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遇月
26 遇月
舒月一夜好夢, 早上是被沈遇和叫了好幾回才叫醒的。
心頭壓着股起床氣,舒月不情不願睜開眼,發現沈遇和人早已經換好了衣服。他平日裏慣常是襯衫西褲的正裝穿搭, 今天難得穿的一身休閑運動風, 灰色的寬松連帽薄衛衣削減了他平日裏的古板嚴肅,看着青春許多。
舒月迷迷糊糊看着他,又低下頭遲鈍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在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前, 就被沈遇和提醒着抓緊去對面的房間洗漱換衣服。
她應聲點頭倒是快, 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呆坐着好一會兒才終于有反應,慢吞吞挪到床邊穿上拖鞋下床,起身去對面的房間。
離開時候她還不忘不走心地關心沈遇和一句昨晚上睡的如何。
至于沈遇和當時回答的究竟是什麽,其實舒月壓根也沒分心注意去聽,她大腦還在放空重啓中, 眼下只記着要抓緊時間去對面洗漱。
按先前的計劃,他們今天要趕一大早的輪渡去對面的島上玩, 舒月将必需品一并塞進随身攜帶的雙肩背包裏, 關上門再到對面房間找沈遇和會合。
起床時候她賴了好一會兒,現在時間緊張,幾口囫囵解決掉早餐, 舒月急急忙忙跟着沈遇和出門。
并肩同行沒幾步,沈遇和自然而然伸出手, 接過她身上的背包,舒月也不客氣, 之後背包就一直是沈遇和在拿。
她什麽也不必操心,只安心跟着沈遇和走就行。
輪渡開到對面島上, 登船時候聽介紹全程用時大約是二十分鐘。
舒月沒安分坐在船艙裏面,她從前沒坐過輪渡,自然看什麽都新奇,多數時候都扒着欄杆站在甲板上,一臉興奮地看水花不斷激起拍向船身的激蕩畫面。
舒月在家時候指使四個哥哥幫自己幹活幹的得心應手,本就是頤指氣使慣了的小公主,這段時間同沈遇和朝夕相處,他也同樣像從前哥哥一樣照顧她,舒月逐漸不覺得前後有差,順理成章也開始指使他給自己幹活。
所以兩人出來玩,沈遇和手裏不光拿着她的背包,這下還被塞了臺口袋雲臺相機要他幫忙記錄。
旅行自然是要拍照記錄的,不然不就等于沒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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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月心安理得地指揮沈遇和給自己拍攝,或蹲或退各種要求層出不窮,沈遇和顯然從前沒受過這種待遇,雖然不理解但也一直好脾氣配合着。
拍完一段舒月還不放心,伸手要過來相機低頭檢查成果。
哪怕剛被混亂指揮了一通,沈遇和也絲毫沒有不悅,松松垮垮手插着口袋在舒月身側站着,随性模樣大有她不滿意再繼續改的意思。
舒月手拿着相機同他站在一處,難免想起從前,沒忍住碎碎念說起這臺相機的淵源。
“其實原本我買它是準備給你拍視頻用的。”
這話聽的沈遇和有些莫名,開始也只是覺得是這小公主好繼續指使自己給她拍攝的托詞,并未走心地笑着應和她,“給我?我有什麽好拍的。”
舒月撇撇嘴,時間隔了這麽久再提起來還是有些不滿,“前兩年買的呀,本來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再玩一次賽車特技,後來那天去那俱樂部我還特意帶過去的,誰想到結果根本沒用上。”
聽她說完沈遇和很明顯怔了下,完全沒有想過當時的事情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即便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他也聽得出來小姑娘仍舊還是不高興了。可往事不可追,他也只能懊悔再同她道歉。
他記得後來定親宴那天自己提起來,舒月說過沒興趣不想玩了,如今又遲疑問她,“那現在還想再玩一次麽?”
“不知道,”舒月搖搖頭,好多事情過了那個興奮期後就沒那麽渴望了,這會兒其實也只是随口提,沒有別的意思,“沒那麽強烈的想法,以後再說呗。”
甲板上不止他們這一處在拍照,隔着不遠距離的另一邊,也有幾個明顯大學生模樣的人圍在一起嘻嘻哈哈地互相拍照。
舒月站在那兒的時候,不止一次同那幾人的視線無意撞上再又錯開。原來舒月也沒放在心上,巧合的是,後來下了船到對岸島上後,舒月跟着沈遇和去租沙灘卡丁車的時候,又一次同他們撞上了。
等沈遇和去吧臺簽單的時候,對面的一個公主切發型的女生同舒月站在一處陰影處躲太陽,她主動過來同舒月說話,非常熱絡地介紹他們幾個就是舟城本地人,是在這附近讀大學的大三學生。
公主切的女生探尋的視線忍不住緊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張明豔可人的臉上,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你長得好像有點像前幾個月曼卿儀那個新電影裏飾演她女兒的那個女演員诶,好像叫什麽文清許的?”
文清許是自己上次客串卿儀媽咪的電影時候的藝名。卿儀媽咪本身就有舒家二兒媳婦的傳聞在,舒月的姓名自然就更敏感,所以四哥才特意又給她起的這麽個藝名。
文藝片本就不會有太大的市場,加上影片上映的時候舒月也沒有跟着路演宣傳過,因着上回拍攝時候連着過生日的熱度,舒月體驗過一回,發覺自己對勇闖娛樂圈也沒什麽特別大的興趣。
舒言琛後來打過招呼,後續也一直不再把話題放在她客串的角色上做任何宣傳。
熱度已經壓的很低了,舒月很詫異居然還有人會記得這個角色,并且還認出來她。
不過當然是不會承認的。
“不是诶,我姓舒,不是文清許。”舒月裝作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不過好巧,我也今年大三。”
“哎呀,我就說不是嘛!”
那公主切發型的女生立時轉了口吻,不好意思地笑着,将責任推給不遠處也在吧臺處排隊簽單的寸頭男生。
“我哥這種直男就是臉盲還眼拙,非說長得像。我就覺得不是一個人,那個女演員确實是挺好看的,但我覺得你長得比她還要好看!”
果然大家在尴尬的時候反應都差不多。
舒月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繼續演,“謝謝,你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一個素人哪能跟女演員比啦。”
“聽你口音有點像京北人,你和你哥哥是專程過來旅游的嗎?”趕緊岔開剛才的話題,李瑩不忘主動自我介紹,“我叫李瑩,剛那個寸頭的男生也是我哥,叫李柯,我倆是龍鳳胎。然後那邊幾個人都是我們同學。”
舒月也沒有主動跟萍水相逢的人糾正自己和沈遇和是夫妻關系的想法,默認她的說辭,“對,正好他過來舟城出差,我就趁機過來玩一玩。”
“你哥對你真好!出差還陪你出來玩。而且你倆長得一個帥,一個美的,這優質基因一看就是一家人。”
李瑩激動感慨一番,又繼續說,“這裏我們經常來,熟悉的很,要是需要的話,可以給你們免費當導游。”
“謝謝。”舒月還沒想好說什麽,沈遇和已經簽完單從吧臺那兒過來,朝她招了招手,“好了,走吧。”
看到沈遇和一臉疏離清冷的模樣,李瑩覺得有些難度再搭讪,也沒強求,同舒月擺了擺手分開。
再回到朋友那兒,李瑩氣惱着手握成拳頭猛捶了下李柯,“都怪你,搞了個烏龍,人真不是那個文清許。不過她長得是真的好好看啊,我剛才那麽近的距離看着她,她皮膚也太好了,真的完全看不到毛孔的那種,好嫩啊!”
李柯擡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一頭短促的頭發,笑了下,“那他倆是外地過來旅游的?真是兄妹啊?”
“那不然呢?”李瑩沒好氣地回了嘴,“人家哥哥是過來這邊出差順便帶妹妹玩的,我說我怎麽就沒有這麽好的哥哥?同樣都是哥哥,我哥怎麽就一天天光想着搶我生活費呢?”
沒想到兩撥人會再見面。
舒月跟着沈遇和坐在卡丁車上繞了一圈後下來,注意到近岸口一群人正在打水球。李柯一眼看到舒月,扯了下李瑩的胳膊暗示。
李瑩便急忙揮手示意着叫舒月的名字,“要下來一塊兒玩會兒嗎?”
舒月倒是真感興趣,可他們今天沒下水的計劃,這身裝扮實在不方便下水。
“想去?”沈遇和看她表情糾結,側身擋住對面的視線低聲問她。
舒月微垂着眼,沒直接回答想還是不想,只是說他們今天穿的衣服好像不太方便下水。
她也不知道沈遇和想不想要下水,更不确定他現在這個年紀,還會不會想要跟一群陌生的大學生一塊兒玩扔水球這樣幼稚的游戲。
如果沈遇和不願意的話,那她還是算了。總不能丢下他自己過去同別人玩,那也太不地道了。
“沒關系,你要想玩的話,我就跟你一塊兒過去,”沈遇和說,“這邊就有換泳衣的店面,想去的話我們就去換件衣服?”
舒月有些開心,點點頭同意。
同李瑩打了聲招呼,舒月就跟着沈遇和去店裏找泳衣換。她找了件淺灰色的連體泳衣換上,再套上自己原先的牛仔短褲才出來。
看到沈遇和已經換好了衣服在外面等,他上身換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下面也同她一樣多套了件運動短褲。
說是打水球,其實并沒有什麽嚴格的規則,無非是一群人傳一個山竹大小的彈簧球,來回轉罷了,只不過因為在水中阻力大而顯得這麽簡單的一個游戲變得複雜起來。
舒月從小就身子骨弱,運動就更不必說了,原以為在水裏會很好玩,實際上光只是在水裏追着球跑就夠要她筋疲力盡的了,更別說還要同其他人搶球了。
她完全屬于人菜瘾大的典型案例,架不住她時刻想冒尖的心,幾次三番都在搶球的過程中搖搖晃晃将跌要跌,沈遇和一直在她身後護着。
舒月開始并未發覺,直到李瑩有次将球扔過來時候用力過猛,球直接飛過舒月頭頂,她下意識轉身去接,結果直接撞進了身後沈遇和的懷裏,撲過來的力道剎不住,直接帶着他一起摔倒了。
她整個人完全壓在沈遇和身上,手忙腳亂一通亂摸,兩手撐着他胸膛着急忙慌爬起來,再擡眸看向沈遇和,耳廓突如其來一陣熱意。
眼前人濕漉漉的白T恤,盡數粘附在身上,顯露出他上半身精瘦有力的輪廓。那件白T恤只一秒就被沈遇和擡手扯過下擺拉下來,衣服同皮膚分離開來,松垮垮地垂墜着。
舒月心虛地避開視線,手心仍舊殘留着剛才觸摸的溫度,她腦子一片空白,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摸到的到底是什麽。
生怕被沈遇和發現自己的不對勁,舒月慌亂地轉過身,急切地想要再次融入混亂的戰局中,企圖将腦海裏剛才那段記憶趕走。
李柯視線在對面的兄妹兩人身上逡巡,然後摸了把臉上的水,扯着嗓子又喊,“繼續啊!”
再開始,舒月盡量往李瑩身邊靠攏,刻意拉開與沈遇和之間的距離。
又一次球飛過來,直接在幾人圍成的圈子中心落下,已經有其他人去撿球,舒月也不準備搶,主動往後退開一步,卻不知道那一步踩了誰的腳,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後栽下去。
淺水區也沒有什麽危險,舒月都做好了與水面親密接觸的心理準備了,卻沒想到在半空中突然被人扣住腰一下又拉了起來。
“沒事兒吧?”李柯直白的視線落在舒月臉上,面上有些歉意,慢半拍才松開橫壓在她腰上的手,“不好意思啊,是我剛絆到你了。”
“沒關系。”舒月搖搖頭,只是覺得有些別扭。她不太習慣剛才的那一下肢體接觸,如果可以選的話,她寧願自己摔下去。
往邊上走開一步,剛才踩到李柯腳的那一下,因為發力不平,她好像腳腕有些不對勁。
退到一邊剛半蹲下來準備自己檢查一下的時候,熟悉的身影追了上來。
“怎麽了?”沈遇和緊随着她動作跟着蹲下,看到她一直埋着頭,情急之下下意識擡手托住她下巴将她臉擡了起來,聲線不自覺發緊,“哪裏疼?”
被迫仰面,舒月本就有些自己吓自己的緊張,他這一問,她一下更是感覺腳腕好像一陣酸脹。
舒月發懵着望向沈遇和,同他視線相對的那刻突然莫名一陣委屈油然而生,可憐巴巴地蹦出個字,“腳。”
水裏情況不明,來不及說更多,沈遇和直接就着她蹲着的姿勢将人從根抱起來往岸邊走。一路抱着她到邊上的遮陽椅上才小心翼翼将人放下來。
“別怕,先給我看看。”他蹲下來,大手掌住她一直握住的右邊腳踝,“很疼?”
其實也沒有,事實上也只是輕微有些酸脹而已。
“還好。”舒月搖搖頭,可聲音聽上去委屈的不行,隐約已經帶上了哭腔。
舒月從小就是這樣嬌氣又愛演的小性子,很多時候遇着事一個人的時候也就忍忍算了,可要是爸爸媽媽或者哥哥們一關心,那她即便是就一點點的不舒服也能委屈到擠出眼淚的程度。
可她原本也沒準備在沈遇和面前也這樣的。
只是從剛才被并不相熟的男生突兀摟住腰,她心裏就有點別扭勁兒,到這刻沈遇和溫柔地握住她的腳踝關切地詢問她,莫名其妙的,她心裏那股委屈的勁兒就更重了。
從前在部隊訓練時候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沈遇和也算半個醫生了。他仔細檢查過舒月腳踝情況,确認問題不大,她現在這副模樣大抵是小姑娘緊張加上她本就嬌氣的緣故,自然有一點點不舒服也容易眼淚汪汪。
李柯他們也緊跟着過來,緊張地追問出了什麽問題。
沈遇和輕輕放下舒月的腳,側身看了眼一旁的幾人,态度還算溫和,“沒關系,只是有點輕微扭傷,我帶她去醫院看看,大概率開個跌打損傷的藥抹抹就行了。”
“都怪我絆的她,要不我陪她一起去醫院吧。”李柯一臉急色,毛頭小子做了錯事心有愧疚,沖動到毫無章法,絲毫沒有意識到社交距離,就直接蹲下去伸手想要去碰舒月的腳踝。
“不用了。”沈遇和擡臂擋住他的手,“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你們繼續玩就行。”
“舒月哥哥,您別怪我,還是讓我一起跟着吧。”李柯急急又解釋,“我想确認一下舒月沒問題,不然我心裏也過意不去了。”
“沒什麽過意不去的,只是意外而已,誰也不想發生。”沈遇和已經站起身,垂眼半眯着看向李柯,似是而非一聲笑,“何況你又不是有心,我有什麽好怪你的?”
一直溫和的語氣,可剛才的那一聲笑卻隐約沾染上掩不住的不悅意味,李柯條件反射往後退開一步。
“是、是不是故意的,可畢竟這件事是因我而起。”
“就算不去醫院,”他還是想要再堅持一下,轉而看向沈遇和身後的舒月,“那要不舒月我們倆先加個聯系方式行嗎?有什麽情況你及時跟我講,醫藥費什麽的也都我來出,需要什麽盡管跟我說。”
這個年紀的小男生,言語神色裏皆是藏不住事的。
沈遇和意味深長看了眼舒月,也沒有直接開口替她拒絕,只是慢條斯理出聲又問她,“你需要加嗎?”
那輕飄飄投來的一眼莫名要舒月從中讀出一絲壓迫感來,舒月避開視線慌亂地搖了搖頭。
李柯對她別有意圖已然是明面上表現出來了,從他故意絆自己又抱她腰的那刻舒月就能感覺得到。
那會兒她往後退開的那一步,并不突然,大家也沒有在搶球,李柯完全可以避開,而不是故意絆倒她又拉住她。
這也是她從一開始就覺得委屈的根本原因。
“她不願意。”沈遇和之前還克制着情緒,态度始終溫和,這一下是完全冷了下來,他彎腰将舒月抱了起來,涼涼睨了眼李柯,警告的意味十足,“聽明白了嗎?”
繞過李柯一群人往外離開,舒月兩手主動勾住沈遇和的脖子,頭埋進他頸窩,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還是疼?”她引出一陣癢意,沈遇和偏過臉,軟着聲哄了句,“不行就咬我一口,轉移一下注意力?”
“……不疼。”舒月擡起頭,下巴擱在他的肩頭,聲音悶悶的,“我才不要咬,髒兮兮的。”
沈遇和便笑了,托住她後腰的手臂往上擡了擡,“那你現在委屈什麽?嗯?該委屈的人不應該是我麽?”
舒月不說話,只是用力地拿下巴故意硌他頸窩的軟肉洩憤。
“怎麽了?”那點兒力道之于沈遇和半點兒痛感都沒有,他懶洋洋地笑着拆穿她,“知道他對你有意思,還偏要躲着我往他們那邊湊去做什麽?”
“我哪有?!”
舒月氣鼓鼓地堅決否認,她明明是因為摸了一把不該摸的地方太過緊張所以才躲他,可她也沒有想往李柯的方向去湊,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位置的。
“而且我很有道德感的,我可是結了婚的人。”她弱弱地補上這句。
她又不傻,再怎麽樣也不能當着自己老公的面做壞事吧?
“沒有?”沈遇和敷衍地嗯了聲,“難道不是你先同別人說我是你哥哥,別人才誤會的麽?”
舒月理虧,一時啞然。
她當時沒糾正只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覺得沒必要跟陌生人申明同沈遇和是夫妻關系而已。
不過萍水相逢,等明天他們就離開舟城了,往後餘生估計也不可能會再有交集,她當時哪想到會有後來的一系列發展。
“我哪知道他會故意——”舒月心虛地反駁,“而且就偶然碰到的而已,又不認識,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就——”
“沈太太,”沈遇和少見地這樣稱呼她,聽着不甚上心,懶怠聲線更像是在逗她,“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