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靜待花開

第60章 靜待花開

定下目标以後,黎景忽然覺得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了。除了上課的時間外,他把時間幾乎全都用在練琴上了。

他的基本功雖然紮實,但一直以實用和演出為主,對于樂韻杯這種吉他領域的比賽,還應該适當地展現出自己的技巧。

因此,賽前充分的練習顯得至關重要。

從決定報名開始,黎景幾乎每天都保持六到八個小時的練習時間,他摒除了大多的休閑娛樂,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盡量壓縮。

他已經很久沒過得這麽充實、有奔頭了,哪怕是當初備戰高考時,也遠沒有這段時間更加努力且堅定。

三十年來,他多是随波逐流,很少發自內心的想要得到過什麽、争取過什麽,這一次,他想要證明自己。

他想要證明自己在音樂方面的實力,更想要證明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吃過的苦,不是全然的浪費。

那些沉寂煎熬的歲月,終會開出花朵。

有幾次黎景給學生上完課後,一個人待在吉他教室,他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着,以至于忘了時間,直到琴行要關門了,他才火急火燎地沖出教室,險些被鎖在琴行裏。

經歷了幾次這樣的事情之後,朱姐索性把琴行的鑰匙交給了黎景,讓他擔負起每天鎖門的任務。

樂韻杯的海選以上傳視頻的方式進行。截止日的那天晚上,黎景在吉他教室練了一整夜、錄了一整夜,直到東方既白才終于結束。

離開琴行後,他面朝初初升起的太陽,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說來奇怪,他非但沒有因為徹夜的練習和反複的錄制而疲憊不堪,反而異常清醒。

此時,天才蒙蒙亮,路上沒什麽行人。等走過了一個十字路口,經過一片公共花園時,才發覺別有洞天——

平日人跡稀少的公園,清晨竟是這般人氣旺盛。花壇前,站滿了練太極的老人,林蔭道中,散布着晨跑的年輕人,還有遛狗的情侶和早讀的學生……

分明是微寒的秋日,黎景卻忽然感受到了欣欣向榮的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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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黎景停下了回家的腳步,折入公園裏。他嗅着松針與泥土的清香,忽然覺得心胸開闊。他在南城生活了半年的時間,看過落日晚霞,見證了月落烏啼,卻從未領略過的人民公園尋常清晨的風光。

其實細細想來,這些年他皆是如此。作繭自縛、畫地為牢,囿于池井,不見天光。在他穿行于黑夜的歲歲朝朝,又何曾眺望過清晨的太陽?

回到家後,黎景睡了個昏天黑地。中午起床後,他給自己煮了份速凍水餃,下午又趕去了琴行。這次比賽雖得到了朱姐的支持,但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參賽而影響正常工作。

一踏進店裏,朱姐就擡起頭來關切地問道:“小黎,你昨天視頻錄得怎麽樣?有信心麽?”

黎景羞赧地笑笑,他音量雖然不高,但聲調卻很堅定。他說:“放心吧朱姐,我覺得沒問題。”

黎景雖從未參加過諸如樂韻杯的專業比賽,但好歹玩兒了這麽多年的吉他,對自己的實力一清二楚。他這次參賽,為的肯定不是一個前一百,而是前十、甚至是前三。他多日的準備,為的自然也不是這次的海選,而是未來的半決賽、決賽。

時至今日,黎景仍不清楚自己今後要做什麽,命運又将帶他去往何方,但無論如何,他想把握好這次機會。

這天過後,黎景照舊每日來琴行上課、而後一個人在吉他教室練到深夜。他沒有給自己留下絲毫的倦怠期,只想一鼓作氣,沖到終點。

十天後的一個傍晚,黎景收到樂韻杯發來的郵件,組委會邀請他前往省城參加省賽區的地面比賽。

收到郵件後,黎景的心情沒太大起伏。正如他曾對朱姐說過的那樣,他很清楚自己在吉他演奏上的實力,入選就像是水到渠成。

前往省城前,朱姐特地将店裏最值錢的演奏級吉他借給了黎景。黎景心中動容,他接過吉他,輕聲說:“朱姐,謝謝你。”

朱姐雖是黎景的老板,但一向待他極好。這些年來,他混跡于酒吧之中,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大多對他心懷不軌,唯獨在南城遇到的這些人,是真心實意待他的。

南城多山地,一直未通高鐵。黎景租了輛車,他從上午出發,路上足足花了六個小時,接近傍晚才抵達省城。

比賽設置在省城一家知名五星級酒店中。黎景在這家酒店的隔壁住下,只将這場比賽要表演的曲目練了兩遍,而後便沿街找了家餐館,吃過飯後,一早就回酒店休息了。

第二天七點鐘,沒等鬧鐘響起,黎景就自然醒來。酒店房間很小,他躺在床上,稍稍伸出手來就能夠到窗簾。

他用力将窗簾扯開,任由窗外的萬縷陽光肆意傾灑。

幾分鐘後,黎景從床上起來,他先将曲目練了一遍。

來到賽場後,黎景深吸一口氣。他抱着吉他,微微阖上雙眸,将編排的曲目在心裏又過了一遍。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吉他比賽,樂韻杯賽場的評委大都是各大音樂學院的老師以及知名樂手。他們見過的吉他手數不勝數,選手基本功紮不紮實,編排的曲目如何,往往不出一分鐘就能見分曉。

整個賽區報名海選的足有三百人,而成功入選,來到省城參加地面的,只剩下了三十人。在這三十人中,能進入下一輪比賽的,又只有十人。

選手的表演順序由現場抽簽決定。黎景運氣向來不好,一上來就抽了個第一名。他原本不覺得緊張,可當他看到紙簽上赫然寫着的“1”時,也難免有些局促。

他恍惚了一下,在衆多選手的注視下,背着吉他默不作聲地朝舞臺走去。上臺前,竟一個失神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

霎時間,臺下傳來一陣低笑,接着,黎景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朝他喊道:“加油。”

緊接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在黎景耳邊響起,他深吸一口氣,站在舞臺地中央,沖臺下的評委和選手舉了一個躬。

他閉上眼睛,将世界隔絕,修長的手一放在琴上,就知道該怎麽爬。

他撥動琴弦,幹淨而利落的聲音流淌而出。

賽場瞬間安靜下來,這一刻,他們都陷進了琴聲構造的世界中。

等到表演結束、黎景起身鞠躬的時候,大家才回過神來,紛紛鼓掌。

評委一致對黎景的表現給出了極高的評價,給出了通向下一場比賽的通關卡。

回到南城以後,黎景将進入下一輪比賽的好消息告訴了朱姐。朱姐很是高興,立馬将黎景參加樂韻杯的情況發在了朋友圈。

照她的話說,這是為琴行寒假班的漲價提前造勢。

秋意漸濃。在黎景三十一歲生日的那天,他拿着樂韻杯的通關卡,一個人乘高鐵回到了申城。

以前,他時常覺得申城于他而言是個怪獸,無形中默默吞噬着他的精魂。可這次回到申城,他反而覺得自己可以找到丢失已久的靈魂。

樂韻杯全國共有二十個賽區,每一個賽區共有十名選手進入本輪比賽。所以,但凡是參與這一輪比賽的,每個人都是過五關、斬六将的能手。

比賽場館坐落于申城寸金寸土的黃金地帶,向下俯瞰,一邊是奔湧東去的江水,一邊是直入雲霄的摩天大樓。

當富麗堂皇的舞臺上,最搶眼的光束打在黎景的身上時,他反而沒了初次參加比賽時的怯場。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日練習,幾乎付出了可以付出的全部努力。既然走得問心無愧,那麽無論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他都不會再遺憾了。

黎景沒有像其他選手一樣提前做好妝造,而是穿着自己最鐘愛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清清爽爽地站在臺上。

有關吉他的一切,都已經是刻進魂魄中的肌肉記憶,他指尖彈出曲子,就像是水會自然而然地從高處向低處流。

這次比賽,他毫無疑問地再次晉級,成功闖入全國百強。

接下來的賽程愈發緊密,賽況愈發膠着。

黎景實力非凡,他身邊留下的每一個選手亦都是強手,其中不乏科班出身的吉他手和業界知名的樂手。

為了方便比賽,黎景向朱姐告了假,在申城住下。

随着時間的進行,黎景的表現也越來越好,在一次次的比賽中所向披靡。

不少經紀公司和吉他廠商注意到了黎景,希望與他合作。黎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拒絕了所有經紀公司的合作邀請。

不過,他接受了一家吉他廠商的贊助,用三年內所有比賽和公開演出都使用他們家的吉他為代價,為自己換得了一筆不錯的報酬。

黎景過五關、斬六将,轉眼沖到了半決賽。最終,黎景以全場第二名的成績成功進入決賽。比賽結束後,他拒絕了其他選手一起慶祝的邀請,一個人走出錄像棚。

申城的冬日蕭瑟寒冷。黎景背着吉他,一步步踩在幹枯的葉子上,聽着耳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仍舊沉浸在比賽時的緊繃之中,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長海路。街角的店鋪與一年前又變了模樣,只是此間別致的格調與濃郁的咖啡香味卻不曾改變。

恍惚間,黎景擡起頭,發現眼前的琴行格外熟悉,仔細看了幾眼,才忽然憶起這正是自己兒時學琴的那家琴行。

琴行的櫥窗的擺設與多年前無異,就連玻璃內的裝潢都與當年相差無幾。正值下課的時間,無數稚氣未脫地孩子潮水般從琴行裏湧出,撲進家長的懷裏。

而在這人群之中,亦有一個男孩,他顯得格外沉悶,既不與人歡笑交談,亦不推搡玩鬧,只是背着吉他慢悠悠地朝前走,手指還不自覺地按動着,像是在空氣中爬格子。

最後,男孩兒慢悠悠地上了一輛昂貴豪華的汽車,消失在了下一個路口。

一如多年前的黎景。

一時間,諸多泛黃的記憶回流。黎景怔愣許久,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産生了登門拜訪的沖動——

他想上去看一看自己學過琴的教室,他想見一見當初那位送自己吉他、為自己種下了夢想種子的老師,他想問一問,您可否還記得自己曾教過這樣一個學生。

黎景一只腳踏進琴行,另一只卻遲遲無法邁入,他滞了許久,終是退縮了。

離開琴行時,黎景在心中默默想着,等到決賽結束,倘若他拿到了好的名次,一定會回到這裏,帶一束鮮花,跟老師講一講自己這些年的故事。

而現在,他仍需靜待花開。

作者有話說

久等,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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