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定婚盟

007 定婚盟

“女郎,媒、媒妁來了——”

阿芙早起,正在屋室裏面喝茶。香蟬氣喘籲籲地破門而入,扯着嗓子大喊道。

阿芙沒太明白香蟬的意思,優雅地自綠釉的瓷杯上緩緩擡眸,不徐不疾地說着:“媒什麽來了?你不要着急,有什麽事情慢慢說。”

阿芙覺得,香蟬這個小丫頭還是太稚嫩了些,遇到事情總喜歡咋咋呼呼的。

香蟬彎腰,喘着粗氣,重複:“媒、媒妁……就、就是媒人來了。”

“媒人?”阿芙手上的動作一滞,滿面的不解,繼續詢問,“什麽媒人,媒人來袁府,不,如今的曹司空府。來做什麽,是給哪位公子、女郎說親嗎?”

“是朝着我們偏院來的。”香蟬鄭重地一聲,已經快要跳腳。

她跑到阿芙面前,急促地說道:“女郎怎麽還不着急,一副慢慢悠悠的模樣?這媒妁是來給女郎說親的,婢子聽曹司空院中的玉棋說,曹司空已經決定好要把女郎嫁給誰。”

阿芙捏着杯盞的手重新一動,不着痕跡地将杯盞重重地放回旁邊的桌案上。

阿芙站起身,壓抑着嘶啞與顫抖的嗓音,表面波瀾不驚地又問:“是誰?”

香蟬拼命地搖頭,更是着急,回答:“婢子不知道。正是因為不知道,這才替女郎着急。若是曹司空随意将女郎發配給手下的武将可怎麽辦?武将手粗,定不會好生憐惜女郎。”

香蟬都快哭出來,不僅是阿芙,若自己随着阿芙跟了個粗蠻的将領做主子,自己也未必會有好日子過。

阿芙開始在屋室裏踱步。

她現在也不知曉自己該怎麽辦,馬上媒妁就來了,聽媒妁說,肯定能知曉答案。可即便答案近在咫尺,阿芙也很難讓自己恢複平靜。

如果答案正如香蟬所言呢?

阿芙的左手捏緊了右手,已是薄薄、細密的一層汗。

未幾,門外傳來通報聲,是一個婦人低穩、溫沉的嗓音,說着:“甄女郎,我家司空請了媒妁來與甄女郎議親,還請甄女郎開門一見。”

這是客套的說法,縱然阿芙不想見,那領着媒妁來的仆婦也不會給阿芙留顏面。

阿芙張了張唇,不知道為什麽,第一遍沒發出聲音,直到她努力平心靜氣,第二遍柔和的嗓音才堪堪響起,“進來吧。”

門稍微一響,逆着日光走進來一回紋灰衣、盤髻的中年仆婦,仆婦身形勻稱,髻上別一只白玉簪。

仆婦身後的另一女子倒是要年輕不少,梳着墜馬髻,發頂簪釵束冠,面容和善,堆着滿溢的笑容,步履穩健又婀娜。

這倆人之外,還有三四個打扮幾近相同的粉衣侍女。

侍女垂着頭都不敢說話,仆婦領着年輕女子上前拱手作揖。

仆婦先是介紹自己道:“奴張氏,是原司空府內宅的下人,因喂過幾位公子些許奶水,得一聲尊稱‘張妪’,女郎如此叫我便好。”

“這位是趙媒妁,乃是這邺城中數一數二的媒人。想來女郎在這邺城待得久了,多少有所耳聞。”仆婦又在介紹那年輕女子,與阿芙說話的态度不卑不亢。

阿芙打量仆婦,見她髻上玉簪,通體瑩白,少綿少絮,便知是極昂貴之物。能佩戴如此飾品,還當過曹操兒子們的乳母,可見在這司空府中地位不低。

阿芙略對仆婦點頭。

趙媒妁上前施禮,含笑道:“見過甄女郎。一別三年,女郎還是如此花容月貌、袅袅婷婷。”

三年前見過嗎?

阿芙想不起來,仔細看向趙媒妁。計算着時日,三年前,又是與媒妁相關,難道當年原本的甄宓與袁熙的那樁婚事,也是由她操辦的?

阿芙難免覺得有幾分尴尬。

趙媒妁與張妪倒是稀松平常。

趙媒妁又在施禮,說道:“甄氏女郎甄宓溫謙恭謹、貌美良善,吾承女娲娘娘之意,受司空曹操所托,特替其第二子曹丕前來求娶,望汝允準。”

趙媒妁說完,擡眸,定定地望向阿芙,笑意盎然,似是在等阿芙的回答。

阿芙目色一沉,只重複:“你說誰,曹司空第二子曹丕?”

趙媒妁颔首,“正是曹丕曹公子。”

“确定不是弄錯了?”阿芙明明知道這一定是真的,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趙媒妁笑意更甚,鄭重回答:“确是真的。曹氏第二子曹丕,字子桓,母卞氏正妻,特托吾來求娶甄氏女甄宓,也就是女郎你。”

阿芙恍惚地說不出話來。

她面上表情怪異,驚訝、錯愕、不肯相信,什麽都有,卻獨獨沒有關于喜悅和期待之類一絲一毫的情緒。

但趙媒妁一本正經地說道:“女郎這是太過欣喜,害羞了嗎?沒關系的,這男婚女嫁本就是自然之理,沒什麽好羞恥的。”

“女郎可要看看這曹氏的聘禮?”趙媒妁說着,稍稍側身向後,從某一侍女的手中接過一本簿冊,雙手遞呈給面前的阿芙。

阿芙下意識地接過,垂眸一望,那簿冊的外封用了紅黑色的錦緞。打開裏面,素色的紙帛上,以墨跡寫滿了字。

依稀間有:

邺城城東莊園五座;許昌都城宅邸十處;谯縣良田三千畝……

更不必說,其他金銀珠寶、珍惜古玩。

阿芙卻無心這些富貴寶藏。看着看着,随手将這簿冊一把塞回到趙媒妁手中,人極力地分開面前幾人的阻擋,匆匆地跑了出去。

趙媒妁還沒反應過來,張妪正吩咐四下,“來人,去把甄女郎追回來。”

香蟬則是趕忙替阿芙遮掩,靠近張妪,好聲好氣地賠笑道:“張妪莫要生氣、着急,我家女郎許是早上喝了冷茶,鬧肚子,這才跑得急。張妪與媒妁稍坐,婢子去煮一壺好茶,再端些糕點,勞二位坐着,慢慢等我家姑娘片刻。”

張妪這才沒繼續往下說。

而阿芙從居室裏跑出去,出了自己所住的院落,到中庭。她的疾跑引來諸多仆役和侍女的旁觀,阿芙于是換跑為快走,汲汲地在廊庑和小徑中穿行。

她其實不太知道通往主院的路,遂在途中随手抓了一個仆役,拉着詢問:“曹司空在哪?”

仆役被阿芙的鄭聲,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違逆,磕磕巴巴地回答:“司、司空大人,在、在主院……”

仆役的話還沒說完,阿芙将仆役拽得更近,嗓音更嚴肅地質問:“說,主院怎麽走!”

仆役還想繼續說先前的話,“可是、可是司空他正在見二……”

阿芙才不管他想說t?什麽,幾近嘶吼地再次詢問:“我讓你告訴我主院怎麽走!”

仆役只得指了指身後,說着:“順着小徑一直往前,到廊庑下右轉,再從第二個拐角處左轉,便是主院。”

阿芙立馬撒開仆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

就算是夢,不會真的妨礙到自己。就算選擇誰,其實都無所謂,阿芙還是想試一試,嫁給一個看上去好相處的人。

縱然黃粱一夢,有緣與那個人相識一場,也是一場酣然美夢,不是嗎?

阿芙去到主院。

主院的門前有府兵看守,望着阿芙,狐疑地詢問:“來者何人?”

阿芙努力扮演得自然、從容,柔聲說着:“小女甄氏,乃司空未來子媳。今奉了司空之命特來求見,與司空商讨婚儀之事。”

府兵依舊盯着阿芙仔細打量,見阿芙看上去确實是個人畜無害、只有美貌的年輕女郎。而司空之子确實也在同甄氏女議親。

府兵猶豫着說道:“你進去吧,到門廊下找個婢子為你通傳一聲,再去見過司空。”

阿芙順從地說着:“好。”但人已經走出了好幾遲遠。

阿芙離開後,那兩名府兵還不忘互相使眼色,感嘆:“這未來的二公子夫人還真是花容月貌。”

阿芙其實有刻意避開主院的侍女、仆役,循着小徑、花圃,利用樹叢的遮擋,盡量不被提前發現,直至看似是曹操的書房前。

屋子裏依稀有人語傳來。

是曹操沉厚的嗓音,冷肅地說道:“你氣沖沖地來找為父做什麽,是不滿意為父為你訂下的這門親事嗎?”

另一個極清冷,但又極克制的嗓音,郁郁地說着:“兒子不願娶甄氏。”

“那你倒是同為父說說為何。”

“一則,她是個二嫁之女,我不屑也。二則,她品行卑劣,即便容貌再美,我亦不屑。三則,她無心于我,我更是不屑。如此三點,兒子不娶甄氏。”那清冷的嗓音堅定不疑。

“可若是為父告訴你,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娶甄氏。如果你不娶,子文、子建他們又太小,而甄氏背後是甄氏的錢糧與邺城的鄉紳,那我就只能殺了甄氏,已決背叛與後患。不僅如此,丕兒,為父可以确切地告訴你,你只有娶了甄氏,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沉厚的嗓音說完,清冷的嗓音也沉寂下來,沒有接話。

良久,那清冷的嗓音忽而又道:“兒子明白了。不過是一個正妻之位,甄氏想要,父親想給,拿去便是。兒子日後尚可有杜氏、李氏、王氏、陳氏……這門婚事,兒子應下了。”

“兒子多謝父親成全。”那清冷的嗓音十分鄭重地又在說道一句。

阿芙其實想罵曹丕無恥、下作來着,但是比于曹丕想找杜氏、李氏、王氏和陳氏,阿芙還是更在意曹操的那句,如果曹丕不娶自己,他只有殺了自己。

阿芙敢死,卻還不太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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