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就在沈清然暗搓搓思考着該怎麽“算計”趙毅的時候,趙毅正在應付他那個格外難纏的後娘。

後娘名叫葛春花,四十幾歲,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因為常年的操勞,皮膚很粗糙,再配上她略顯突出的顴骨和一雙不大的下三白眼,使得她本就不好看的面容更添了幾分刻薄。

毫無疑問,葛春花這次是有備而來,除了她本人之外,還叫上了一位在村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反正這事她占理,打着為了趙毅好的旗號,不愁趙毅那小子不乖乖就範。

“趙毅,我說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那麽多人都看到你們倆有了肌膚之親,如今你把人看光了,摸夠了,翻臉就不認賬,不知道多少人會在背地裏戳你的脊梁骨,你趙毅一個人被壞了名聲不要緊,連累了我們整個桃源村的适齡男女婚嫁,那才是天大的罪過。”

葛春花這麽一說,被葛春花請來主持公道的族老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長嘆了一聲,然後才開口說道:“趙二,你後娘說得也有道理,這事确實難辦,雖說哥兒不像女子那樣有男女大防,但畢竟也是要嫁人生子的,當時在河岸邊,那麽多人看到你們倆渾身濕漉漉地摟抱在一起,那位小公子的名聲怕是已經壞得差不多了……”

看到葛春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紅口白牙地敗壞沈清然的名聲,趙毅又是生氣又是着急。

“六叔公,我下河救人的時候,可不知道落水的人是男是女。當時情況危急,看到有人溺水,馬上就要丢了性命,但凡有恻隐之心的,都會以救人性命為先,哪還能想到什麽哥兒漢子的區別。”

趙毅這話,也得到了不少同村青壯年的認同。

族老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平日裏很少出門,這次被葛春花特意請來主持公道,家中的小輩們不放心,特意找了兩個小年輕跟着。

這倆人和趙毅的關系都還不錯,平時也看不慣葛春花這個當後娘的明裏暗裏苛待繼子,忍不住替趙毅說起話來。

“爺爺,趙二哥的話不無道理,事急從權,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難道要因為可能會壞了人小公子的名聲,就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着人小公子白白丢了性命嗎?白沙河每年淹死那麽多人,誰不知道其兇險,為了救人,趙二哥可是不顧自身安危,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給搭進去了,怎麽能硬說他壞了小公子的名聲呢?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救人還救錯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畢竟衆口铄金,人言可畏。

族老比這些小年輕多活了幾十年,經歷的事更多,說不好聽一點,他老人家吃過的鹽都比這些小年輕吃過的米更多,看問題的眼光自然比這些小年輕更加長遠。

“不是說趙家二小子救人不對,只是,若救了人,最後反而惹出了麻煩,那就得不償失了。我聽說,趙二救的小公子雖然穿着打扮有些許古怪,但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出身,不知道他有沒有嫁人生子?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婚約?更不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麽流落到我們這窮鄉僻壤?越是大戶人家,越是重視規矩和名聲,更有甚者,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還要重,你們也不想趙家二小子費心費力地救人,結果卻好心辦壞事,給他自己和我們村子惹出禍事來吧。”

言畢,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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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那個被趙毅稱之為六叔公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趙家二小子,人是你救回來的,該怎麽辦?你也發表一下意見吧。”

趙毅看了眼神情難掩激動的葛春花,心裏忽然就對沈清然生出了些許愧疚。

都怪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橫插一杠,胡攪蠻纏,他和沈清然都不用面對這麽尴尬的局面。

“六叔公,您不必多說,我大哥從小就教導我,要做一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人,不管是之前,還是以後,我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都會做到光明正大,無愧于心。今兒我就把話放在這裏,我趙毅,絕對不會做那挾恩圖報的陰險小人。”

趙毅态度堅決,幾乎是把話給說死了,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葛春花見狀,頓時急了。

“不識好歹的東西!白撿一個夫郎,你還不要,非要逼着家裏拿銀錢給你娶親是吧?也不看看咱們家裏是什麽光景,哪有那麽多銀錢給你禍禍,三郎要娶親,五郎要讀書,哪一樣不花錢……”

還有她的四姑娘,模樣周正,性格溫柔,以後肯定能嫁個好人家,可不得多給她攢一些嫁妝。

葛春花的如意算盤打得好,以後要用銀錢的地方那麽多,趙毅這裏,當然是能省則省。

就因為葛春花不肯同意趙毅分家單過,又不願意請媒婆來給趙毅說親,最近這幾年,葛春花的名聲可謂是越來越差。

之前的葛春花從來都不在意,嘴長在別人身上,随便他們怎麽說,左右不過是罵她為人刻薄,苛待繼子。

葛春花不怕自己的名聲差,反正不管別人怎麽說,她照樣可以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外面的那些閑言碎語,根本影響不到她。

但若是這些閑言碎語會影響到自己的兒女,葛春花才會真的着急。

她的四姑娘,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十裏八鄉都找不出第二個品貌這麽出挑的,如果可以的話,葛春花自然想把這個女兒嫁到縣城去,而不是在鄉下随便找個泥腿子就嫁了。

若是葛春花這個當娘的名聲太差,就算她的四姑娘模樣再出挑,那些好人家也不會上門提親。

更別說,葛春花的小兒子打小就聰明,送去學堂讀書,夫子都誇他是天生的讀書種子,葛春花還指望着這個小兒子以後考取功名,讓她過上話本裏那些老太君才能過上的好日子呢。

這麽有出息的小兒子,自然不能有一個名聲有瑕的親娘。

為了自己的兒女們,葛春花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名聲繼續敗壞下去。

本來,葛春花都已經決定忍痛拿點銀錢出來給趙毅說親了,誰知道,趙毅去河邊洗個衣服,竟然能從白沙河裏救回來一個小公子。

這不是送上門來的趙毅夫郎嗎?

這門親事要是成了,給趙毅說親的銀錢就可以省下來了。

趙毅也知道,硬逼着葛春花拿出銀錢來給他娶親,就是在割葛春花的肉,葛春花肯定肉疼得緊,但這不是她算計沈清然的理由。

“為人父母的,拿出銀錢來幫兒女說親,不是天經地義嗎?”趙毅冷哼了一聲,語氣嘲諷。“我倒是想要分家單過,是你們二老不同意,分家後,可以另立一戶,我成了戶主,自然不用再勞煩二老出銀錢給我說親,我就是打一輩子的光棍,也不用二老操心。”

聽出了趙毅是在嘲諷自己,葛春花氣急之下,忍不住破口大罵:“沒良心的小畜生,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存了不少銀錢?我是當後娘的,不指望你孝敬,可你親爹還在呢,逢年過節,也不見你買點酒肉糕點孝敬親爹,等到要娶親了,就開始算計親爹手裏的那點銀錢了,難怪你親爹都罵你是個讨債鬼,果然生來就是讨債的。”

趙毅被罵了,也不在意,從小到大,他被葛春花罵過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已經習慣了。

如果不是葛春花牽扯到了沈清然,嘴裏不幹不淨的,說話太難聽,趙毅還不會發怒。

“你是不是打一輩子光棍,也輪不到我這個當後娘的來操心,只是可惜了那位小公子,名聲壞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嫁人?聽說那些大戶人家最好名聲,名聲壞了的姑娘和哥兒,不是送去寺廟,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就是一根白绫,或者一碗毒酒……”

“閉嘴!”

本來不打算和葛春花一般見識的,但葛春花越說越過分,還詛咒上了沈清然,是可忍,孰不可忍,趙毅決定不忍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趙耀祖是在縣城的集賢書院讀書吧,聽說他讀書很用功,為人也很聰慧,夫子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既聰明又勤奮的學子了,想必趙耀祖以後一定前途無量,不像我這個大老粗,大字不識幾個,說出去,誰能相信我們倆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呢。”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葛春花聽懂了,也因此愈發生氣。

趙毅一個地裏刨食的鄉野村夫,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麽出息,拿什麽和她最有出息的兒子比。

但是不得不承認,趙毅這番話還真的威脅到了葛春花。

“算了,後娘難當,你想怎麽就怎麽吧,我懶得管了,反正不管我怎麽操心,都是費力不讨好。”

扔下這句話後,葛春花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看着葛春花落荒而逃的狼狽身影,六叔公忍不住搖頭。

“這個葛春花,真是……”

如果葛春花當年相中的不是趙毅的爹,而是他們家的小子,他絕對不會讓葛春花進門。

娶妻不娶賢,禍害的可是整整三代人,這和主動往家裏招禍有什麽區別。

“趙家二小子,你……”

“六叔公,您不用多說,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心裏有數。”

難道趙毅真的不想娶了沈清然,兩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嗎?

他當然想。

但是光想有什麽用,除了趙毅本人之外,另一個當事人沈清然的想法和态度同樣重要。

趙毅很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面對沈清然的時候,他多多少少是有些自卑的,怎麽看,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那麽漂亮的小公子。

而以趙毅的品行,也做不出挾恩圖報的事來。

更何況,等到朝廷來征兵,趙毅還得去服兵役,以後能不能出人頭地,掙出一個前程來,誰也不知道,說不定就一去不回,埋骨他鄉了。

真要是和沈清然成了親,豈不是害了對方嗎?

越想,趙毅的心情越是沉重。

送走了六叔公和同村的小年輕後,趙毅沮喪的心情依然無法平複,以至于面對沈清然時,笑容也顯得有些勉強。

“趙二哥,麻煩解決了嗎?”

如果不是時機不合适,沈清然真的想直接開口詢問,是不是不太順利,不然趙毅怎麽表情這麽凝重,還渾身低氣壓,一副受了巨大打擊的模樣。

趙毅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樣子呆呆的,有些魂不守舍,甚至都沒注意到沈清然對他的稱呼用上了可以表明關系親近的“趙二哥”,不然,他肯定會在心裏偷偷高興上好半天。

沈清然有心事,也沒太在意趙毅的心不在焉。

想了想,沈清然還是決定早點推進自己的計劃,遂開門見山,直接詢問趙毅道:“趙二哥,我家中遭難,孤身一人流落到此地,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就命喪黃泉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若是你不嫌棄我身子骨太差,我願意和你成親,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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