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杜涵心裏跟明鏡似的, 一旦他們在省會考與高考打不出好的名次來，回頭家長們還不指不定怎麽編排他們呢，這樣一來, 來年的招生率一定會大打折扣。

這教育可是一門生意，這生意想要做得好, 那口碑可少不了，他們之所以買大價錢把賀舟買來, 圖得就是這個臉面名聲！

薛振再一次見到賀舟時, 那是在街邊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裏, 賀舟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 時不時用毛巾抹去額間溢出了細汗，他熟練的用翻炒着鍋裏的烤魚，使得烤魚兩面受熱, 炸出香脆感，那滋滋作響的油花不停的冒着。

賀舟一向聰明, 他在學習這方面是一點即通, 一通則百通, 薛振來到時，賀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掌勺, 有條不紊的處理着一道道菜。

“薛老師, 您請坐。賀舟還在廚房裏忙着呢, 這會正值用餐高峰期, 所以他會比較忙一點。”

老板名叫牧磊，長着一張國字臉, 額頭上有着一道道如同溝壑一般的皺紋, 整個人笑起來時，一度都要看不見眼睛了。

“賀舟一直在你這兒打工嗎？”薛振問。

“也不是一直, 這孩子是前段時間來的，他剛來的時候，模樣很狼狽，被大雨淋得就像落湯雞一般。我老伴見他可憐，便喊他進店裏躲雨，給了他煮了一碗面吃。這孩子很實誠，說自己身上沒有錢，不能白吃別人的面。”

“我和老伴當時還以為他是跟家裏鬧別扭逃出來的，就跟他說不用錢，讓他吃飽就回家去，他渾身濕漉漉的是要生病的。”

“這孩子死活不肯走，說是要留下打工吧，把面錢給還了，他只求包吃包住，不要工資。外面的雨那麽大，我們不好把他趕出去，便把他留了下來，這個孩子踏實肯幹，學習能力又強，很快就上手了，連我老伴的拿手好菜都給這小子學了個七七八八，我老伴更是對這個孩子更是贊不絕口。”

他婆娘可是掌勺三十年的大廚哩，而這小子只用了短短半個月就學會了他婆娘所有的菜式，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這小子上手快，要是他們不說呀，客人根本不知道換主廚了！

雖說賀舟不要錢，牧磊還是以每個月八百塊的價錢雇傭着他，算是給孩子一點零花錢花，令他意外的是這小家夥竟找來了一個鐵匣子，把錢都裝了進去，一分都舍不得花。

牧磊想起賀舟最初那副濕漉漉的模樣，心頭一顫，趕忙詢問道：“薛老師呀，這小子可是跟家裏鬧矛盾了？這才自己跑出來的？”

一提起這件事，薛振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他想起了他之前去家訪時的畫面，想要找到賀舟的下落，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簡單，他特意騎着自己的摩托車趕到了那座偏僻的小山村裏，他剛跟賀舟的叔叔提起這件事，便被賀草書拿着掃把攆了一路，薛振一個斯斯文文的老師，哪裏見過這樣的刁民啊，着實是把他吓得夠嗆。

然而，領導的命令擺在那兒，他無論如何都要帶賀舟回學校的，不甘心的他只能在村裏走訪調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少許有用的線索。

Advertisement

想到這茬時，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賀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父親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二流子，平日裏就愛酗酒，他這一喝酒就愛打老婆，賀舟的媽媽很早就離婚改嫁了，他的爸爸則是醉酒的夜裏絆了一覺，頭砸到了尖銳的石塊，早早的便離開了人世。他全靠奶奶拉扯長大，只是他奶奶身子骨不好，一直病怏怏的，前段時間剛走，而他的叔叔則容不下他，說他是家裏白吃白喝的懶蛋，想要讓他辍學給別人當泥瓦工，這小子不願意便從家裏偷跑了出來，因為他是偷跑出來的，他僅偷走了身份證與戶口本，其他的東西，他都沒有帶走，他光溜溜的就這樣跑出來的。”

薛振雙手合十，誠懇道：“我這一次來便是希望孩子能夠跟我回去上學的，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的成績在年級裏，一直是穩坐第一的，想必您一定能夠看出了他的聰明勁，把他放在這裏，這個孩子将來就只能夠當一個炒菜的廚子，但是，這個孩子要是回到課堂上，他會擁有更廣闊的未來，我希望這孩子能夠跟我回去，繼續讀書。”

牧磊回頭看了一眼廚房裏忙得滿頭大汗的賀舟，眼底帶着憐憫之意，“薛老師，我明白了。”

這個孩子留在這裏是可惜了呀。

牧磊咳嗽了一聲，喊了一聲老伴，“婆娘，你去替賀舟一會，跟他說一聲，他們老師來找他，讓他過來一趟。”

“哎。”大嬸痛快的應了下來，她撩起了後廚的簾子，熱情的招呼道：“粥粥呀，這裏交給嬸嬸來忙，你們老師過來找你了，你出去跟老師打一聲招呼。”

“嗯。”

賀舟低垂着眼眸，他摁了一下洗潔精把自己那沾着油腥味的手洗了洗。

他很快便走了出來，他面色如常，從容的跟薛振打了一聲招呼，“薛老師。”

薛振一擡眸剛好看見逆光而來的賀舟，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裏，賀舟的改變不小，人依然是這個人，但是他周身的氣質卻改變了。以前的賀舟是怯懦的，宛如藏在洞穴的小老鼠，他雖有才幹，但是他的眼底帶着幾分膽怯，這會的賀舟更加放開的舒展，而他自身的性格變得更加的內斂，宛如入鞘的名劍一般。

他坐在座椅上，漫不經心的看了薛振一眼，懶懶散散道：“薛老師，你找我？”

這樣的賀舟令他感到陌生，又或者說，這副模樣才是賀舟真正的模樣，漫不經心的态度裏又帶點一縷蔑視感，宛如嘲弄着庸庸碌碌凡人的神明，那股黑色的生命力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淋盡至。

畫面一轉，一切仿佛又從濕漉漉的過去回到了現實中。

虞尹揚起了唇角，他清了清嗓子，勉為其難的表示道：“你這個炒粉倒是炒得不錯，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允許你在這裏擺爛吧！”

這一份炒粉下肚，小弟們對賀舟的觀感改善了幾分，紛紛表示：老大說的有道理，這小子做的炒粉确實好吃，留在這裏也好。

賀舟腦門上緩緩的冒出了一個問號，你在說什麽呢？

他的手一伸，一本正經道：“你走什麽？你還沒有給錢呢！”

怎麽？一個個想要白嫖，吃霸王餐啊？

虞尹的手下們：“？？？？？”

嗯？

小子你要造反啊？

老大允許你在這裏開小攤子賺錢，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你還好意思找老大要錢？

賀舟仔細的跟他計算着，“你們一共十一個人，一碗炒粉二十塊，一共220塊，前面有收款碼，你可別忘了付款！”

他們可是做小本生意的，今天這個來賒賬，明天那個也來賒賬，他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狗腿子莫桢氣得跳腳，他咬牙切齒道：“我們老大允許你在這裏擺攤，已經是你三生有幸了，你還要不要臉皮呀？我們老大沒有找你要保護費就不錯了，你竟然還敢要錢？簡直反了天了！”

“就是就是，這家夥簡直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按我說，就應該好好的砸了他的攤子，讓他好好的知道教訓！”

見他們這般氣勢洶洶了，黎清輕扯他的衣角，一個勁的給他使着眼色，要不，這事就算了吧！

他們初來乍到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啊，更何況，要是這幫家夥天天來鬧騰，他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凡事和氣生財嘛，雖說這樣他們會吃點虧，但是他們可以少一樁煩心事呀！

賀舟緊緊的抿着嘴，最終情不甘意不願的說道：“八折，這是你的嘗鮮價，一共是一百七十六塊，算是給你一點面子，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概不賒賬的，日後你來的話，我還可以給你八折。”

他們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可不是打開門做慈善的，打八折已是他的底線了。

莫桢剛還想要開口怼回去，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虞尹拽住了，虞尹直接掃碼付了賬。

莫桢一臉的震驚，這條街上哪個鋪子，他們沒有白吃白喝過，老大，你還真付錢了？

他急切的說道：“您這是為何啊？這件事，您本不用理會的！”

這一片可是咱們的地盤啊！

虞尹擺了擺頭，“你不懂，萬一把他吓到了，日後他不敢在這一帶擺攤怎麽辦？他不來擺攤的話，我上哪去吃這樣夠味的炒粉啊？”

莫桢：“！！！！！”

對哦，這小子不來的話，他們就吃不到那麽好吃的炒粉了！

莫桢很快就回過味來，等等，老大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啊？

大意了！這個小子成功俘虜了老大的胃！

虞尹領着這一票小弟浩浩蕩蕩的離開了，他仿佛想起了什麽，回頭沖莫桢說道：“阿桢，你看，他只給我打八折，他都沒有給別人打八折，說明他心裏有我！

莫桢：“？？？？？”

等等，老大，你這個想法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