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外故人

漠北之地,進入了初秋,天氣已有些冷了。到了這時,更是一層狂風夾裹着一層黃沙,一夜之間仿佛天與地已經混成了一片。這樣的天氣,在我那四季滿眼蔥綠的金陵人眼裏自然是厭煩大于驚喜。

我低着頭裹着毯子坐在火盆前打着盹兒,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将我驚醒。“這是怎麽了?”我大聲問道。本以為紫衣她們在旁邊守着,可是四周除了剛才那急促的馬蹄聲外,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我站起身,揉了揉睡眼,便出了帳子。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平常到這個時候,各個帳子裏的兵士們都出來圍在一堆堆火旁,空氣中到處彌漫着好聞的烤肉的香味。可是今天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人也沒有,我有些納悶。我擡眼望了望,見只有幾個守衛在那裏筆挺的站着,臉上沒有一絲人氣。

這事有些不尋常啊!我嘴裏小聲嘀咕着。這時,綠珠跑了過來。“姑娘!怎麽就出來了?外面天氣冷!”說着将我半推半攙的拉進了帳子。

“剛才怎麽了?”我奇怪道,“人都到哪裏去了?”

綠珠拿起爐子上的水壺,給我倒了杯熱茶來,說道:“姑娘還不知道呢?今日是咱們草原上圍獵的日子!兵士們都去中原邊境上圍獵去了!”

我聽到圍獵兩個字不由得驚了一跳。按說這圍獵的日子早就過了,怎麽偏偏這時候又突然去了呢?該不是要給邊境的守備來個措手不及吧!我攏了攏鬓發,問道:“不是早就過了時候了嗎?怎麽現在才去?”

“誰知道呢?”綠珠随口答應了一聲,自去給壺裏添水。

“右賢王也去了嗎?”我看着她添水,随口問道。

“王爺沒去!王爺現在正在大帳裏和大王議事呢!”綠珠疑窦的看了我一眼。

我勉強笑了笑,又問了些不相幹的事,算是混過去了。吃過了晚飯,打發紫衣她們去了,一個人在帳子裏撥着炭火,心中有些焦慮。不知道,邊境上那些百姓又要怎樣遭殃了!想到這裏,不免想起了金陵陷落那晚的情景。雖說,這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可是如今想來還是歷歷在目,覺得凄慘無比。火星在盆中噼裏啪啦的響着,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正在想的出神,卻突然間覺得身上一陣寒冷。我擡頭一看,只見紮哈羅掀起簾子進來了。燈光有些昏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從他的步态和遲緩的動作,可以感覺出他有些疲憊。

“吃過飯了嗎?”他捋了捋袍子坐下來問道。

我點點頭,笑問道:“怎麽今天這樣晚?你用過了嗎?”

他見我今日不同往日那樣冷淡,口氣略顯親切,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鎮定,輕聲道:“今日王兄那裏有上好的羊肉,所以留下來一同用過了!”說着搓了搓手,在火旁烤着。

沉默了片刻,我忍不住心裏的疑慮,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随口問道:“聽說今日鐵騎出去圍獵了!怎麽今年這樣晚?”

紮哈羅見我這樣問,擡起了他那張略微蒼白的面孔,兩只黑眼盯了我片刻。那兩個眸子在昏黃中冒着黑氣,看不清是什麽意思。我見他遲遲不答,心中有些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末了,他微微一笑,說道:“王兄這幾日新得了一個國師,這都是國師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便不再做聲了!瞧紮哈羅的樣子,分明是對我有所提防的,如果我問的多了,反倒不好了。他又說了些不相幹的話,徑自去了。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不知為什麽,我竟然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國師好奇起來。這幾日也沒見什麽人來啊?哪來的新國師啊?難不成是那日那個穿黑色袍子的看不清臉面的男子嗎?如果猜的不錯,那麽應該就是他了。因為另外一個人覺得對不可能是國師!我認得那個胖胖的老者,他是龍騎部落的阿格爾王爺。怎麽想着,更加對那個神秘的國師好奇起來。

三天後,太陽還沒有展開它熱烈的懷抱,我就聽到帳子外人聲鼎沸,戰馬嘶鳴。“出什麽事了?”我邊穿衣服,邊問急忙跑進來的紫衣。

“是大王的鐵騎圍獵回來了!”紫衣俯身幫我穿鞋,難掩聲音裏的興奮。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心中頓感不樂。看樣子這次圍獵很順利,我嘆了口氣,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遭殃了!

果然,我出了帳子,看見那些士兵們除了從馬上往下卸搶來的物品,還看到不遠處幾輛車中載着幾個臉色蒼白的中原女子。這又是他們搶回來的女奴,我憤憤的想。“他們要把她們怎麽樣?”我明知故問道。

紫衣站在一旁,略微頓了頓,輕聲說道:“應該會分給還沒有娶親的士兵,或者。。。或者分給王爺們做妾室!”

“她們是物品嗎?我口氣有些蠻橫的問道,轉頭看了紫衣一眼。她低着頭,臉色微紅,感覺有些不知所措。我在氣頭上,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那樣。我看見那些女子一個個被趕下了車子,接着被帶進了一個專門關押犯人的簡陋的帳子裏,門口還有兩個士兵把守着。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自己被抓當日的情景。那時我也是這般無助,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毫無尊嚴的東西,被人家挑來揀去。“紮哈羅在哪兒?”我口氣略微緩和了些問道。

“剛才送茶去的時候還在帳子裏和國師議事!”紫衣顫抖着聲音回道。

我到了紮哈羅帳子門口,門口有兩個軍士在那裏把守着,看來裏面的确有重要的客人。我現在也管不了這些,冒冒失失的就要往裏面闖。那兩個士兵将兵器一橫,口裏叽裏咕嚕不知在說什麽。我見他們不讓我進,越發動了肝火。“你們這群沒人情味的家夥!到底叽裏咕嚕在說什麽?我要見紮哈羅!”我上前死命用手推他們。但是,他們就如同兩座石山,怎麽也掰不開。

這時,帳子被掀開了,紮哈羅出現在了門口。他見那兩個士兵正抓着我要往外拉,朝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放開我。

“你找我有什麽事?”他皺了皺眉問道。

“那些被抓來的女子,你們打算怎麽處置?”見到紮哈羅,不知為什麽我越發生氣了,高聲質問道。

“什麽女子?你在說什麽?”他有些莫名其妙。

好個左賢王,現在還跟我裝糊塗。“你裝什麽糊塗?”我氣咻咻的指着關押女子的方向,“你們從中原搶了那麽多的女子。她們現在就在那個帳篷關着呢!你還問我說什麽?”

他臉色沉了下來,說:”先你回去!這事待會兒再說!我現在還有正事!”

好哇!我以為他是個真人君子,不像他的那些同胞們。可現在看來他們根本是一丘之貉。“怎麽說來,你是不管是嗎?”我問道。

他沒答話,轉身要進去。我上前一把拉住他,非要他解決這事不可!這時裏面傳來了一個男子洪亮的聲音。

“王爺!出什麽事了?”那人問道,走了出來。

紮哈羅回頭看看我,正要答話,卻聽見我吃驚的喊了一聲:“二哥!”

“秋謠?你怎麽在這裏?”那人出來同樣吃驚的喊道。

“國師!你們認識?”紮哈羅一頭霧水的說道。

國師!?我幾乎是喊出來的。我現在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我覺得那個背影那麽熟悉,原來他就是我二哥林秋恒!紮哈羅見此狀,将我們帶回了帳子。

“二哥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當日和爹爹。。。”我有一肚子疑問。

“妹妹有所不知!此事說來話長,當日我也是僥幸逃生。可是,爹和兄弟們。。。”他嘆了口氣說道。

“這麽說來,你們二位是兄妹?親兄妹?”紮哈羅問道。

二哥點點頭,指了指我說:“王爺這便是我因戰亂失散的親妹妹,林秋謠!”

“原來你叫秋謠!”紮哈羅湊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我瞪了他一眼,沒做聲。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一樁喜事!這下要恭喜國師了!”紮哈羅笑道。

二哥謝了紮哈羅,轉身問我道:“不過,你怎麽會在這裏?當日金陵失陷,我以為你跟娘。。。遭了不測!”

“我。。。二哥,這也說來話長!是紮哈羅王爺救了我!”我說。

“那你們。。。”二哥看看我,見我低着頭,又瞧了瞧紮哈羅,似乎猜到了些什麽,可有沒有明言,只是笑道:“真沒想到,是王爺救了我妹妹!我看這也是緣分。”

紮哈羅會心一笑,解釋道:“國師不要誤會了!我與林姑娘是君子之交!我這也只是碰巧罷了,國師不要多想!”

我們又談了些閑話,便出了帳子。出來後,我拉着二哥到了我住的帳篷。剛才紮哈羅在,好多事情都不方便問,現在我可要問的清清楚楚。我們到了帳子裏,坐下來,綠珠添了水,又倒了茶便出去了!

“二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成了氐族的國師?”我拉着他問道。

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不要着急!聽我慢慢說!”

原來當日爹爹帶領七個哥哥去抵禦前秦和氐族的圍攻,可是誰料半路上中了埋伏,爹爹帶領五十萬大軍拼死抵抗,最後全部覆滅。爹爹和五個哥哥戰死,三哥下落不明,二哥負傷昏迷,等他醒過來後,戰場上除了死屍,沒有半個活人。

“那你後來怎麽會到這裏呢?”我問。

“我被龍騎部落的王爺阿格爾所救。他見我會說幾句氐族話,又會寫字,便将我留在了他的部落!”

“那你怎麽又成了國師?聽他們說,這次圍獵偷襲中原邊境就是國師的主意,難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秋謠!”他按住我的手,想要我平靜一下,說道:“你要相信二哥!我是絕對不會忘了滅國之恨的!這只是權宜之計!”

“什麽權宜之計?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一個人,中原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我氣憤的站起來,眼眶翻着淚花“你知道他們抓了多少無辜的女子?她們的下場你知道會有多慘嗎?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說到這裏,我捂住臉啜泣起來。

“什麽?你也是被抓來的?這究竟怎麽回事?不是紮哈羅救了你嗎?”他問。

“你以為呢?”

我擡起頭,用袖子揩了揩淚,将自己怎樣在金陵失陷那天被俘,怎樣逃走,又怎樣被紮哈羅救我的事全都告訴了他。

“原來是這樣!那妹妹你受苦了!”二哥拉着我的手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做大事就要付出代價!”他惡狠狠的看着遠處,臉色冷漠而嚴肅。

“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心頭掠過一絲恐懼,“你是不是在暗中計劃着什麽?”

他收回眼光,笑了笑道:“秋謠!你什麽都不要問了!二哥自有道理!不過”他頓了頓,“你要記住!千萬別再插手氐族的事!紮哈羅不是好對付的!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了,那自然另當別論。可是,現在既然你們之間沒什麽,那你就要和他保持距離!”

“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事?”

“別問了!”他站起身,“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二哥走後,我心裏愈發七上八下起來。看二哥今日的神情分明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照他的說法,這次氐族的圍獵只是他取信紮羅爾的權宜之計。可是,事情真就這麽簡單嗎?“該不會。。。”這時,我腦中出現了紮哈其那張扭曲冷漠的臉,還有那抹狡詐的微笑。我隐隐覺得,紮哈其和二哥之間有着某種聯系,那天他不是親自來試探過我嗎?如果,那不是紮哈羅背後指使的,那麽他是什麽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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