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誅人誅心

三十四、誅人誅心

卓遠舟也在槐樹的樹根下呼呼大睡着。他的身上還有幾片槐花的花瓣, 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沒有醒着的時候那樣聒噪。

時錦站起身來,回頭注視着那棵已經枯萎的大槐樹, 輕輕地伸出手去,想要觸碰一下大槐樹的樹幹。結果在剛剛碰到的一剎那,大槐樹便化作了無數的灰塵,頃刻間便消散在了天地間。

而那扇大門也在大槐樹消散了之後,瞬間腐朽,變成了一堆認不出來的殘垣斷壁。如果仔細地去嗅,還能夠聞到一點點的火燎的焦糊味。

時錦有些茫然——她剛剛經歷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大槐樹所托的一場幻夢?

身上的嫁衣應當早就被燒掉了,可如今還好端端地穿在她的身上。時錦低頭看了看自己, 卻在衣擺上又看到了一朵完整的槐花。

她輕輕地伸手将那朵槐花拈在指尖, 轉動了一下後,卻仿佛又聽到了李大娘臨死前的痛訴。她重新擡頭看向大槐樹曾經存在的地方, 想到李大娘和她說的那些話, 時錦心中似有明悟。

她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濁氣。

靠在樹邊疏水的卓遠舟沒了依靠,一腦袋磕在了地上,此時正迷迷糊糊地醒來。他猛一見到穿着火紅嫁衣的時錦,卓遠舟吓了一個激靈, 差點撒腿就跑。

幸好, 跳起來的時候卓遠舟看清了時錦的臉,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驚訝地問道:“師姐,你怎麽穿着這身衣裳?”

“你要我現在和你解釋這些嗎?”時錦看了卓遠舟一眼,“走吧, 我們先回去。”

“哦,”卓遠舟點點頭, “回哪兒啊?歸月山嗎?”

時錦瞥了他一眼:“不急,先去另一個地方。”

卓遠舟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卻在走到時錦身邊的時候,察覺出了不對勁:“師姐……你身上的氣機,好像有變化?”

時錦嗯了一聲,語氣平淡:“我突破了。”

卓遠舟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時錦,此刻這位陌生的師姐身上氣機不再如同先前那般飛揚,反而更加圓轉如意,內斂之餘卻顯得愈發渾厚,如同流水一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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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陌生的師姐,不知在什麽時候,悄然築基了。

——

胡家大宅之中,胡老太君正同一堆狐貍精圍坐在圓桌邊。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看起來很是開心。

“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胡老太君端着一杯水酒,感嘆道,“咱們能夠過上一段清淨日子了。”

旁邊一個狐貍精嬌笑道:“還得感謝那位仙人才是,若不是她來的及時,咱們姐妹就要出一個人來了。”

胡老太君點點頭:“咱們一起敬那位仙人一杯吧。”

狐貍精們笑嘻嘻地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就在她們想要将酒水飲下時,卻看到一個放在桌子上的空酒盞動了起來。

酒壺的酒蓋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抓着,掀了開來。裏頭的酒水長了眼睛一樣,在空中彙聚成了一道涓涓細流,落入到了酒盞之中。接着,那盛滿了酒水的酒盞又飛向了半空,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到了一只纖長白皙的手中。

“既然是敬我酒,怎麽我還不在,就這麽着急地喝了呢?”

随着這個女聲響起,整個胡府的狐貍精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們全部都呆若木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然是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還有那修為低微,此刻已經開始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更有顯出原形的,直接囫囵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擺出了恭敬的态度。

唯一還算是撐得住的,便是胡家的胡老太君了。只是她此時握着龍頭拐杖的手也有些顫抖。

時錦卻對這些狐貍的恐懼視而不見,她笑眯眯地落在了庭院之中,仰頭将那一盞酒水飲盡,接着才擡腳走進了花廳。

她路過時,那些狐貍精已經快要暈過去了。時錦沒看那些小狐貍一眼,而是直接坐在了胡老太君的身邊。卓遠舟也像個敬職敬責的狗腿子,站在時錦的身後,努力擺出了一副冷酷無情的表情來。

胡老太君察覺到了時錦身上的變化,她吸了口冷氣:“……仙人,仙人突破了?”

“是啊,托胡老太君的福。”時錦把玩着手上的酒盞,沖着胡老太君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從煉氣大圓滿突破至了築基,如今也能夠真正地可以被人稱得上一句仙人了。”

胡老太君的臉色愈發蒼白,她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仙人想要什麽,盡管說便是了。”

時錦撐着下巴看着胡老太君:“那我要你們這些狐貍精的命呢?你也給嗎?”

這話一出口,時錦卻聽到了“咕咚”一聲,轉頭一看,卻是那些修為低微的狐貍精,已經有不少已經翻了白眼暈死了過去。

胡老太君也吓得夠嗆:“……仙人,莫要欺人太甚!若是真的打起來,只怕仙人也占不到便宜。”

“大膽!你這老狐貍,竟然敢這麽和我師姐說話!”卓遠舟很是時候地當了個捧哏,“你可知我們是何人?我們乃是歸月山弟子!”

時錦清楚地發現,眼前的老狐貍精在聽到歸月山三個字之後,臉色直接就變了。剛剛若還能夠稱得上是強裝鎮定,那現在便是真正地驚恐萬分。

——看來這歸月山,來頭還不小。光靠一個名聲,就能夠将這老狐貍精給吓唬成這般模樣。

只見胡老太君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沖着時錦慘聲道:“老狐貍算計仙人替我女出嫁,是老狐貍的不是。歸月山的仙人,是要打還是要罰,盡管吩咐。只是懇請仙人看在紫金竹的份上,莫要為難我的這些孩兒們。”

還清醒着的狐貍精們看到老祖宗都這般卑微,更是萬念俱灰,一個個都哭天抹淚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堂上那叫一個熱鬧,哭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時錦聽煩了,她一拍桌子:“噤聲!”

狐貍們下意識地收了聲,時錦則重新看向了胡老太君:“你先給我講講,你要将女兒嫁給什麽妖物。”

“仙人不知道嗎?”胡老太君有些疑惑,“那……那妖物,便是生長在靈穴之中的一棵大槐樹。”

“原本也不是我們要将女兒嫁過去,只是那妖物生長在靈穴之中後,每隔一段時日,便會消耗不少靈穴當中的靈氣。若是任由它這般消耗下去,只怕萬靈山便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我們嘗試同那妖物交涉,但是那妖物不知為何,卻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智。後來還是有一次,咱們的一個女兒,不小心碰到了那槐樹的樹幹,結果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胡老太君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堪回首的事情,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而小女消失了之後,槐樹居然不再抽取靈穴之中的靈氣……因此,我們便同那槐樹定下了約定,隔一段時日嫁一個女兒給他,而他也……也相應地不去抽取靈穴之中的靈氣。”

時錦聽得都想笑——只怕胡老太君的那些女兒們,便是憑空出現在祠堂當中的女人們。大槐樹吸收靈穴之中的靈力,恐怕也是為了t壯大肉身好打破祠堂的界限。結果反倒好,被眼前的蠢狐貍們會錯了意,反而給大槐樹的對家不斷地輸送新鮮血液。

而她們如今已經全都随着血肉機器化作了飛灰了。

“你可知道,正是你的愚蠢,讓你辦了壞事?”時錦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胡老太君,更加覺得這事情好笑。她不再廢話,而是伸手在胡老太君的腦門上一拍,“你自己看看吧!”

瞬間,海量的記憶便如同潮水般湧入了胡老太君的大腦之中。時錦在那古怪的雙林村中所經歷的一切,全都展現在了胡老太君的眼前。

仿佛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眨眼間。等胡老太君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漓,額頭的冷汗噼裏啪啦地砸在地上,更要命的是,她終于明白自己這麽多年究竟做了什麽。

“我……我的女兒……”胡老太君看着自己的一雙手,痛苦地幾乎無法出聲,“我的女兒們……天呵……天哪!”

——是她親手将女兒們推入了深淵,讓她們全都變成了那惡心可怖的血肉機器。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她不願意讓出那一點靈穴之中的靈氣。

“我的女兒……她們最愛美了,”胡老太君幾乎語無倫次,“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時錦冷漠地看着忏悔中的胡老太君,又加了一把火:“忘了說了,大槐樹如今已經被我度化,作為回報,她将靈穴之中的靈氣全都與了我,如此,我才能這般輕松地築基呢。”

胡老太君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看着眼前的時錦,嘴唇顫抖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時錦則痛快地笑了,她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施施然道:“我不會取你性命,畢竟我拿了你的紫金竹,不過從此以後,你便只能帶着這無盡的痛苦和懊悔活下去了。”

“遠舟,走了。”

時錦招呼了一聲,便擡腳向外走去,卓遠舟連忙跟上,不過片刻,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于無形。那些還算清醒的狐貍精們連忙圍了上去,扶住了胡老太君:“老太君,老太君!可莫要吓唬我們吶!”

而胡老太君看着時錦離去的方向,艱難地舉起了自己的手臂,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終究,她張開了嘴巴,卻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狐貍精們的尖叫聲立馬響徹了整個花廳。

只是無論她們用什麽辦法,花多少天材地寶,都無法再挽回胡老太君的性命。這位在萬靈山當了不知道多久老太君的狐貍精,終究只能夠在無盡的懊悔和惱怒之中,含恨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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