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途中遇險

現實總是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它是不可理喻的。我一路逃出了王庭,原以為可以趕在被他們抓回去之前走出這漠北的荒涼沙漠。但是,命運又再一次的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我沒有遇見追我的紮哈羅,倒是遇見了一個讓我從心底深深畏懼的可怕的人。

那天,我剛上馬,就看見對面塵土飛揚,看來是有大隊人馬朝這裏飛馳而來。我驚懼的看着越飛越高的塵土,心中惶恐至極。我下意識的撥轉了馬頭,但是卻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有那麽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幹什麽。這時,我耳邊響起了越來越密集的馬蹄聲,那聲音驚醒了我。我迅速的掃了四周一眼,望見西面好像有一片林子。對!往西走!這時我的腦中鬼使神差的閃過這個念頭,我不知道是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或許我模模糊糊的覺得樹林能讓我避開即将來臨的危險。于是,我揚起鞭子快速的在馬肚子上狠狠抽了一下,馬無緣無故受了一鞭子,一聲嘶鳴奔出老遠。在馬飛出的那一剎那,我盡量伏在馬背上,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惹眼,滿心希望可以躲過一劫。

不過,很不幸,我還是給他們看見了。那隊人馬中立刻飛出了幾匹馬,朝我奔跑的方向趕來。我見他們人多勢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下可完了,弄不好會給他們抓住。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那種階下之囚,沒有尊嚴的恐懼感還萦繞在心頭。于是,我不顧一切舉起鞭子再次狠狠的抽了幾下,試圖加快速度将那些來路不明的人甩掉。我咬了咬牙,狠命抓着缰繩,全然不顧磨破的手掌,拼了命的向前跑,後面那隊人馬中那幾個人也加快速度騎着馬緊追不舍。他們騎得都是上好的馬,比我這匹有些體力不支的老馬快多了。不一會兒,我就被他們圍在了垓心。我憤憤的擡頭瞧了瞧他們,他們都是胡人打扮,面部扁平一看就知道是氐族人。他們個個挺着腰,身上背着弓箭,風塵仆仆,應該是剛剛打獵回來。此時,他們正用一種兇狠不信任的眼神瞧着我,臉上表情嚴肅,看樣子是将我當做奸細了。我的騎術不好,再加上被這麽幾個威武高大胡人聲勢浩大的追趕,馬因為害怕受了驚,任憑我怎樣的安撫它都安靜不下來,最後它向後一揚蹄,我的身子冷不防的向後劃了一下,結果一頭栽了下去。摔下馬雖然讓我全身酸疼,但是好在感覺沒有受傷,我一打了個咕嚕爬了起來,試圖徒步逃走。可能現在想想會覺得自己當時那個舉動是可笑的,但是那一刻我卻渾然不覺。我當時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可不能這麽容易就束手就擒,要知道狗急了還跳牆呢?我像瘋了一樣的吼叫着到處橫沖直撞,試圖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好借此突出重圍,但結果可想而知。有幾個胡人下了馬,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将我左右高架着,向前走,完全不顧我瘋了似的扭動踢打和咒罵聲。

一會兒,一個也同樣是一身胡服披着黑鬥篷的年輕男子策馬而來。他在我面前停下來,端坐在馬上,左右打量着我。我氣急敗壞的擡起頭,正遇上了他的雙眸。我不禁猛然一驚,這個人好生面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我在腦中快速的搜尋着,後來我終于想起來了,他不就是紮哈羅的哥哥氐族的左賢王紮哈其嗎?他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紮哈羅派他來抓我回去的?這些想法雜亂無章的堆滿我的整個腦子,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是你!那個膽大妄為,公然和我唱反調漢族女子?!”紮哈其打量了我良久,而後在馬上用漢話高聲說道。說着,他讓那兩個手下放開我,又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該不會是想逃走吧?”

我愣了一下,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為我想逃跑吧!“我只是出來。。。出來散散心,一會兒就回去了!”我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他狡黠的笑了一下,眼中剎那間閃過一抹銳利的火光。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只是出于一種同類之間的了解,覺得他腦中似乎在醞釀着可怕的想法。他雖然和紮哈羅有着一對相似的眼睛,它們都那麽的閃耀而且有神,但是他的眼睛裏比紮哈羅還多一樣東西,那就是殘忍和冷酷。如果你不小心與它對上,你立刻就會覺得毛骨悚然,好像那雙眼睛不是來自人間而是來自地獄。我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他聽我說完,裝腔作勢的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發出啧啧聲而後說道:“女人撒謊可不大好!不過,依我看女人撒謊一般只有兩個理由。第一,對生活不滿意;第二,對丈夫不滿意!聽說,我三弟對你很好,你在王庭應該是過着王妃一般的日子!那麽如今看來,你是對我三弟不滿意了?”他殘忍的笑了一下,“那既然這樣,不如就跟我吧!說不定,我會讓你滿意!”說着朝旁邊的手下做了個手勢。那兩個士兵很快走上前橫舉起來,要把我裝上馬背。我驚恐的掙紮着,又是踢又是罵,可是他們沒有半點反應。紮哈其是要把我怎麽樣嗎?我顫抖着回憶起那天在氐族大帳所發生的一切,還有後來那些被搶來的女子悲慘的下場,還有那天在草場上紮哈其對那個侍妾的所作所為。我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落在了魔鬼的手裏,等待我的除了非人的折磨,就是死亡。

半個月前,我剛來這裏,心情很不好。所以,紫衣她們常帶我出去走走,一來散散心,二來也對氐族的王庭熟悉一下,畢竟我可能将一輩子住在這裏了!那時夏季已經接近尾聲,但是天氣還是異常的悶熱,尤其在沙漠這種地方,你別指望會下一滴雨。氣候幹旱讓我這從小生在江南水鄉的人很不适應,覺得渾身上下熱辣辣的就像會随時噴出火一樣。身體的焦躁自然影響到了心情,那段時間我的心情驟然間變得很差,一個人悶悶的,一天沒有一句話。紮羅爾見我神情焦慮,知道我可能不是适應這裏的氣候,所以派人不知出哪裏弄了好多的冰塊給我。想讓我涼快一點。但是,他的苦心顯然是白費了,我不僅沒有好而且還變本加厲,感覺越來越壞。

那天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晖灑滿了整個草原,我心情抑郁的漫無目的的走在草場上。這時,東邊的空地上傳來女人的嚎哭聲,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凄涼而酸楚讓聽的人也好生難過。發生什麽事了?我和紫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紫衣也不知所以然的搖了搖頭。最後,我們決定到那邊去看個究竟。到了那裏,那裏已經水洩不通的圍了一大群人了,我們兩分開人群硬是擠了進去。進去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人的蒼白因為悲痛而變得扭曲的臉孔。她披散着頭發,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衣物蔽體,不知被什麽人用拇指粗的鐵鏈子綁在了一根柱子上,看着甚是凄慘。紫衣向身邊的一個氐族老人打聽。那老人一臉悲傷的看了我們一眼,說那個女人是左賢王紮哈其的侍妾,因為犯了錯誤被綁在這裏,接受懲罰。他還說,一會兒紮哈其還要來對這個女子處以草原上最嚴厲的刑罰----刀刑。當紫衣面無血色的将那位老人的話譯給我聽後,我着實吓了一跳。

這個紮哈其也太殘忍了吧!就算那個女人犯了天大的錯誤,現在這個酷刑還不夠嗎?一個女子被脫去衣物公然展示給衆人看,丢掉了作為人的所有尊嚴,這恐怕是最嚴厲的懲罰了吧!可是,那個人居然還要被一刀刀割肉致死,真是傷天害理!此刻我憤怒極了,好像要把這些天所受的冤枉氣都散出來一樣。他們這裏的男人們都是些濫殺無辜的混賬家夥!我在心中咒罵道。

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衆人簇擁着一個身材修長壯實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這個人儀表堂堂,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不可亵渎的威儀感。他應該就是紮哈其吧!我想。士兵在草場上用很快的速度擺好了椅子,小心的伺候紮哈其就坐。紮哈其坐下後,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個因為羞愧和痛苦而淚流滿面的女子,嘴上挂着冷酷的微笑。過後,他提高嗓子跟那女子說了句話,那個女子本來已經蒼白的臉現在更是白的滲人,比一具死屍還要可怕。她全身顫抖着,失聲哀嚎着,看那神情好像在哀求面前這個人放過自己。但是,紮哈其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此刻手上反複擺弄着一把短匕首,眼中露出興奮殘忍的光芒。

此時夕陽一半已經隐沒在了地平線以下,天色漸漸暗下來,那女子身上染上了一層深紅,遠遠看着去就像一個古代的陶俑,悲哀而莊重。紮哈其擡頭看了看天空,擺了一下手,立刻有兩個士兵朝那個女人走去,将她身上的鐵鏈子解了下來。難道他要放過這個女人?我不解的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士兵并沒有放開那個女子,可是一邊一個将她穩穩的按着,接着紮哈其手持匕首走了過去。他舉起匕首在女人的臉前晃了一下,那女子此刻沒有半點生氣了,既沒有哭喊,也沒有反抗,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她此時或許已經絕望了,可能她覺得眼前這個人是不會放過她的,所以她不再反抗,而是靜靜的等待着。

紮哈其擡起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冷漠的微笑着,突然他眼睛裏閃過一絲狠毒的火焰,接着只聽那女子痛苦的大喊了一聲。那動作太快了,快到我們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等我們反應過來時,只見那女子的大腿上插着一個短匕首,鮮血從腿上緩緩流下來。紮哈其還故意将那匕首在肉裏鑽了幾下,才拔了出來。那女子大口喘着氣,疼痛快要讓她暈厥了。太殘忍了!圍着看的那群人的臉上都露出悲哀同情的神色,但他們誰也沒有站出來說句話,包括我自己。紮哈其太可怕了,可怕到沒有人敢上前為那個女子說情。我們當時真的覺得,如果自己站出來或許自己也會同那個女人一樣。我此刻心中在受着良心的譴責,與生俱來對同類的憐憫讓我有一種沖上去的沖動。可是,內心無名的恐懼和威懾感又讓我畏縮不前。我痛罵自己懦弱,卑鄙,竟然看到這麽慘絕人寰的事情而不去阻止。可是,我仍然鼓不起勇氣,只能站在一旁注視着一切,氣憤的将指甲狠狠的扣進肉裏。

紮哈其冷靜的瞅了那女人毫無血色的面頰,眼神沒有任何波瀾,好像面前這件事跟他毫無關系。他再次舉起匕首繼續他的冷酷的懲罰行為。當第二刀下去的時候,那女子的喊聲更加凄厲而短促,眼神裏不再有絕望,而是徹徹底底的燃起了仇恨的火光。那眼神那麽耀眼,我剎那間明白了,那是一個生命在身處暴虐之時,燃起的不屈的尊嚴之火,它那麽高貴那麽壯麗,就像行将沒入大地的夕陽。她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勇氣,而且還是在這個蠻荒之地,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邁着堅定的步子走向紮哈其,厲聲阻止了他這殘暴的行為。衆人可能都沒想到會有人站出來,都呆呆的望着我。紫衣萬更是沒有想到我會膽大包天的站出來和紮哈其公然對抗,趕緊跑過來拉着我的袖子,想要我冷靜下來別參合這事。可是,我的話已經說出口了,縱然我感到有些後悔,但也決定勇往直前了。我沒有想過做誰的救世主,也救不了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讓自己遺憾。

紮哈其回頭吃驚的看見一個說着奇怪語言的女人站出來制止,而且還顯示出大義凜然的樣子。此時,日暮降臨,大地開始暗沉,紮哈其站在暗處轉過身從上到下的打量着我,雙眼發出凜凜寒光。他讓我覺得一陣寒冷襲過心頭,那目光也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覺得人類的目光不會那樣寒冷,那明明是兩片鋒利的剃刀。他緩步走上前用氐族話跟紫衣說了幾句話。紫衣恭順而畏懼的答了。

“原來你就是半月前鐵騎從南朝搶的那個三番五次要逃跑的女子?”他用流利的漢語問道,“怎麽樣!聽說後來紮哈羅把你要了,他待你好嗎?”他邪惡的笑了幾聲。

我厭惡的皺了皺眉,沒有回答他,因為他說這話時口氣很是讓人不舒服。他好像并不介意我冷漠的态度,繼續說道:“不過,這事你管不了!”他拿那帶血的匕首在我鼻子前晃了幾下,湊近一些說道:“別忘了!你不比她強!”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刺耳尖銳,就像他本人一樣。

“你。。。”我覺得眉毛不由得一橫,覺得受到了羞辱,憤怒的盯着他,顫抖着嘴唇要和他分辨幾句。這時,人群中傳來了紮哈羅的那高亢渾厚的聲音聲音。

“她管不了!那我呢?”紮哈羅高聲叫道,從人群讓出的通道裏快步走了過來。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紮哈羅親切的上前摟住我的腰,将我一把攬到他身邊,“沒什麽事吧?”他快速的看了一眼紮哈其。我從沒和他這麽親密過,不由得愣了一下,睜着眼怔怔的望着他。他轉頭時給我遞了個眼色,我似乎明白了什麽。

“三弟!你怎麽來了?”紮哈其陰陽怪氣的說,“看看!本王不就是處置一個賤婢嗎,怎麽驚擾了這麽多的人?”他嘆了口氣,“真是慚愧的很!”

“二哥!你消消氣!弟弟不知道那個女人犯了什麽錯能惹的二哥這般動怒!”紮哈羅看了那女人一眼,“不過,二哥一向仁慈,犯不着為了怎麽個賤婢壞了自己的名聲!依我看,不如将她趕到漠北去放羊,讓她終身贖罪,可好?”

紮哈其饒有興味的凝視了紮哈羅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說道:“三弟果然最懂本王的心!好吧!既然三弟都這樣說了,本王還能說什麽呢?放人!”他斂起面容對身後的士兵擺了擺手。那兩個士兵見主人發話了,放開了那個女人。

紮哈羅轉過頭,在我耳邊低聲說:“去吧!”解下了身上披着的一件夾袍。我知道他是要我過去幫那個女人,我點點頭,拿了夾袍帶着紫衣跑過去,給那個女子披上了袍子,攙她離開了草場。這時夜幕遮住了剛剛還呈現出一片穆紫的忙忙大地。

那次事件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紮哈其,他就這樣消失了。夜深人靜,每當我想起那天的事,都會将他想象成一個來無影去無蹤鬼魅,尤其是他那來雙自地獄般的眼神,過了很長時間還留存在我的惡夢裏。過了很久,我不在想起那個可怕的人了,腦中對他的映象也漸漸淡了下來。可是,今日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臉孔居然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覺得仿佛又嗅到了恐怖殘忍的氣味。我怔怔的盯着他詭異狡猾的面孔,心裏咯噔響了一下,想必他還對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懷吧!我想,他一定不會放過我!

果然,紮哈其嘴角露出一絲狡猾奸詐的微笑,随後我便被他們橫抛上紮哈其的馬背,就像當日被搶來時一樣,疊着身子,痛苦的扭動着四肢。絕望爬遍了我全身,我默然覺得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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