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傷疤

第10章 傷疤

俞庭看着俞覺的目光很溫潤,沒有什麽攻擊性,卻十分透徹,像是透過這身皮囊,将他的靈魂揪出來,審視了一番。

俞覺是很懵的。

俞庭說打三個耳洞的人,指的當然是原主。

但他現在穿到原主身上,按道理說,只是靈魂換了,殼子還是那個殼子,怎麽會出現丢失原主身體的特征這種情況。

而且還是耳洞這種身體部位上難以短時間清除的特征。

俞覺漸漸産生了一個有些離譜的想法,但思緒很混亂,一時也理不清,再加上俞庭還在一旁看着他等他回答,沉默久了,更讓人覺得奇怪。

但這根本就是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他對上俞庭的目光,有些不解道:“耳洞?我沒有打過耳洞啊,是不是我一直帶着耳夾,讓你誤以為我打過耳洞了?”

俞覺目光真摯,桃花眼流露出真切的迷茫和無辜,被這樣極具蠱惑性的眸子看着,讓人根本無法生出質疑的想法。

俞庭微愣,而後偏頭錯過了這樣的目光,“但我記得......”

“哥......”俞覺突然放軟了聲音,輕聲喚了一下。

他平日的聲線都是都是有些清冽卻疏遠的,像是冬日的山泉,清澈見底,也冰冰涼涼讓人不敢觸碰。

此刻卻湧上了絲絲甜意,主動拉近距離,帶着親昵讨好的意味。

俞庭渾身一僵,已經躲開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放回去,他眼中倒映着這個熟悉的身影,瞳仁微微縮緊,張口時發現自己的聲音有絲絲顫抖: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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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覺察覺了他這有些異常的反應,但他腦海裏只想着趕緊從現在的對峙中抽身,也沒有太過留心。

“我今天好累啊,有什麽事,哥哥可以以後再跟我說嗎?”

俞覺知道自己這是明晃晃的躲避和讨饒,生硬又直白,但他也別無他法,俞庭的疑問他根本無法回答。

他也不确定這樣有沒有用,但心裏隐約覺得,俞庭會吃他這一套的。

俞庭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微微抿了抿唇,看向俞覺的目光卻少了剛才那抹質疑,溫聲開口:

“也不是什麽大事,可能也是哥哥在醫院見的病人太多了,一時記混了。”

“小覺既然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晚安。”

俞覺也松了口氣,他回了一聲晚安,跟着秦越上了樓。

秦越打開原主的房門,開了燈,俞覺剛走進去,就差點被房間過于亮眼的明黃色配色閃花了眼。

卧室空間實際上很足,東西雖然多,但放置也算整齊,但一眼看過去,卻總讓人覺得淩亂無比,甚至都有種無從落腳的感覺。

秦越在一旁問他:“小覺是覺得哪裏亂,秦叔來整理。”

整個房間都很亂......俞覺當然不會這麽說,他本來也沒有讓秦越幫他整理的意思。

“秦叔,我想了想,時間也很晚了,你又出去接了我一趟,也該休息休息了,今天就不用整理了,明天再說吧。”

秦越猶豫了下,也沒多嘴,點頭道:“那好,那秦叔就先回去了,小覺你也早點睡吧。”

秦越替他關好門,走到樓下,卻看到俞庭還在扶梯旁站着,似乎在發呆。

他輕聲開口:“大少爺,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休息啊?”

俞庭回神,沉默了一會兒,問秦越:“秦叔,你有沒有感覺,今天小覺和平時很不一樣。”

秦越思考了片刻,“的确是不太一樣。”

俞庭似乎想起了什麽,神情有些懷念:“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小覺像今天這樣向我撒嬌了。”

“是啊,小少爺從......”

他還沒說完,就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有些激動地與俞庭對視。

而俞庭的目光中,也露出了同樣的了然。

“......”

俞覺看着秦越離開後,去與卧室連通的浴室裏洗了個澡,就平躺在了原主那張鋪着藍橙色床單的大床上。

他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淺色的瞳仁裏劃過幼燕離巢般的迷茫和不适。

俞覺本來已經很困了,但因為俞庭那句話,一瞬間撲散了所有睡意,精神宛如拉扯過度的彈簧,想松懈也一時松懈不下來了。

俞覺伸手捏了捏耳垂,光滑而柔軟,沒有任何後天留下的痕跡。

他穿到原主的身上,最大的不适本該源自這俱并非自己的身體,但俞覺卻沒有絲毫這樣的感觸,就好像,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一樣。

自己的身體......

俞覺那個有些萌芽的想法突然生出根莖和枝葉來,變得清晰可見。

他眸光微動,從床上下來,走到衣帽間的落地鏡前,再一次仔細打量這副身體。

在鏡中之人的注視下,俞覺将穿得整整齊齊的絲綢睡衣的上衣脫了下來,露出白皙細膩的肌膚。

他一向對自己的身體追求完美,哪怕有一些磕磕碰碰弄傷了,他都會認真塗藥恢複,不願意在身體上留一點傷痕。

但在高三那年,他發生了一場車禍,車禍雖小,卻讓他整整昏迷了一星期,醒來後才知道自己肩膀後側,靠近蝴蝶骨的位置被碎玻璃插了進去。

醫生雖然給他做了處理,但昏迷一星期裏沒有親人在身邊細致換藥,最後還是留了疤。

徹底恢複後,那塊疤并不明顯,只有兩個指節的長度,顏色比周圍的皮膚更白更粉一點,觸碰時會微不可察的凸感。

因為當時那塊玻璃刺進去得太深了,後面幾年俞覺用力活動肩膀時,還會偶爾出現痛感。

俞覺側過身,将肩膀那塊位置暴露在鏡子反射的範圍內,他偏過頭,眯起眼睛去看。

那兩指節長度的疤痕闖入俞覺的眼眸,令他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放在手中的睡衣。

他突然就将今天所發生的的所有異常串聯了起來,從姜雲第一眼看到他時,那句“怎麽換了校服”,到林遇醫生診斷他并未像原書所說一樣中c藥。

再到俞庭發現他,并沒有原主所打的耳環。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原因,一個事實。

鏡中映出的這個人,就是他本人,身體是他,靈魂也是他。

不是依附于他人,不是借用他人的身體,不是所謂的魂穿,這就是完整而獨立的,他自己。

俞覺緊繃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松懈了下來,他一絲不茍地穿回睡衣,回去躺了下來。

一切的困境都有了突破口,像是穿過漆黑的隧道,終于看到了光明。

俞覺做了一個荒唐又大膽的決定。

既然他不是原主,只是一個與原主同名同姓,在某一刻被拉入這個世界,恰巧落進了原主的時間線中的外來者。

他并不需要承擔原主的過去,也不需要承擔原主的未來,包括家人、朋友以及仇人,無論是責任還是負擔,是給予他人的,還是被給予的,都與他毫無關聯。

原主在未來的命運,與男女主、與何秩的糾纏,就沒有了思考的意義。

他要與原主剝離開來,在這個世界裏重新開始生活。

俞覺閉上眼睛,沒有管床頭櫃上放着的頻繁跳出消息提醒的手機,沉沉睡下。

第二日。

俞覺起得很早,梳洗過後,就有女傭在門外輕輕敲了門,喊他下去吃早餐。

俞覺跟着女傭下了樓,走到獨立餐廳裏,看到俞天圖和俞庭已經入座,餐盤中的早點也都吃了一半。

兩人對他這個點出來都表現出了詫異,俞天圖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悶聲別扭地開口:“今天起得這麽早啊?”

俞庭對着俞覺溫和一笑,如初夏清晨的暖陽,和煦又讓人心感舒适。

俞覺“嗯”了一下,順着女傭的指示走到自己位置上坐定,他拿起餐具,卻沒有動。

俞天圖和俞庭吃飯都很安靜,餐廳裏只有輕微的用餐聲,柔軟的晨光透過一層厚玻璃,在地面上落下一層淺金色的光芒。

雖是靜谧,卻萦繞着溫馨的氛圍,兩人表情都很輕松,帶這些晨起的懶意,這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家庭早餐。

但在俞覺的記憶裏,連這樣普通的場景,他都沒有經歷過。

他雖有父母,見面的機會卻少到可憐,唯有的幾次見面,還是他們要求自己出席各種酒會,從席間碰到,兩人也只會冰冷地詢問他究竟有沒有做好各種禮儀,有沒有給他們丢臉。

印象中,他都是一個人吃早餐的。

俞覺再次對原主生出了豔羨的情感,但也只是豔羨而已。

他沒有打算将此據為己有。

如果他是穿到了原主的身體上,那他還有着因占用別人的身體,而對他所接受的饋贈負責的理由,他也該考慮,如何在将來去回報俞家生養原主的恩情。

但如今卻不同了,俞家父子像親人一樣看待的,是原主。與現在的他,沒有任何關聯。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接受來自父子二人的親情。

不說他不是原主,即使是原主,俞家父子也在将來的某個時刻,抛棄了對方。

而那個理由,他已經做過猜測,很大可能,就是原主并非俞家之子。

假設他的猜測為真,那麽,就可以得出,俞家人能毫無保留去愛的、能毫無底線去護的,都只是俞家自己的血脈,都建立在親情的基礎上。

原主和他們一起共度了這麽多年,最後都沒有留情,何況是他這麽一個外來者呢。

如果他去欺騙,到時候真相揭露,撕破臉面時,或許比原主當初,更為慘烈。

俞庭見他遲遲沒有動筷,擡眼對上俞覺有些飄忽的視線,“怎麽了,小覺?是今天的餐點不和胃口嗎,要不要讓趙阿姨再去做一份?”

俞覺搖搖頭,他放下了碗筷,“我有件事,想和你們說。”

俞天圖也擡起了頭:“什麽事?”

俞覺抿了下唇,看向俞天圖,語氣輕緩卻擲地有聲:“我應該......不是您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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