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深夜。
夜幕之下的城市就像一只休息的巨獸，連帶着外面明亮的路燈都熄滅，街道安靜極了只能聽一陣陣呼呼的風聲，空曠的街道偶爾有一、兩輛車飛快駛過。
賀舟蜷縮着身體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的身上蓋着一層薄被，而聞璟則是老老實實躺在他的身側，毛茸茸的小腦袋緊緊的貼着賀舟的後背，這一幕格外的溫馨和諧。
月光透過薄紗照了進來，剛好灑在了暨白的身上，它懶洋洋的躺在窗口的貓爬架上，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小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抓撓着纏繞着貓爬架的麻藤。
“啞—啞。”
它的背後突然傳來了怪叫聲，吓得暨白悚然的回過頭，只見數只烏鴉騰飛在天際，嘴裏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
那擺放在床頭櫃上的玻璃水杯無預兆的晃蕩起來，水面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暨白忍不住擰起了眉頭，這水怎麽會無故晃動呢？
它輕車熟路的跳上了賀舟的床鋪，用小粉爪摁壓着他的臉頰，試圖把賀舟喊醒過來。
賀舟哪想到那麽多呀，他長臂一伸，直接把煩人精摟入懷中，嘴裏還嘟囔着一句“小白，你別鬧。”
暨白：“……”
起來，笨蛋！
玻璃杯裏的水晃蕩越來越厲害，仿佛不止是玻璃杯裏的水在搖晃，而是整棟房子都在劇烈搖晃着。
暨白瞳孔一縮，它毫不猶豫的朝着賀舟的手腕咬了一口。
“嘶。”賀舟倒吸了一口冷氣。
“小白，你在做什麽呀？”賀舟大聲指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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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劇烈的晃動直接把牆壁上的壁畫晃了下來，重重的砸在地上，此刻的大樓就像風中扭動的樹幹來回的搖擺着。
這一聲巨響，直接把賀舟吓回神了，他趕忙打開床頭燈查看情況，那放在床頭櫃上玻璃杯已橫倒了下來，杯內的水濺了一地，聞璟茫然的擡起頭，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
這暖黃色的吊頂燈一打開，使得場面變得更加恐怖，賀舟頭頂上的吊頂來回搖擺着，房子裏更是發出“咚咚咚”的“怪叫聲”，暨白一向最喜歡的貓爬架“哐哐哐”的往下砸，地板劇烈的顫抖着。
這是？地震了？
這個念頭在賀舟腦海裏一閃即過。
快跑！
快跑快跑！
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前往樓下的開拓地帶。
他猛地的拍醒聞璟，在那一陣晃動結束以後，他把暨白牢牢的抱在懷裏，給聞璟下達了指令，“阿璟随行！”
聞璟是一條訓練有素的德牧，它不僅能夠聽懂賀舟的話，而且它的服從性極高，只要賀舟給它下口令，它便會在第一時間服從。
在這個生死一線的時候，賀舟都顧不上換衣服，他毫不猶豫的打開大門，帶着暨白與聞璟直奔逃生梯，在這種時候電梯是萬萬坐不得的。
所幸他們家所在的樓層是六樓，靠體力跑的話，他們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跑到樓下的。
然而，賀舟低估這地震帶來強烈晃動，強烈的震感襲來，他根本無法保持直立行走，強烈的搖晃感就像飛快行駛的汽車突然來了一個急剎，強烈的慣性把人一個勁的往外推，不過兩秒的時間，另一道拉扯的力又把他往另一個方向拽。
聞璟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呀，吓得它害怕的趴在地上，眼底寫滿了驚恐。
賀舟彎着腰，使身體的重心一個勁往下壓，他一手抱着暨白，一手扶着牆，勉強的半蹲着。
賀舟心裏恐慌到了極點，一旦大樓搖晃起來，他們便跑不了了！
所幸這樣的搖晃持續了幾十秒便過去了，仿佛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這并不意味着他們就安全了，這樣強烈的地震往往伴随着連綿的餘震，他們必須離開大樓，前往室外的空曠之地。
賀舟深吸了一口氣，朝着聞璟打了一個手勢，“阿璟，跟上。”
聞璟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着，眼底畏畏縮縮的，那上翹的尾巴此刻牢牢的夾着，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仿佛是給剛剛的陣仗吓着了。
賀舟哪裏顧得上那麽多呀，他一手抱着貓，一手拽着聞璟的狗耳朵，把它連拖帶拽的往樓梯口帶。
很快聞璟便從剛剛的恐懼中緩了過來，緊緊跟着賀舟，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注視着賀舟，時不時還舔着賀舟的手背，試圖緩解他那緊繃的情緒。
“阿璟別怕，我們只要到樓下就好了，只要我們到樓下就好了。”賀舟喃喃自語着，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聞璟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們一個勁的往下跑，很快便從六樓跑到了三樓，眼看着他們就要跑到樓下了，哪想到那晃動感又來了，
“啪。”
那擺在緊急通道門口的掃把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們頭頂上大燈泡更是在這個時候明明滅滅着，眼前一切變得忽明忽暗着。
“阿璟別動！”賀舟急切的喊着。
他把聞璟拉在樓梯角上，這樣的棱角處能夠起到支撐的作用，在地震來臨的時候，是緊急的避難地點。
一直老實趴在賀舟胸口處的暨白擡起頭，危險來自賀舟的背後，經過這幾輪劇烈的晃動，逃生通道上玻璃窗已是搖搖欲墜，随時都會砸下來。
劇烈的晃動再次來臨，這一次的晃動比任何一次都要急都要快，一直安穩趴在他胸口的暨白突然暴起，猛地的從賀舟的懷裏掙脫出來。
賀舟馬上就急了，“小白，你在做什麽呀？”
暨白第一時間從他的懷裏掙脫，那玻璃尖銳的角朝着賀舟的腦袋砸了下來。
“哐。”
暨白迅速的跳上了他的肩膀，毫不猶豫的頂了上去，那一塊巨大的玻璃直接砸在它的身上濺起數道玻璃碎片，賀舟甚至還沒有看清怎麽回事，樓房便像撕碎的紙片一般，整個崩塌下來……
黑。
好黑啊。
賀舟的手指微微顫抖着，他隐隐約約能夠感受到從肩膀上湧下來的粘稠血液，濃郁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的雙腿被一塊塊水泥鋼筋牢牢的壓住了，分毫都動彈不得。
他心頭一緊，急切的喊道：“小白，你沒事吧？”
“小白，你睡着了嗎？”
“小白，你應我一下啊！”
惶恐的種子在他心頭蔓延着，直到他聽到一聲微弱的“喵”聲。
暨白趴在他的肩膀上方，身上紮滿了一塊塊的玻璃碎片，那一塊塊尖銳的玻璃碎片已經深深的嵌入它的身體裏，它已是進氣出氣少的狀态，全然沒有往日的活潑機敏，但是，它又怕賀舟擔心，便回了他一聲。
賀舟艱難的擠出來一抹笑意，寬慰道：“沒事，肯定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的，小白你不要睡，好好的打起精神來，我們都會好好的。”
他們被深埋在廢墟之下，周圍黑漆漆的一片，鋼筋石板牢牢的壓在他的身上，使他動彈不得，他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只能夠每隔一段時間便喊一下暨白的名字，希望能夠得到暨白的回應。
然而，他肩膀上的熱源已經一點點的冷下來了，那粘稠的血液逐漸的幹涸起來，他再也聽不到熟悉的回應聲。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起來，他很想伸手往肩膀上探過去，但是他被鋼筋石板牢牢的壓着，他根本夠不着他的後背，他根本摸不到暨白。
他哽咽着，低喃道：“小白，你別怕，我們都會好好的，到時候我會給你開，你最愛吃的金槍魚罐頭。”
眼淚源源不斷的從他的眼眶裏溢了出來，他仿佛想起了什麽，低聲喚道：“阿璟，你在嗎？”
一個溫暖的熱源貼近了他的側腰，在他側腰處蹭了蹭，聞璟所在的位置更好一點，它剛好在夾角縫裏，遇險時，它吓得趴在地上，剛好躲開了危險。
感受到聞璟毛茸茸的腦袋以後，賀舟緊繃的心緩和了不少，在悲痛中，他仿佛産生了幾分生的希望，“阿璟，接下來咱們要節省體力，等待救援人員的到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賀舟一直睡睡醒醒，盡可能的節省體力，減少自身能量的損耗。
聞璟則是高高的豎起了耳朵，它只要聽到周圍有動靜，它便會劇烈的嚎叫，“嗷嗚！”
賀舟眉頭緊蹙着，急切的打斷着，“阿璟不要叫，你不要叫，這種情況下，我們要節省體力。”
他們根本就沒有食物來補充體力，這樣的嚎叫只會掏空自身的力氣！
一向聽話的聞璟在這個時候卻一反常态的指令，無論他怎麽耐心安撫，聞璟卻是一直嚎叫不停。
聞璟的聽力遠在賀舟之上，它一察覺到外面有動靜，它便會劇烈嚎叫起來，試圖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它不嚎叫別人怎麽會發現粥粥在這裏呢？它必須想辦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一連好幾天的嚎叫把它那洪亮的嗓音變得了破銅爛嗓，那嚎叫更是從最初的洪亮變得越來越小聲。
這幾天下來，他們全靠舔舐雨水來充饑。
随着聞璟的嚎叫聲越來越微弱，賀舟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他的眼睛紅通通的，努力的安撫着，“阿璟，你不要叫了，你要好好的保留體力，這樣我們才能夠活着出去。”
随着體能的下降，賀舟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聞璟則是趴在他身邊守着。
“咔—咔。”
伴随着一陣腳步聲的靠近，聞璟馬上驚醒，它急切的朝外呼喊着，“汪汪汪！”
這裏，這裏有人！
“汪汪汪！”
往這邊看，往這邊看！
廢墟外面的搜救人員遲疑了一下，“這裏竟然有狗叫？”
“汪汪汪！”
這裏，這裏有人，你們快過來啊！
搜救隊長一把拍着他的腦袋，交代道：“行了，現在是忙着救人的時候，我們哪有時間去救狗？人命關天，我們必須營救壓在廢墟之下的人。”
眼瞧着搜救隊越走越遠，聞璟實在是急壞了，它奮力的爪子扒拉着層層疊疊的石堆，不停的朝外叫喊着，“汪汪汪！”回來，你們別走啊！
粥粥在下面，粥粥在下面！
那焦急的狗叫聲一度吵得人心神不寧，搜救人員眉頭緊鎖，“隊長，你說有沒有可能那下面有人呀？”
見他戀戀不舍的瞧着狗叫的方向，搜救隊長擺了擺手，“你拿儀器去測一下，如果裏面有人的話，我們就去營救，如果沒有人的話，我們就離開這裏。”
現在是搶險的關鍵期，他們的任務是盡可能的救出來更多的人，狗并不是他們這一次任務的目标。
聞璟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它激動的搖起了尾巴，焦急的狂吠着，“汪汪汪！”
這裏！這裏有人！
“滴。”
探測儀器發出了警報聲，搜救人員心頭一緊，他急切的喊道：“隊長，這下面有人！”
搜救隊長一怔，急切道：“快，展開營救行動！”
在聞璟不停的狂吠之下，賀舟緩緩的醒了過來，他的意識有點混沌，目光帶着點呆滞，許是聽到上頭石塊搬運的聲音，他慢慢的回過勁來，發出了微弱的求救聲，“救命、救命……”
上面很快便傳來回應的聲音，“你別急，我們很快就會救你出來了！”
那磅礴的大雨加大了救援工作的難度，更是一步步的帶走賀舟身上所剩不多的熱量，經過六個小時的挖掘，搜救隊總算是把大部分的石頭刨開，現在的問題就是賀舟的下本身被石板牢牢的壓着無法拽出來，他們只好找來鋼筋想辦法撬開了石板，試圖把賀舟拽出來，但是他埋得太深，搜救隊又是從外面拉扯，難以把賀舟拉出去。
見狀，聞璟蹿了過去，它用腦袋頂着賀舟的腳，從裏面用力的把他往外推，伴随着救援隊緩緩撬開石板的縫隙，聞璟使勁把他往外拱，配合救援隊的拖拽着，很快他便被拉拽了出來。
只聽見“啪”的一聲，随着他被拽出來那一刻，那撬開的石板滾了下去，重重的壓了下去。
強烈的光灼得他眼睛痛苦的流淚着，他不得不緊閉着雙眸，奮力的抓住那一雙沾滿泥土的手，失控的呢喃道：“求求你，救救它們，我的家人還在裏面呢！”
救救它們，它們還在裏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