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巫山後
012 巫山後
微微飄揚的綢帳之上,倒映出兩個交疊的身影。
阿芙覺得自己像擱淺的魚,精疲力竭地躺在沙灘上,大汗淋漓,卻不受控制地接納着海浪的波濤洶湧。
曹丕鉚足了勁,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神思方才有一瞬的清明。
紅绡帳暖,佳人嬌豔。即使他現下恢複了神智,大概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依舊不由自主地繼續下去,而後重複、再重複……
阿芙在徹底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依稀望見綢帳外的窗牖上透出灰白、破曉的光。
她真該死,明明就已經是在夢中,卻還在夢中夢裏發春,做出這等令人羞恥的幻想。更可恥的是,她春夢裏的男主竟然是曹丕!
阿芙頓覺渾身酸痛地緩慢睜開眼。
眼前是淩亂的綢帳,以及高遠的穹頂。穹頂被綢帳遮掩着也是大片的素白,順着素白到近處朱紅色的錦衾。
錦衾沒有完全蓋好,還露出阿芙纖細、直長的左腿,以及另一只不屬于自己,稍顯麥色,勻稱修長的右腿。
阿芙側首順着那右腿往上看去,直至枕邊,瞧見一張疲憊而安詳的睡顏。睡顏的主人劍眉鳳目,平日裏滿身的淩厲之氣,在此時此刻變得溫潤柔和。
他睡得香甜,高挺的鼻梁從阿芙的視角望過去格外得如斧鑿刀削般。
阿芙突然覺得曹丕不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看,也難怪自己昨夜會做那樣荒唐的夢。
那夢何止是荒唐在與曹丕一起,更荒唐的是她隐約記得曹丕與她最開始,因為是第一次,持續得時間極短。
而後越來越長,到即使是虛幻之中,阿芙都覺得曹丕過于兇猛,讓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做夢而已,何必如此真實!”阿芙小聲地碎碎念,正忍俊不禁地快出聲,突然覺得身體有異樣的感覺。
格外得濕黏。
阿芙這才徹底地意識到自己未着寸縷,身上也像是被人拆皮剝骨,酸疼得厲害。而且胳臂上、肩頭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圓痕。
阿芙不可思議地看自己,又不可思議地看枕邊人。
曹丕也是露着肩和腿。
正在阿芙準備大叫的時候,曹丕正好因為阿芙在身旁輾轉反側而被吵醒。眼瞧阿芙張大了嘴,曹丕立馬坐起、擡手,捂住了阿芙呼之欲出的驚叫。
阿芙定定地看着曹丕,那穿衣明明不見魁梧,可褪了衣裳清晰可見些許肌肉線條的胸膛,完全顯露在自己面前。
上面有着與自己身上幾乎相同,但數量要少的青紫圓痕。
阿芙從不可置信,到悲從中來,漸漸地,嘴巴是阖上了,可是杏眸“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淚。
她一時恸哭卻無言,弄得曹丕都慌張起來,拿開手不是,不拿開手也不是,只能故作羞惱地說着:“你哭什麽!”
他最終還是拿開了手。
阿芙想都沒想,擡手便是一把推開曹丕,險些讓沒有準備的曹丕滾落下榻。
阿芙鄭聲說着:“你卑鄙、無恥、下作!”
一連串的辱罵之語,使得曹丕也很惱火。
曹丕無奈地拍床道:“你還好意思辱罵于我?甄洛神,昨日這催情的藥物可是你放在酒菜裏的。我竟不知你居然也想着讨好我,還為了讨好我做出如此自輕自賤的舉動。”
曹丕這樣說,阿芙瞪大了朦胧的雙眼,她根本來不及反駁曹丕的指摘,只驚慌失措地重複:“催、催情的藥物?”
曹丕頓時冷哼一聲,“甄洛神,你還在裝什麽無辜?”
曹丕話罷,便顧自起了身,也不管阿芙有沒有看見,去到床左的衣桁上拿了中衣來穿,順便撿了幾件地上還算完整的外衣,丢到榻上給阿芙遮羞。
阿芙望着那些被撕裂的衣裙,恨與痛蔓延開來。她也顧不得遮羞與羞恥,抱着被子便從床榻上撲出去要捶打曹丕。
“我要殺了你這個登徒子。”阿芙咬牙切齒地厲聲。
但即使阿芙年歲稍長,男女之間也有極大的力氣差。阿芙一把就被曹丕抓住手,然後瞪着她,嫌惡地将她摔回床榻折疊的被衾上。
阿芙不痛,但恥辱極了。
她埋頭于被衾間,失聲痛哭。
曹丕起先還是漠然地望着她,而後見她哭得實在傷心,又聯想她方才t?似乎不太知曉自己下的是催情之物,猶豫了半晌,柔軟了語氣,“好了,該起了。無論事實真相為何,你我本已有夫妻名分,如今行了夫妻之實也不算是悖逆倫常禮法。”
“還是早些去與父親、母親敬茶要緊。”
阿芙見曹丕如此不屑一顧地說着自己的清白之事,轉瞬從被衾間複地擡起頭,冷冷地瞪着曹丕,擲地有聲地說着:“曹子桓,我此生與你不共戴天。趁人之危、奪人清白,你與那些十惡不赦的混賬有何區別?”
曹丕剛平複下去的怒氣又被她激起,惱怒地嗤笑說:“是,是我趁人之危、奪人清白。甄洛神,你最好弄清楚,昨日這藥是你下的,也是你先來引誘我的。如今倒成了我趁人之危,焉知不是你早就想投懷送抱。”
阿芙瞪他的目光更是怨怼、狠毒。
曹丕怒氣沖頂,繼續道:“你以為我碰了你,是我占了便宜是嗎?你這樣不知自愛的女子,我還嫌棄自己碰了你。”
阿芙聞言,突然不哭了。
她緩緩地抱着被衾,到床邊将還沒束起的綢帳一拉,完全把曹丕隔絕在外,而後默不作聲地把破碎的衣裙往自己身上套。
接着,朗聲朝外喊去,“香蟬,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不就是一夜的魚水之歡嗎,阿芙全當自己是被狗咬了,不放在心上便是。反正她也不是古時的貞潔烈婦,犯不着為誰守身如玉。
她唯一覺得委屈,且憤憤不平的是,這件事并非她主觀的心甘情願,或許也不是曹丕的趁人之危,但是背離了雙方的意願,莫名其妙地就是發生了這種事。
至少她應該是在自己願意的情況下與別人做這樣的事情才對。
阿芙在床榻上呆愣了許久,直到曹丕丢下一句“我去耳房清洗”,以及香蟬攜着幾個侍女擡了熱水進來。
香蟬望着內室地上與床上的一片狼藉,滿目的不可置信。但香蟬又不能即刻就問阿芙發生了什麽,怎麽會變成這樣。只能等到随行的侍女們把熱水在浴桶中倒好,備上了熏香與幹淨的衣物。而後,香蟬主動吩咐侍女,“你們先退下吧。”
等聽到侍女們退出去的關門聲,香蟬方才汲汲地上前,站在床帳外,擔憂地詢問:“夫人,怎會如此,可是曹丕公子強迫于你?”
明明都已經在飯菜裏放了蒙汗藥。
香蟬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自家主子下藥被曹丕發現,曹丕怒火中燒,直接強要了自家主子。
香蟬的面上露出憤恨。阿芙不徐不疾地掀開綢帳從床榻上起身。她穿得很少,只一件殘破的外衫,依稀可見布料之下白皙的肌膚,以及肌膚上滿布歡愛過後的痕跡。
香蟬從前也在阿芙身上見過,不過那已經是先姑爺袁熙時的事了。
香蟬羞怯地低下頭。
阿芙從床邊走到妝奁前,拉開妝盒的木屜,取出裏面還沒來得及扔的黑色小瓷瓶,輕輕地往桌案上一放,冷淡地詢問:“香蟬,你倒是告訴我這蒙汗藥為何會變作催情的藥物?”
“催情的藥物?”香蟬不解地重複,随後聯想起來,“難道這瓷瓶裏裝得不是蒙汗藥,而是逢春藥?”
香蟬驟然記起當時兩個黑色小瓷瓶擺在一起,她理所當然地扔掉了其中她覺得是逢春藥的那個。
香蟬百口莫辯,當即匍匐在地,叩首,懇切道:“婢子罪該萬死,還請夫人責罰。夫人處置了婢子吧,是婢子粗心,這才弄錯了逢春藥與蒙汗藥。”
“婢子該死。”香蟬不停地向阿芙磕頭。
阿芙起先帶着怒氣,就沒想扶香蟬起身。但眼見香蟬行了這麽大的禮,還一直沒有要停下,企圖阿芙不說話就磕死在這裏的意思。
阿芙有些慌張,趕忙去扶香蟬。
若香蟬只是無心之失,她又能如何?她一個現代人總不能真要了香蟬的命。況且,這具身子的清白最在意的還當是已經不知去了哪裏、是生是死的甄宓本人。
阿芙其實沒有太過生氣。
但阿芙還是惱怒的,遂冷冷地又道:“罷了,我身邊只你一個親信,既不能殺了你,就罰去你半年的銀俸。若是再犯,即便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也絕不會再留你。”
香蟬泣聲道:“婢子叩謝夫人大恩。”
說完,香蟬沉首于地。阿芙将她扶了起來,莫可奈何地只說:“陪我去沐浴吧,記得将我身上洗得幹淨、再幹淨一些。”
香蟬鄭重地稱諾。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自己雖然下錯了藥,但總歸不是毒藥。只要曹丕不說,阿芙自己不說,曹操不知道,便不會有人因此威脅到自己的生命。
阿芙還得繼續做這個夢。
眼前最重要的,還是等會要去拜見曹丕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