”
他輕輕笑了笑,我嫌他磨叽于是直接環住對方的腿手臂發力将人拽了下來。
莫清書明顯地悶哼一聲,中途用手撐了撐我的肩膀,我将人放下時,發現他微皺着眉,冷汗已經打濕了鬓角,而我就算再遲鈍,此時也已經發現他受傷了。
畢竟我沾了一胳膊的血。
“還能走嗎,老莫。”
他用腳尖輕點地面,甚至不敢用力。看樣子是傷的很重,但他卻又要勉強。
于是我直接将他背了起來,明明是差不多和我一樣高的人,卻輕的讓人不敢相信,思索着大抵會有追殺的人,所以我一刻也不敢耽誤,迅速地撤離。
我的确預測地很準确,是有追殺的人,但卻沒料到他們來的這麽快。
匆忙中我清晰的聽到一聲槍響,本能讓我躲避,但我卻想,我還背着莫清書。
所以我選擇轉身,擋住了飛來的那顆子彈。它穿透了我的胸膛,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子彈劃破空氣時的呼嘯,以及它穿透我胸膛時的劇痛。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燒感,仿佛有火焰在胸膛內肆虐,将我的意志與理智一并吞噬。
然而在這劇痛之中,我卻莫名地感到了一種解脫。一種與得知莫清書有愛人時相似的複雜情感。那是一種混合了痛苦、失落與釋然的情緒,讓我在生死之間找到了某種莫名的平衡。
但是我的确無所謂,因為我更在乎的人,是他。
我想真正讓自己畏懼的事,并不是死亡。事實上我倒是更害怕疼痛,從□□漫至心頭,最後像一個廢物般倒下,看着那些個看客的譏笑,又或是不言的冷漠。即便我已經在這恐懼中行走過數十年,卻依然不能免疫。
要是這樣永遠沉睡下去,并不是壞事,這未嘗不是一場解脫,好像甘霖一般浸潤全身,即便它的盡頭是無際的黑。
但是我在那個午後聞到了花香,睜眼看見了純白的天。
動彈不得只好躺在床上,窗子打開着,外面傳來幾聲鳥鳴,很是動人,于是我便轉頭去看窗外,一片明麗藍天映入眼睛。
很久沒見過這種景色,左右起不了身,于是我就安靜地看着天。
過了很久,我的意識已經差不多随着風吹去天邊了,這時門突然被打開,我順着聲響去看,很意外地看到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醒了?”
沒有過多的問候,只是淡淡兩字詢問,這倒是一如既往。
“是啊隊長,怎麽,你最近已經閑到來醫院兼職了嗎,哎呦,稀奇,你該不會是假扮醫生來殺人的吧,啧可怕可怕……”
“想象很豐富,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講話。”
溫衍皺了皺眉打斷我,看那神情,怕是下一句就要蹦出來個“閉嘴”,但他只是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不勞挂心,這是我家的私人醫院。”倒好水,他繼續說道。
“闊氣啊溫衍,私人醫院,啧……”
“不然你覺得有別的醫院敢收你這樣的傷患?”他冷笑一聲,“恕我直言,陰陽怪氣并不适合你。”
我噎了一下,緩緩坐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溫衍倒好的水,灌了一口。
“莫清書呢?”放下水杯,我問道。我早知道他之前跟那個狐貍是一個隊的,現在問他消息大概會更準确。
“他已經回去了。”溫衍淡淡道,忽然又想想起了什麽,短暫停頓後再次開口,“還有一件事,組織決定将他編入灰鸮成為第五位指揮者。”
“哎,那我這一槍可真是白挨了。”
我往後一靠,佯裝憤憤不平,但終了也是木然。畢竟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并且即便再重複無數次,結局都是一樣。
溫衍大抵是看出了我的不在意,默然不語,只是看着我。
“哈,決定是我自己做的,便只能認。”
“既然是你的決定,我只好選擇尊重……”
他說到一半,被響起的電話聲打斷,溫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只和我說了一句失陪,告辭,便關了門出去。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精神狀态并不是很好,于是我重新躺下,沒有別的事,便開始亂想,這時候又想起溫衍剛才告訴我的消息。
做殺手的,尤其是在我們組織,大抵所求的不是財富,而是一種安全。但是這門職業,最大的風險就是個人信息洩露,到時候無非是死路一條,而一個殺手每天擔心的事無非兩件,一是任務失敗被殺,而是信息暴露被殺,橫豎都是死。
但是加入灰鸮後處境卻會截然不同,第一是不用再做賣命的任務,第二,便是個人信息會收到高密性保護,實際上他們多了一個假的身份。
而我已經被選做了候選人。
我現在如同一個廢物一般,甚至到了要boss出手幫助的地步,至于這次所謂愚蠢至極的行為,更是導致自己與灰鸮失之交臂。組織沒有什麽絕對的盟友,能交付性命的人一個都不會有,又更何況我和莫清書——是對手。
不得不感嘆,愛真是一種微妙的東西。
在溫衍的醫院裏又賴了幾天後,我終于在一個清晨出了院。
天氣很好,是少見的明媚藍天,我沒有什麽代步工具,于是索性走着回去。路途還挺長,我走的很慢,由着清早的風胡亂吹打面頰,輕柔而舒适,我有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時光了。
走了很久很久,我終于走到了住處的樓下,一時興起并沒有上樓,而是選擇去那只狐貍的花店裏看看。
花店是開着的,我推門進去,聽到了一陣熟悉的鈴铛聲,但是目光落入屋子裏時,我卻發現裏面站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您好,請問需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