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草原壽宴（下）
紫衣她們見我一臉怒色，都詫異的看着我。直到紮羅爾高亢有力的聲音傳過來，她們才轉過頭去。紮羅爾今天看着很是激動，臉色漲紅，那胖大的身子一扭一扭的，簡直像個陀螺。惠宜大妃坐在他邊上，嘴上挂着慈祥溫和的微笑，認真傾聽着自己兒子的講話。
酒過三巡之後，篝火燃的更加旺了，人們在火旁翩翩起舞，為他們這位受人愛戴的國母祝壽。我向來不喜歡熱鬧，這樣的盛會雖然不是常有，但是也提不起半點興趣。要不是紮哈羅硬逼我來，我寧願呆在帳子裏。我百無聊賴的擺弄着酒杯，眼光不自覺得朝紮哈羅那邊望去。他正在跟上次比武的那個龍騎部落的王子拼酒，看着很是開心的樣子。紅紅的篝火印着他的臉龐，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我再朝他對面望去，只見阿史娜公主正深情的注視着紮哈羅，嘴角挂着羞澀的微笑。看來紮哈羅不久就有好事了，我酸溜溜的想。這時，我突然感覺的有人再拉我的袖口。我轉身看去，原來是一個呆頭呆腦的小丫頭。我詢問的看着她，她給我遞了一個紙團，便匆匆走了。
難不成又是紮哈其這個壞家夥找我？我皺了皺眉想。我趁人們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歌舞上的時候，偷偷打開紙團瞧了瞧。原來不是紮哈其，而是二哥有事找我，要我在草場南邊的空地上等他。我回頭看了看真沉浸在歌舞中的紫衣和綠珠，趕緊收了便條，趁她們不注意悄悄溜了出來。我快步趕往了約定地點，只見四周黑魆魆的沒有一個人，站在那裏遠遠望去，壽宴那邊就要像一片明亮的海。我喝了酒感覺的胸口悶悶的，索性在草場上坐了下來，邊賞月邊等二哥。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我知道是二哥來了，也不回頭，拍拍旁邊的草地說道：“二哥你也來坐吧！”
二哥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不過，他不像我這般悠閑，而是一臉焦慮。他定了定，疑神疑鬼的看看四周，直到确定沒有人才放心下來悄聲問道：“秋謠！那件事怎麽樣了？”
我就知道他要問這事，便故意裝傻道：“哪件事啊？”
二哥一聽急了，拉着我的袖子道：“妹妹！可不敢怎麽吓我啊！這可關系到二哥－－－－和你的身家性命啊！”
是關系到你的身家性命吧！不知道為什麽我心中有種莫名的惱怒，覺得這件事好像自己做錯了！不會！我救我二哥怎麽會錯呢？我定了定神，斷然否決了自己的想法，轉頭道：“你放心吧！我說過一定會幫你的！”
“這麽說來，我們沒事了？”二哥興奮地眼睛直冒火光。
我點點頭笑了笑，不過很快正色道：“二哥答應我的事，不會忘吧？我聽說再過一個月就是氐族揮師前秦的日子，我們也趁亂回去吧！”
二哥聽了我的話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含糊的說道：“這個不能急！到時候再說吧！”
聽二哥的意思難道要反悔嗎？我正要問他，突然聽見後面有腳步聲。我們都吓了一跳，趕緊回頭。只見不遠處的背光處好像有人影在晃動。該不會我們剛才說的話都被他聽去了吧？我們屏住呼吸，靜靜等待着那人靠近。二哥下意識的摸了摸挂在腰間的佩刀，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一會兒你趕快跑！這個人我對付！”我驚懼的望了望二哥那緊攥佩刀的手，張着嘴，一時間答不出話來。
直到那人慢慢走近，我們才認出來，原來那是紮哈其。二哥一下子松了一口氣，把手從佩刀上移開，拉着我站了起來。“二位好雅興啊！躲在這裏賞月嗎？”紮哈其那蒼白的臉上挂着一傲慢的絲微笑。
二哥趕緊上前行了個禮，滿面堆笑道：“王爺怎麽出來了？也來賞月嗎？”
紮哈其拍拍二哥的肩膀，裝作很親熱的樣子道：“我說國師！大王正在滿會場找你喝酒呢！你到會圖清靜竟然躲到這裏來了！”
二哥是個聰明人，他探出了紮哈其這句話裏的言外之意。他回頭瞧了瞧我，囑咐了我幾句便匆匆走了。我看二哥走了，心裏頓時生出一絲恐懼。這裏黑燈瞎火的，只有我和眼前這個可怕的魔鬼。我心裏一發毛扯了個借口也想走。紮哈其嘴上仍舊挂着耐人尋味的微笑，道：“姑娘就這麽怕本王嗎？難道我會吃了你不成？”
我沒理他，心想不防你防誰？如果再在這裏待着，只怕連骨頭都不剩了！“姑娘怎麽匆匆的想回去，是想去看好戲嗎？”紮哈其不陰不陽的說道。
“你什麽意思？什麽好戲？”我回頭冷冷的瞧着他。
“原來姑娘不知道呀？”他好像很驚訝的樣子，拍拍自己的腦門兒，說道：“你看我又多嘴了！也對！游戲才剛剛開始！”說着，他哈哈大笑起來。那聲音尖銳刺耳，聽了人心裏直發毛。他瘋了吧！我感覺自己現在就像面對着一只鬼一樣，我也顧不上許多了拔腿就跑，直到跑到了有人群的地方，才放下心來。我摸着通通跳動的心，感覺自己就如同做了夢一樣。我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深呼了一口氣，往自己的會場走去。
我低着頭，失魂落魄的走着，腦子裏回蕩着紮哈其那魔鬼般尖利的笑聲。什麽叫游戲才剛剛開始？他究竟有什麽打算呢？還有二哥！看他的樣子，他很可能會違背自己答應的事！也許，他根本就不想走，之前只不過是敷衍我而已！我苦惱的搖了搖頭，覺得腦子都要炸開了。
“姑娘在這裏！”前方傳來紫衣她們的喊聲，說着她們已經向我跑了過來。我勉強笑了笑，慢慢跟着她們回去。她們見我精神不是太好，也就沒問什麽。我們剛走到會場，四面就傳來了人們的哄鬧聲！那聲音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生疼。“出什麽事了？”我納悶的瞧了瞧紫衣她們。她們搖搖頭，也覺得莫名其妙。這時，紮羅爾那洪亮的聲音再次傳來。人們被他那充滿磁性的高亢有力的聲音所感染，紛紛起立，端起酒杯很開心的笑着。我們穿過人群，慢慢擠到了前面。只見紮羅爾紅光滿面，在看臺上眉飛色舞的說着什麽，接着人群中再次響起了哄鬧的聲音。然後，我看到紮哈羅和阿史娜公主分別從看臺的兩邊走了上去。紮哈羅皺着眉，緊緊抿着雙唇，冷冷的對待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而阿史娜則不同。她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兩頰緋紅，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柔媚動人。看着阿史娜的神情我不由得想起了《詩經》中的兩句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憑着女子的直覺，我想我知道眼前發生的是什麽事了。
紮羅爾說完後，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微笑着的惠宜大妃站起身，将紮哈羅和阿史娜公主一邊一個拉在身邊。她溫和的如同慈母那般瞧着眼前這兩個美麗的人兒，然後将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在場所有的人此時都高高舉起酒杯為這對幸福的人祝賀。看來我是該離開了，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呢？我感到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情愫。但是，我不想讓紫衣她們看出我的失落，仍舊仰着頭，微笑着望着臺上那兩個人。這時我的目光遇上了臺上紮哈羅那對明亮的雙眸。只見他沖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他步履優雅的走下看臺，一步步朝我走來。我瞪大了眼睛，對他這反常的的舉動驚訝極了。但是，很快我就猜到了他的意圖。不！不能這樣！我下意識的望了望阿史娜公主，只見她滿臉憤怒，美麗的眼睛充滿淚水，呆呆的站在那裏，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紮哈羅溫和的朝我點點頭，然後拉起我的手朝紮羅爾他們走去。我下意識的縮了縮手，沖他搖搖頭。他太沖動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他的力量超過了我的力量，最終我還是攝于他的力量下，乖乖的跟着他走了。我們上了看臺，紮羅爾和惠宜大妃他們都驚訝的看着我。紮哈羅在惠宜大妃和紮羅爾面前行了個禮，然後沖他們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說完後，他瞧了我一眼，意思是讓我放心。只見惠宜大妃一臉不解的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紮羅爾則緊皺着眉頭，沉着臉一語不發。顯然這一切來的都太突然了，他們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時，阿史娜公主仰着頭冷冷的瞧着我們，居高臨下的走了過來，傲慢問道：“你究竟喜歡她什麽？你知不知道，她就是個身份卑賤的異族女子。。。”
紮哈羅沉着臉，斷然阻止了她：“我不許你這麽說她！”阿史娜公主沒想到紮哈羅會這麽粗暴的對待自己，眼中再次蓄滿了淚水，胸脯一起一伏的顫抖着，好像馬上就會哭出來。這時看臺另一邊想起了一個男人除暴的喊聲，我們都回頭望去，只見阿史娜公主的哥哥漲紅着臉，緊捏着拳頭，憤怒已經使他的臉扭曲變形了，他二話不說就要過來揍紮哈羅。阿史娜的父親阿格爾王爺一把攔住了自己的兒子，冷冷的盯着紮哈羅，朝這邊走了過來。紮羅爾歉意的站起身，試圖平息阿格爾的憤怒。阿格爾擺擺手，上前一把拉住女兒，威嚴驕傲的對紮哈羅說道：“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交代！”說完，帶着阿史娜和自己的部衆憤然離席。
我知道我們闖禍了！而且這個禍闖的實在是不輕，說不定紮哈羅會因為這個事情受到嚴重的責罰。他本來因為有異族血統，一直被氐族衆元老看不起，要不是紮羅爾看重他，只怕現在還不知道會身在何處。可是，剛才這麽一來，不僅得罪了龍騎部落，也讓紮羅爾顏面盡失。紮羅爾繃着臉，沒有一絲表情，哼了一聲，回了穹廬大帳。惠宜大妃雖然疼愛紮哈羅，但是他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也不能再偏袒他，重重嘆了口氣也離開了。大家看見一場好好的壽宴，最後居然以這種方式結束，不由得深深感到惋惜。他們悄悄放下酒杯，不知什麽時候都走了。現在草場上，除了那一堆堆篝火還在熱鬧的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音，已經空無一人了。
我和紮哈羅靜靜的走着，誰都沒有說話，月亮在前面鋪上一層白色的席子，顯得那麽的清冷。我偷眼看看紮哈羅，他一直沉着臉，不知道再想些什麽。可能他也知道自己今日做得太過了，感到有些懊悔吧！
“你在想什麽？”紮哈羅轉頭突然問我。
“你今天徹底将龍騎部落的人得罪了！”我說。
他笑了笑，顯出很輕松的樣子說道：“那不是更好嗎？這樣他們就不會處處逼着我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龍騎部落在紮羅爾大王心裏是什麽位置！你也知道，惠宜大妃對你寄予了什麽樣的厚望！”我嘆了口氣說。
聽我這樣說，他停住了腳步，輕輕按着我的肩膀說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對不對？”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慌了神，趕緊搖搖頭道：“不對！”
他狡黠的瞧了我好半天，笑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不過”他拉着我的手認真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而且這都是我願意的！”
如果你知道我對你做了些什麽，我想你就不會怎麽想了！到時候，你應該會恨死我的！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正色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恨我嗎？”
他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微笑，揚了揚眉，顯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但是，看我問的這樣認真，輕輕說道：“一定不會！”
我笑了笑，眼睛望向了別的地方。月亮依舊跟着我們，好像洞悉了我們所有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