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下午三點，都城一家最普通的家具工廠忽然迎來一位來自皇室的秘書，管理者們吓得魂不守舍，戰戰兢兢地配合對方“調查”。

尤其是廠長，在看到對方出示的那個小小的背影圖後，第一時間便想起那個名叫尤米的小子，以及之前來這裏錄綜藝的皇子約瑟！

尤米上班第一天，正好是約瑟皇子那期錄制的最後一天。可他記得尤米的工作和皇子完全沒有接觸……不對，尤米那時候剛來，不認路，似乎走錯過車間！

廠長害怕極了，他知道尤米是從鳥不拉屎的荒村來的，絕不可能和皇室貴族沾上任何關系。

皇室那邊的人手突如其來調查他，很可能是那小家夥什麽都不懂，無意間得罪了皇子！

果然，對方開門見山，只問尤米的下落。

廠長擦着汗道：“早、早已經辭退了，那小子不是都城人，找不到工作，或許已經離開主城區了吧……”

聞言，安修斯的秘書卡爾瞬間皺起了眉：“為什麽辭退？他犯錯了？”

“那倒沒有！”另一個管理者急忙擺手，“那小子很聽話，做事也認真，上班的時候還特別有幹勁兒，只是力氣小，又才一米七……幹不了重活還是次要，萬一哪天被其他員工踩死，我們可是……”可是要賠不少錢的！

卡爾明白了，沉着臉問：“他在這裏有朋友嗎？”

“沒有，他那麽小，又沒見過世面，什麽都不懂，應該沒人願意和他交朋友吧？”管理者自然知道林恩和尤米關系要好，但到底不想自己的員工受到牽連。

卡爾知道這群家夥都是老油條，問不出想要的信息，冷笑一聲，索性去調監控。

他耐心地篩選着監控裏的尤米身影，這個小不點兒在工作時間非常正經，竟然連和人說話開小差都沒有過！因此，僅看工作間的監控，還真看不出他和誰關系比較好……員工休息區沒有監控，廠外的監控視角有限，尤米又小，有關他的監控只有幾段。

他被辭退那天，正是工作時間，尤米一個人推着家具工廠不要的小推車離開了。

卡爾通過光腦權限，繼續調取附近一帶的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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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米離開工廠後，又在一家奶茶店搖了半天的奶茶，結果再次被辭退了。當天傍晚，那小家夥便推着小推車離開了主城區……

不會真回老家了吧？

都城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監控，由于斯納星人有兩種形态，他又不知道尤米的怪物體，若是尤米變回怪物在他跟前走過去，他都不一定知道。

想找到這小家夥，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卡爾立馬聯系了當地的政府。

那邊很快查出尤米這個名字的所有斯納星人信息……除了完全對不上身高的重名者，還是一無所獲。

卡爾有些頭疼。

看來廠長沒有撒謊，尤米确實來自主城區之外的某個荒野，這裏根本沒有他的戶口，甚至連光腦信息都沒有，完全追蹤不到定位。

這應該是安修斯殿下的一時興起，但無論如何，都是對方受傷後唯一提出的要求，不過是見一個平民而已，他們只能竭力辦到。

然而，本以為極其容易的事情，竟變得如此棘手起來。

不能大張旗鼓去找人，發布懸賞令這種事想都不能想，若讓大衆知曉，必定影響太子的聲望。

在所有斯納星人眼裏，太子安修斯現在仍是那個戰力最強的帝國榮耀，重傷後不能變人這件事，是整個皇室最大的隐秘。

卡爾憂愁地走出家具廠，一想到安修斯不滿時的可怕模樣，心裏發涼，他喃喃道：“算了，還是派人去黑瘴荒原找找吧……”

與此同時，完全不知道家具工廠來了“貴客”的林恩，正在衛生間用光腦接通電話亭裏打來電話：

“你通過面試啦？太棒了！我馬上就下班了，不如在你家附近新開的快餐店見面吧！”

半個小時後。

快餐店門口，尤米眉頭緊皺，他那會兒只顧着找人慶祝了，忽然忘了一件事：他不能和林恩一起吃飯，嘴巴會暴露的。

林恩騎車趕來的時候，只見門口的小巧人影愁眉苦臉，他不解道：“怎麽在外面等人？裏面可以坐的。”

尤米捂着肚子搖頭。

林恩一看，立馬跳下單車：“你怎麽了？不會是生病了吧？”

尤米心虛地搖頭，盯着地面：“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但是這家的招牌套餐我一直想吃，要不我們打包回家吧？我晚些舒服了再吃。”

林恩想也不想：“好，我送你回去，路上再買點藥。”

尤米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林恩更加擔憂了：“你真的沒事嗎？”

“等在餐廳工作完，我就可以買光腦了……”尤米小幅度地擡頭看向他，聲音低低地說。

林恩：“當然啦，你那時候就有錢了，可以買很好的光腦！”他沒聽出尤米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買光腦之前，我一定買了犄角，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吃飯了。

不一會兒，林恩将打包的兩份套餐挂在車前，騎車送尤米回家。

到了地方，尤米提起自己的打包盒道：“林恩，用你的光腦給我開車費單。”

“……什麽？”

“店長說我的車費可以從今天開始報銷，以後我坐你的車上下班。”

林恩呆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們店長要是知道……知道你報銷的車費是個騎自行車的司機開的，肯定會笑得不行。哈哈哈哈……”他身子一歪，自己先笑得不行了。

尤米看他笑得觸手亂飛，也咧嘴笑起來。

回家後，尤米吃完飯就開始用手環投影，仔細觀看芭蕾舞者的姿勢，認真學習姿勢。

在屋內練了一會兒，他就走出自己的小木屋，在外面寬敞的木板上重複練習。

半晌後，只聽“咔”的一聲，樓上的莉莉拿着相機對他拍照：“米米在跳舞，好厲害！”

尤米一邊踮腳移動，一邊搖頭：“不是跳舞，是工作。”

……

早上七點，市中心的加羅餐廳裏出現了一個站着真人的音樂盒。

尤米已經穿上了店長提供的雪白的芭蕾舞Tutu裙，層層疊疊的裙擺不過膝蓋，好像把将一個身形纖細的人偶娃娃籠在了裏面，沒有絲毫違和。

新的白色口罩也多了一層蕾絲邊，這讓他的整體裝飾更加統一。

尤米的上班時間已經開始了，他站在音樂盒裏的木質地板上。

當音樂盒旋轉時，上面的芭蕾舞者猶如活了起來，四肢及時跟随音樂變幻姿勢，盡管做不到專業的芭蕾舞者那樣，可仍是讓人産生了這就是音樂盒裏的舞者、而非工作人員的錯覺。

《交換人生》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不久前趕到，衆人起初幾乎都被音樂盒裏的小人吸引了視線，驚喜得剛要靠近，就被導演的催促聲拉回現實，不得不忙碌地布置起現場來。

嘉賓此時還沒到，導演讓攝影師開始錄制，為了獲取一部分更真實的素材，他笑着對店長道：“半個小時後才開始，你們先忙。”

店長也是第一次上節目，以防萬一，又去一一叮囑員工該做的事情，最後看向餐廳那邊最矚目的音樂盒，上前悄聲道：“那些你都記住了吧？”

音樂盒上被打扮精致的少年一動不動，人偶一般。

店長頓時放心了。

真該讓以前那些出戲的扮演者瞧瞧什麽叫專業！

十分鐘後，一位金發碧眼的俊朗男人推門而入，他衣冠楚楚，紳士地跟工作人員、侍應生們打招呼，在一個侍應生緊張地險些摔倒時，及時伸手扶住對方笑道：“地板真是太滑了，我自己都差點兒摔倒。”

被他扶住的侍應生微微紅了臉：“多謝約瑟殿下……”和新聞裏冷酷的安修斯殿下相比，約瑟皇子簡直就像是一抹春日的陽光。

“叫我約瑟就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同事了。”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和低呼。

約瑟笑着穿過工作人員，正要走向導演時，餘光一頓，忽然間注意到那個站着人的音樂盒……

作為嘉賓，他只知道這一期的節目任務和地點，關于地點多出了這麽一個裝着人的音樂盒……畢竟和任務無關，他全然不知。

一看就是餐廳為了吸引觀衆注意搞出來的噱頭。

可就算如此，約瑟的目光也無法從那個小小的人影上移開。

等回過神，他已經走了過去：“簡直就是藝術品……小美人，早上好啊。”

音樂盒上的小美人一動不動，雕塑一般，別說回應，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約瑟以為他在緊張，轉身對着鏡頭笑問：“這不會真的是個人偶吧？”

攝影師：“不是，我見他動過。”

約瑟再次看向尤米，他輕笑一聲，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令人舒适的善意：“這不是直播，你不用緊張。”

到這種程度，任誰都做不到再無視這位尊貴皇子的關心和問候。

然而音樂盒上的小人還是不動。

幾秒鐘的尴尬後，店長慌忙跑來解釋：“約瑟殿下，他不是故意針對您，他扮演的是音樂盒裏的舞者，自然不能和人對話！他只要開口，人們就會下意識把他當做演員……其實和他互動很簡單，只要轉動發條就可以！”說着，立馬轉動音樂盒下方的發條。

下一刻，空靈的旋律響起，音樂盒中央的地板轉動起來，尤米開始改變姿勢。

“殿下您看，就是這樣。”店長擦着汗道。

約瑟的微笑略有幾分僵硬：“是我唐突了，不過我已經和那位侍應生交換人生，現在是侍應生約瑟，店長您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啊！抱歉抱歉……”

約瑟徑直去了員工休息區。

其餘四個嘉賓很快來了，他們是一個歌手組合，兩男兩女。

一切準備就緒，主持人出來走流程，他先是和幾位嘉賓大膽互動，又在一動不動的尤米面前做了幾個鬼臉，待大家笑個不停、氣氛熱絡後就進入正題：“歡迎各位的到來！加羅這兩個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加羅餐廳在我們斯納星都城歷史悠久，據說最初的創始人是一位失去雙腿的芭蕾舞者，幾度絕望後，在家人的鼓舞下選擇開餐廳重新生活……”

一個紅毛歌手忍不住搶話：“我知道了！為了延續曾經的芭蕾之夢，餐廳當時是不是放了有着芭蕾舞者的八音盒？沒想到曾經的舞蹈生涯幫助她在新的事業上獲取成功……”

主持人一笑，搖頭：“回答錯誤，由于當時科技有限，創始人的假肢并不好用，行動不便加上各種問題，讓這個餐廳在最開始就險些堅持不下去。是後來一位在餐廳玩八音盒的女孩，讓一切出現了轉機……”

“創始人在那天注意到八音盒上的舞者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八音盒，只要一上發條，舞者就會随着音樂轉動……她由此獲取靈感，然後親手改造機械，創立了整個斯納星唯一一家‘八音盒’式的快餐廳——顧客點完餐只要轉動餐桌發條，随着一聲美妙的音樂，屬于自己的餐品就會通過旋轉通道出現。”

“這樣新奇的餐廳，在當初經過顧客口耳相傳，很快就在都城火熱起來。盡管後來很多餐廳進行模仿，又随着科技的進步，出現了更多夢幻新奇的餐廳，‘八音盒’式快餐也逐漸被淘汰，甚至到如今的加羅已經完全不做快餐，可毋庸置疑，沒有那個八音盒的想法，創始人賺不到改變人生的第一桶金，更別說後面那些傳奇的轉變了……”

在各位嘉賓的唏噓震驚中，主持人對着鏡頭高聲笑道：“不管是過去的餐廳模式，還是八音盒，如今都不再流行，可加羅總部還是想為大家展示最初的理念——那就是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世界如何變化，只要你願意轉動發條，音樂盒裏的舞者永遠都會為你舞動，就像我們和美食，也永遠在這裏等着你！”

嘉賓們笑着鼓掌，随後領取任務，開始招待客人，調侃打鬧……有的耍寶似地對着鏡頭說段子，有的在後廚和廚師産生矛盾，有的打碎了碗筷大聲叫個不停……還有兩個嘉賓故意想要逗音樂盒上的“人偶”笑，一會兒講笑話一會兒咋咋呼呼地扮醜，發覺人偶演員始終沒有反應後，讪笑着離開……

餐廳非常吵鬧。

音樂盒的角落卻一直安安靜靜。

起初對尤米極有興趣的人，在發覺他在音樂盒上始終只會跟着發條活動後，就漸漸不再關注。

直到一個小女孩發現了不對勁。

小女孩和媽媽一起過來吃飯，飯後，媽媽為她點了一份甜點，她開心地吃着草莓小蛋糕，吃了幾口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小女孩擡頭，只見音樂盒上的小人偶快速移開目光，姿勢優美地站立着。

小女孩緩緩睜大了眼睛。

她之前還以為那是假人！于是想也不想捧着蛋糕跑過去問：“你餓了嗎？你要吃一點兒嗎？”

尤米一動不動。

小女孩笑道：“我看到啦！”

尤米有些慌張了。

小女孩還要說話，她的媽媽過來了：“不要打擾到他哦，快回去吃飯。”

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回到座位，吃完蛋糕，她指着尤米對媽媽說：“我的生日禮物就想要那樣的娃娃，我要喂他吃蛋糕……”

“娃娃不吃蛋糕，”媽媽說，“娃娃不會餓的。”

尤米會餓，但不久前看別人小蛋糕的不專業行為，只是因為好久沒吃甜點了。

好在午餐裏包含着甜點。

上午的錄制結束了，嘉賓在攝影師停止工作的瞬間便卸下職業笑容，紛紛回酒店休息。

導演和工作人員也滿臉疲憊地離開。

一個嘉賓臨走時轉動了發條，尤米立刻開始擺動姿勢，木板也随着音樂旋轉。

約瑟前不久弄傷了手指，剛在員工休息室包紮，他最後一個出來，擡頭就看到餐廳那醒目的音樂盒還在轉動。

上面的小人也擺着姿勢，他的手臂纖細有力，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神采依舊，似乎對這個世界充滿着憧憬。

約瑟一愣，走到他面前忍不住道：“已經沒人了，你就休息休息吧……不用怕老板找麻煩，你就說是我允許的好了。”

尤米似乎什麽都沒聽見，店長已經說過了，他的用餐時間在半個小時後，要在音樂盒關閉的時間從後面通道前往員工休息區。

現在還沒到。

他也只有一點點餓，不過一想到午餐的豐盛程度，心情也越來越好。

旋律停下，尤米安靜而柔軟地收起姿勢。

這具小小身體好像藏着無數發條，在音樂盒的軌道內，他永遠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