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每個洞穴和選手的情況都實時投射在大熒幕上，初賽現場的事故很快就被所有人發現了。

救援隊第一時間趕到，但情況并不樂觀。

尤米被安修斯高高舉起後，工作人員就前來帶領他和其餘選手去候場區等待。

在等待期間，選手們都發現賽場出了事。

同在候場區的梅恺本來面色陰沉地自言自語，可注意屏幕上的17號畫面後，神色驟變，不顧工作人員阻攔，拼了命地朝洞穴那邊沖去。

尤米看向格子裏的實況畫面。

洞穴裏卡住的17號選手，他在休息室見過，就是那個替梅恺道歉的金發男子，名叫哈維，身高三米多，此時卡在了一個非常窄小的岔口裏，因為過度慌張，他居然變回原形雄獅，這一下讓他卡得更厲害了。

隔着屏幕，衆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其餘選手已經陸續出來了，主持人和工作人員在對觀衆解釋，并試圖疏散部分人群，維持秩序……

大多數觀衆不願意離開，他們非常急切地想要進一步了解這位選手的安危，甚至有救援經驗的觀衆主動請求過去幫忙。

出現事故，現場多少有些混亂，安修斯過去将迷茫的尤米帶到身邊坐下，詢問他要不要先回去。

有救援隊在場，一般來說不會出事的。

尤米搖頭，他想等人救出來再走，不然心裏會一直想着這件事。

洞穴這邊，梅恺急得不停質問主辦方怎麽回事。

哈維卡在了裏面，救援人員正在施救，他再急也不能進去影響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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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安撫道：“這個洞穴沒有問題，以前比17號更壯更高的選手全都安然無恙地出來過……我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請您耐心等候，我們會全力施救！”

梅恺有氣不能撒，他只能寄希望于朋友盡快被救出，過去盯着監控。

哈維前方甬道更窄，想要施救只能從後方拖拉，進入洞穴的救援人員用了各種方法都無法把人拉出，哈維的原形幾乎把那一段甬道都堵住了，正常體格的人只能勉強靠近他的尾部。

救援人員反複詢問哈維是怎麽卡住的。

“不知道……爬着爬着，腿就很痛，然後就動不了了。”哈維艱難道。

“會不會是身體上的傷病引起的？比如在比賽途中突然長出肉瘤和骨節這種疾病？”

“不，我的身體很健康，報名前還做過檢查……”

“那大概是洞穴內部臨時出了問題，我們現在只能碰觸到你的腳踝，你自己能動一下腿和腳嗎？”

“動不了……”

哈維的整個原形都卡在了裏面，想要檢查某個部位太難了，救援隊再次研究內部地圖，哈維此時身處的甬道雖然窄小了些，但以對方的人形體格來說，正常爬行是不會卡住的。

“可能起初只是姿勢不對，稍微卡住一點兒，他慌張下變回原形，原形自然不像人形的身體那樣是修長的，才瞬間卡得厲害了……先想辦法救人吧！”

救援隊商議後，繼續布置着機器下去施救。

由于梅恺是哈維的朋友，體格又比大多數斯納星人小，救援隊便喊着他一起進去。

梅恺求之不得，進去後，他就按照救援人員的指導安撫痛苦的哈維。

哈維的原形卡在裏面，被擠壓的身體無法在這種環境裏再變回人形，梅恺為了讓他的身體松動，鑽入他上方的空隙裏，可鑽到一半，就鑽不進去了。

下面的雄獅發出痛苦的沉吟……梅恺雖然個子不到兩米，可骨架不小，擠在他的空隙裏，讓他越來越難受了。

梅恺害怕事情變得更糟，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吓得急忙爬出，他維持着鎮定，繼續幫救援隊往梅恺身邊潑油潤滑。

可依舊沒有效果。

持續救援了将近一小時，由于對方卡陷的地方實在刁鑽，原形幾乎把甬道占得滿滿的，救援隊員只能接近哈維的後方，眼看哈維的狀态又越來越差，束手無措的隊長道：“情況不妙……盡快運保護設備進去，讓17號盡量保護好自己，準備炸洞穴吧。”

梅恺一出來就聽到了這句話，完全沒反應過來。

很快，看到有人将防護铠甲往裏運，他心頭的那根弦才終于崩了。

他記得幾年前的大賽，似乎也有參賽者出意外實在救不出來，最後選擇炸洞穴，雖然選手活了下來，但再也變不回人形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從小就因為矮小被欺辱嘲笑的梅恺太清楚那種與人不同的痛苦了，他痛恨這世上所有人，但哈維是他唯一的朋友。

過去自尊，在此時什麽都不是。

他上前勸阻無果，急得直接跪下去，歇斯底裏地求他們：“求你們再試試！我求求你們……再給一點兒時間試試吧……”

洞內的救援人員喊道：“他快要昏迷了！”

隊長推開梅恺，開始布置現場：“給你時間，那就是不給他時間，不能再拖了，難道你想讓他死嗎？沒有人想放棄他，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

梅恺嘴巴動了動，他萬念俱灰，眼睛濕潤着還想說什麽，就聽後面有人道：“應該有辦法的。”

！

梅恺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這段時間，尤米一直在觀察裏面的情形，他走上前，指着洞內的監控畫面道說：“這個地方，也就是他後腿的位置，原本應該有一塊小凸起，現在被他的原形遮住了。”

說着，又打開自己光腦上的洞內地圖指給他們看。

“17號被卡住，很可能就是沒注意到那塊不起眼的凸起，我懷疑這塊凸起裏埋着石頭，或是尖利的異物？當時他為了盡快出去，一定加快了速度。你們看，他的衣服前胸有甲片，在蹭過去的時候，力氣大是很可能刮開或震碎凸起的外層，露出裏面鋒利的東西，緊跟其後的一條腿會迅速被紮到，因為痛而無法前行，在扭動間卡得更厲害，後退也做不到的話，大概因為卡住他的東西是倒鈎形狀，他變回更寬更壯的原形後，擠壓下整個身體就完全動彈不了……把這個“倒鈎”解決了，或許可以把人拖出來。”

衆人呆住。

救援隊長反應過來，立馬調出內部地圖放大又看了一遍，确實有一個很小的凸起……那個凸起像個小鼓包，他們不是沒看到，但沒人會認為那麽圓潤而小巧的鼓包會讓裏面的人卡住。

而更大的問題是，他們就算知道了這一點，也沒人能深入哈維卡住的部位，就算是矮小的梅恺，在縫隙裏也堅持不了太久，萬一也跟着卡在裏面，那就更遭了。

“我可以進17號的縫隙試試，”尤米說，“不過我是第一次，沒有經驗。”

梅恺臉上還挂着淚痕，不敢置信地望着尤米。

“真的嗎？那、那簡直太好了！你的發現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隊長擦着汗，語速很快，“我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進去，我和你一起！需要做什麽，我會告訴你，也會全力保證你的安全。”

說完，就見一個高挑的男人大步走來，周身低氣壓，讓人不寒而栗。

尤米看安修斯來了，擡手對他露出自己的手環：“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在展示自己的安全球。

看到那個手環，安修斯腳步一頓，盯着尤米思考幾秒，随後一字不發地替他綁好救護繩，檢查幾遍後，緊握繩子的另一端，不讓別人插手。

尤米穿好了防護衣，臨下去的時候，梅恺白着臉過去，似乎想說什麽，可還沒開口，尤米就一骨碌滑下去了。

到了目标距離，尤米爬向石壁和雄獅之間的空隙，他一下就能鑽得很深，打開手電檢查內部情況。

他比梅恺輕了許多，哈維的反應很小。

隊長體格大，不能進太深，在不遠處用對講機對尤米說：“請盡量讓他保持清醒的意識，注意安全。”

尤米應了聲，一邊用油潤滑雄獅挨着石壁的地方，一邊和他說話：“你還醒着嗎？你不能睡着，不然救援期間傷到了你的要害，你不出聲，別人都不知道。”

哈維痛得渾身是汗，他看不到趴在自己背上的是誰，只當是個體格小巧的救援人員，他認定自己不能好好地出去了，似乎下定了決心，咬牙說：“根本動不了，你們還是炸吧……萬一我死了，替我轉告梅恺，人生不是由錯的人決定的。”

尤米繼續朝他腦袋上刷潤滑油：“他在上面，你可以自己說。”

哈維一愣，苦笑起來。

尤米刷好油，就摸索着石壁往下，開始尋找凸起的地方，一邊找一邊問他哪裏最痛。

哈維：“全身貼着石壁的地方都很痛，痛得發麻，後面的右肢最痛。”

尤米去了他的後右肢，仔細找空隙檢查。

期間哈維不出聲了，他想到隊長的話，怕哈維死了，張嘴就想問他做什麽工作，又想起不是所有人都有工作，便問：“17號，你平時會做什麽？”

好在雄獅的身體微微動了下，含糊地開口：“我……我和梅恺原本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後來那家公司破産，我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一起拿出存款擺攤進貨做生意……”

尤米舉着小鑿子在下面敲打：“原來你是個老板。”

“哈哈……只是擺攤啦，梅恺個子不高，但很有經商頭腦，有他控制着開支，我們擺攤就能穩賺不賠。我腦子沒他好，但我在的話，流氓不敢來找茬。”

“畢竟你是一頭高大的獅子，”尤米借助小體格優勢又往前移動一段距離，挖鑿他後肢附近的石壁，“對了，你們賣什麽？”

哈維又笑了起來，他似乎聊上了頭：“我們主要賣吃的，早餐和晚餐，水煮蛋賣的最好，因為價格不高，又有營養，還飽腹，很多人都會購買水煮蛋。”

尤米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獲取到意想不到的商業信息，喃喃道：“不錯，以後沒工作可以用小推車賣茶葉蛋。”

“……茶葉蛋？那是什麽？”

尤米正要回答，眼前的石壁忽然滲出血來，他知道對方後肢的一部分就鑲在了附近的石壁裏，連忙讓上邊的醫護人員做好準備，随後接過隊長遞過來止血繃帶，先給他露出的傷口綁好，接着拿出工具箱，讓哈維繼續講他那段奮鬥歲月，悶頭苦鑿……十分鐘後，雄獅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松。

尤米說：“你試着往後動動。”

對方毫不抱希望，但想到這個小救援人員聽自己講了這麽久故事，也努力地往後抻了抻……後肢居然真的能動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隊長看到了，激動得大喊：“出來了！快拉！”

尤米拎着小型工具從雄獅背部跑到了雄獅的腦袋前，他指揮着眼睛都睜不開的哈維使勁後退。

當哈維全身都退出那個卡住他的地方、被拉着離開時，尤米則像個小領導那樣，叉腰拿着對講機喊道：“你們拉起後千萬不要松手，他的後面還有救援人員！一二一，用力！一二一，用力！一二一……”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喊“一二一”，不過發現越來越有勁兒後，立馬也跟着喊起來。

聲浪震天。

哈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在迅速上升，垂下眸子，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對方正在凝重地喊着什麽。

那個小人，有些眼熟……

兩人的距離拉開後，他就将對方看得無比清楚了。

是……五號選手尤米！

尤米此時戴着一頂特殊的安全帽——因為戴帽子羊角會硌到，他本來不打算戴，安修斯借用工具當場給他的安全帽頂部戳了兩個小洞，正好能把羊角露出來。

此時，尤米身上的繩子也在拉着他上去，他一邊擦汗一邊把安全帽扶正，安全帽下，兩個炯炯有神的眼睛忽閃地露出來，非常認真。

哈維被拉出洞穴後，身體完好無缺，就是失血太多，暈了過去，醫護人員急忙圍上前進行救治。

而一旁，盯着洞內監控器的梅恺，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一開始最關注的人是誰，魂魄早在一聲又一聲的“一二一”中離他遠去，一動不動地站在監控器前，看着早已沒有哈維的洞穴。

他忘了一切，眼裏只有那個比他還小的身影。

小小的人影像飛鳥一樣飄起來，越飄越高，不存在的翅膀似乎在朝着他抖動。

有一剎那，梅恺想起了童年在繪本上看到的神界飛鳥，飛鳥将他從泥沼裏拉了出去，他們穿過雲層，然後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下一刻，他的幻想不見了，沒有飛鳥，只有尤米。

尤米不會拉他，也不會飛離，他那麽小，似乎哪兒都去不了。

他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又如此天差地別。

很快，監控畫面裏的尤米消失了。

梅恺的眼睛很熱。

過去黏連不斷的裂痕在此時徹底碎了一地，那些碎片裏，長出了一只沒有翅膀的飛鳥，飛鳥踮着腳繞開碎片，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遠遠地注視着他。

梅恺顫抖着轉身。

他看向洞口被男人急忙抱出來的、髒兮兮的尤米，接着嘴唇一抖，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聲，他在無數人驚異的目光中蹲下身，哭得幾乎無法維持人形，卻清楚地說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