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緋聞二

第二天, 稱心樓如期開張營業。開門紅的鞭炮點燃, 炸了幾十萬響,各家各戶閑的沒事幹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了, 挨挨擠擠地圍在稱心樓門口,互相交換着自己最新手的八卦聽聞。

“哎,聽說沒有?那霍家小姐給鳳翔金店的錢掌櫃發了請帖, 結果錢掌櫃轉手就将請帖丢給了家裏的廚子鄭二肥!哎呦那鄭二肥的一身肉啊, 一個人得坐兩把椅子,一頓飯吃二十幾個大饅頭!”

“不會吧?錢掌櫃也這麽幹了?我聽說隆盛典當行的黃掌櫃也把請帖給了他家那歪嘴馬夫了!”

“巧了,我今兒早上去濟善堂抓藥, 也剛知道薛掌櫃把請帖給藥行小夥計,讓人代替他出席稱心樓開業典禮。”

這麽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下來,人們終于發現一個了不得的真相——今天這半個北平城裏有頭有臉的掌櫃們,看樣子是要聯合起來給那霍家丫頭一個下馬威啊!

而此時的如意樓裏, 窗戶臨街的二層雅間,徐金刀早已備下好菜好酒,盛情款待各位大小掌櫃。

徐金刀舉杯敬酒:“多謝各位今天能賣我徐某人一個面子, 若是以後有需要我出力的,盡管開口說話!徐某定然赴湯蹈火, 在所不辭!”

錢掌櫃擺手,“哎, 徐班主客氣什麽!我們也是看不慣那小丫頭的嚣張性子。這才民國了幾天啊,就把老祖宗的規矩都給忘了!還女德女戒治不了她?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沒死呢,倒是要看看治得不治得她!”

黃掌櫃也道:“可不是!不能讓她開這個先例, 不然以後各家各戶的閨女都不安分守己了,跑出來折騰幺蛾子,還不把祖宗的顏面都給丢盡了!真不知道那霍老班主是怎麽想的,居然就這麽放任孫女胡鬧!”

一衆掌櫃們說起霍顏,那都是義憤填膺,再說起他們故意将請帖給了那些長得歪瓜裂棗的下人,一個一個又是笑得身心舒暢,就等着看霍顏今天出醜,好叫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錢掌櫃笑道:“對了,咱們都是懂禮數的人,不能失了規矩。雖然人未到場,我卻是叫我那廚子帶上兩只活雞上門拜賀,你們呢?”

黃掌櫃:“哈哈,彼此彼此!我也讓我家那馬夫帶了兩捆牲口草,送給那霍家丫頭當開業禮。”

薛掌櫃:“我也一樣啊!讓我家那小個子夥計帶上兩盒保胎丸登門!”

衆人哄堂大笑,錢掌櫃指着薛掌櫃道:“你個老不正經,送人家一個小姑娘保胎丸做什麽!缺德不缺德!”

薛掌櫃一吹胡子:“這怎麽是缺德呢?我啊,這是要敲打敲打那小丫頭,讓她知道女人該幹什麽!”

歡慶的鼓樂奏響,霍顏站在稱心樓門口準備迎賓,回頭對朱河道:“記住我說的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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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興奮得直搓手:“記着呢!等那些拿帖子的客人到了,就高聲報出他們的身份名號,有多大聲就多大聲!”

霍顏滿意地點頭,然後目光落在斜對面如意樓二層的某個窗口,露出個冷笑。

霍顏:“春巧啊。”

春巧:“哎,我在呢阿顏姐!”

霍顏:“眼睛擦亮着點兒!馬上咱就有好戲看了!”

話音剛落,便見街頭一陣騷動,只見一個穿着破棉襖的黑胖中年男人一路擠過來,蒲扇一樣的大手,一手揮舞着一張請帖,一手提着兩只雞籠,裏面兩只活雞一路撲騰着雞毛。男人長得實在是太胖了,他走路走得氣喘如牛,墜在肚子前的肥膘随着走動而一抖一抖,把那看上去油膩膩的破襖子掙得快要爆開。

人群中發出竊竊的議論聲和笑聲。

哎呦,這不是錢掌櫃家的廚子鄭二肥麽!他怎麽來了!

鄭二肥好不容易來到稱心樓大門前,将請帖交到朱河手中,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朱河高聲唱道:“鳳翔金店錢掌櫃前來恭賀稱心樓開業大吉!送活雞兩只~~~”

鄭二肥差點一口被自己的唾沫嗆死,忙擺手,“我不,我不是……”

然而也不等他說完,春巧便出來熱情相迎:“錢掌櫃,這是我們家小姐!感謝您的大駕光臨呀,我們小姐今兒個特地請了《燕京公報》的記者,來給咱拍照合影呢!”

“我不是啊,我不是……”鄭二肥越急越說不出話來,越說不出話來越急,就這麽可憐巴巴地被一個小姑娘半推半拉的弄到霍顏身邊。

霍顏沖鄭二肥恭恭敬敬見了個禮,“錢伯伯,阿顏早就聽說過您的大名。這位是《燕京公報》的申記者,還有她的助理兼攝影師,肖先生。”霍顏說着給鄭二肥引薦旁邊的兩位年輕人,其中一個是戴着眼鏡的年輕女人,另一個則是脖子上挎着照相機的年輕男人。

兩位記者都非常有禮貌地向鄭二肥伸出手:“錢掌櫃,您好。”

鄭二肥:“……”

可憐的胖廚師一臉懵逼地和霍顏站在一起,頂着鳳翔金店掌櫃的名義和霍顏在稱心樓大門口照了一張相片,然後又恍恍惚惚如夢似幻地被人領進了大門。

緊接着,又有一個嘴巴歪歪的小老頭過來,背上還挑着擔子,擔子裏裝有兩捆牲口吃的幹草。他将請帖交給朱河,朱河同樣高聲唱道:“隆盛典當行黃掌櫃大駕光臨,送牲口草兩捆,恭祝稱心樓開業大吉~~~~”

與鄭二肥同樣,這歪嘴小老頭也被推到霍顏身邊。

霍顏照舊客氣施禮:“黃掌櫃大名,阿顏久仰。您是前輩,以後還要您多多提點。您這邊看一下鏡頭,《燕京公報》的申記者要給我們拍張合影呢。”

挑着擔子的小老頭的表情比剛才的鄭二肥還要茫然,當照相機的閃光燈亮起時,甚至吓得往後一栽,要不是霍顏及時伸手扶住,險些坐個屁股蹲兒。

接下來,霍顏便和一衆馬夫,門房,廚師,小夥計,跑堂的合影,并且以極為周全的禮數相待,完全将他們當做各商鋪的掌櫃本人。

這消息很快傳到如意樓二層,一衆掌櫃們本來還坐在窗戶邊上,興致勃勃地看着熱鬧,起初還笑得特別樂呵呢,然而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那錢掌櫃眼睛都快脫出眼眶了,指着稱心樓的方向半天說不出話,“這,這這這小妖女要幹什麽!怎麽能用我的名義和那鄭二肥合影!回頭報紙刊登出來,豈不是全北京城的人都要以為我是個大胖子了!”

黃掌櫃也急了,“你那算什麽?胖點怎麽了?我是讓我那馬夫替我去的,這回倒好,只怕以後人人都以為隆盛典當行的黃掌櫃是個歪嘴了!我,我以後可怎麽和人談生意!成了笑柄了我!”

在座的掌櫃這下說什麽也坐不住了。

“徐班主,事關聲譽,這必須得出去說清楚了!您的酒菜我不吃了,改日再上門賠罪!”

“是啊徐班主,對不住了!”

“徐班主!告辭!”

掌櫃們紛紛拱手告辭,徐金刀攔也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魚貫從如意樓奔出去。

就在這時,一陣小汽車的鳴笛聲響起。伴随着轟隆隆的引擎聲,只見一排挂着軍旗的黑色小汽車從街頭駛來。

一衆掌櫃們都愣住了,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直到車隊停在稱心樓大門口,一排大兵從車上下來,在門口整齊列隊,他們才後知後覺地彼此對視。

帥,帥府的車?

早就聽說這位霍小姐和大帥新過門的五姨太交好,莫非是五姨太來給霍家撐臉面鎮場子來了?

掌櫃們正暗自猜測,就看到一個年輕軍官從小汽車下來,走向稱心樓大門。

霍顏看着那仿佛面癱一樣的男人,穿着那身灰藍軍皮大步向自己走來,只覺得心頭火噌噌往上冒。然而此時衆目睽睽,她卻偏偏要強壓下怒意,勉強擠出笑容。

霍顏:“原來是少帥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謝時回頭淡淡看了一眼親衛兵,親衛兵忙将一張厚厚的禮單遞到朱河手中。

此時人群安靜,任憑誰有一舉一動,都分外惹人眼球。朱河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看了霍顏一眼,嗯,小姐在笑,笑得還挺好看,但是對老天發誓,憑他對他家小姐的了解,他敢說他家小姐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好。

朱河:“北平駐軍第一軍軍長謝時,謝少帥,恭賀稱心樓開業大吉,霍小姐健康安樂。在此備下絲綢三箱,黃金十條,翡翠瑪瑙六匣,珍珠十斛……”

長長的禮單仿佛說不到盡頭,朱河看着霍顏那越來越黑的臉色,聲音也越來越虛。

而此時比朱河更虛的,是那些想要給霍顏下馬威的掌櫃們。

我的天老爺啊,這謝少帥和霍家丫頭到底是什麽關系?!瞧這架勢,少帥大人他就差直接把“以後這女人我罩着了”寫在臉上了好麽!!

他們還在這兒愣着幹什麽?若是等那少帥走進稱心樓,發現和自己同席而坐的都是馬夫廚子門房夥計,發現他們想要給那霍小姐下馬威,還不得掏槍崩了他們?

于是這些掌櫃們吓得面色慘白,再也不敢耽擱,紛紛麻溜滾回家換衣服去了。

等謝少帥的禮單終于念完,霍顏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來了。她本來準備了一出好戲給自己看,讓那些鼻孔朝天瞧不起人的掌櫃們出個大洋相。可是誰知道這人突然跑出來橫插上一杠子!

現在好了,她成了一個仗勢欺人,就知道抱軍閥大腿搖尾乞憐的小醜了!

真他媽想一腳把這人踹出去!

而偏偏謝少帥對霍顏的憤恨毫無所覺,還默默走到她身邊站定。

霍顏:“少帥為何還不進去?站在這裏,是有什麽要吩咐的?”

謝時伸出手,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前面兩個《燕京公報》的記者。

謝時:“拍照。”

霍顏:“……”

作者有話要說:  謝時:要把我的好東西都給阿顏!要和阿顏一起拍照上報紙!

霍顏:去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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