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妙有真空

又是個陽光很好的下午,我們仍定在在博物館門前見面。

我倚着街角的樹幹,心情飄忽不定。他從身後走來,在我耳邊忽地低聲叫了一句“嗨。”吓了我一跳。

“想什麽呢?”他問。

“想你呗。”我言不由衷地冒出一句話,口吻十分輕佻。

“走吧。”他止不住臉上的歡喜。

“這回你沒騎摩托嗎,咱們去哪?”我跟上他,邊走邊問。

“去火車站。”

“火車站?”我有點莫名其妙。

我們在火車站買了兩張開往T市的車票。

我們将要坐兩個小時的火車到一座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小城市去過夜。我十分興奮,有種私奔的感覺,在等火車時,我像個孩子似的坐立不安。

長長的鐵路線,我和他對坐在車廂內,我望着窗外光禿禿的田野和灰色的河水,心知這是一次冒險,我不在乎他是誰,前途是否危險。

一下火車,他就牽住了我的手,現在我們不必怕什麽了,這裏是完全陌生的城、陌生的人、陌生的口音、陌生的空氣,沒人認識我們、在乎我們,這才更象個約會的樣子,我也有了一種自由感。

他叫了輛出租車,找到一家小旅館訂了間雙人房間。

天色有些轉暗,我們出了旅館,先去吃晚飯。

T市是座新建的小城,公路又寬又直,而行人卻少的可憐。

吃完晚飯我們看了場電影。是部喜劇,影院裏他一直在捏我的手,弄得我不停地笑,其實片子挺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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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影院,路上已基本沒了人。我們手牽手散步着走回旅館。

整個街道被路燈映照成了橘黃色,和夜空中的月光連作一片。想到晚上即将發生的事,我心裏有點緊張。

他反鎖上房門,轉身向我走來。

對着他熱辣的目光,我忽然禁不住癡癡笑起來。他滿是柔情地靠近我,輕輕松開了我外套的紐扣。我停住笑,任他如打開一件精美禮物似地為我寬衣解帶。

我袒裎在他的面前。

他脫去了黑色的風衣。見到他的毛衣、襯衣全是黑色,我笑着問:“你不會連內衣都是黑色的吧?”

他也笑了,點點頭,甩掉了黑色的襯衣和長褲,剩下仍是被黑色纏繞的身軀。

“為什麽要從裏到外一身黑色?”我奇怪地問。

“因為我讨厭黑色。”他回答。

我不明白他的話。

“幫我脫去這些黑色吧。”他走過來,投進我的懷裏。

我撫摸着他的頭發,當他完全□□的皮膚貼在我胸前時,我感到了一陣顫抖。

在卧室昏暗的燈光下,他閉上雙眼淺笑,我看到了一張沒有歲月痕跡的、嬰兒般美麗純淨的面龐。吻着他的唇角、臉頰,我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他很沖動,瘋狂地嗅着我身體新鮮而野蠻的氣息,我喘息着,在他的帶領下劇烈燃燒,四肢失去了知覺。

一切平靜下來後,他躺在我身旁,看着我。

我覺得很累,麻木得快要瀕臨死亡,我流下了眼淚。

他為我拭掉淚水,問我怎麽了。

“沒什麽,我一向這樣的。”我勉強一笑,扯謊說。

“是不是想起你喜歡的那個小夥子了?”他握着我的手,說。

“不是。”我搖搖頭。

“其實愛上一個人不是件快樂的事,被一個人愛才是快樂的。”他摩挲着我的臉,說,“我象你這麽大時,很荒唐過……”

他用手描畫着我的眉毛。我慢慢恢複了一點精神,看看他那張現在顯得異常稚嫩的面孔,我開口說:“你總說我漂亮,跟我說說你見過的最漂亮的吧?”

“最漂亮的……”他低頭想了想,說,“那人和你差不多高,比你瘦一點,長着一雙藍眼睛……”

“藍眼睛?是外國人嗎?”

他點點頭:“你沒遇到過外國人?”

“沒有。我暫時還趕不上你荒唐。”我笑了笑。

“這都是我年輕的時候、結婚之前,結婚後我就再沒出來過,直到那天我偶然路過公園,只想随便轉一下就走的,卻遇到了你。”

“這麽說,我們是夠有緣份喽。”我頓了頓,又問,“嫂子是不是很好看?”

“不好看。”他說。

“那一定很賢惠吧?”

“哦,她人還是不錯的,可是……”

“看來你一點不愛她。”

“別說這些了,我其實每天只是和孩子在一起時才有些樂趣,我只為了那個小生命而活着……不過現在多了個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沒體驗到這感覺了。”

我沉默了一陣,為他感到悲傷。

“怎麽,又不高興了?”他問我。

我抱住他的手臂,又有點想哭。

“你相信前世的因果輪回嗎?”我問。

“有點信,又不敢信。”他說。

“如果下輩子兩個男人也可以結婚,我做你的新郎,你願意嗎?”我接着問。

“要是真的話,我立即就想死,好快去投胎。”他的表情很認真。

“是呀,這種事也只是想想而已。今生能見一面已經不容易了,何必再要更多呢?”我輕聲說。

他已沒有了自由,我看着他,失神地想着,知道我們的愛在今晚剛剛開始就快要結束了。

他睡去了,緊抱着我,打起了輕微的呼嚕。我一點也沒有悃意,扭頭對着他,他的臉離我非常近,沉重的呼吸吹在我鼻尖上,有點發癢,我慢慢移開他的手,出了他的懷抱,繼續看着他。

發了會呆,我起身看了看表,已是子夜了。

他翻了個身,手在枕旁摸索着,似乎在尋找我,我忙伸手握住它。他撫摸着我的手,不久又打起了呼。

室內的暖氣很熱,我出了一身汗,将被子掀開了一些。他的胸膛露在了被子外面,我輕輕将臉湊過去,靠在他胸前。他的胸膛很厚實,帶着暖暖的體溫,我合上眼,聽着他的心跳,意識漸漸模糊了。

一直睡的不安穩,他每次翻身我都能感覺到。後來在一陣興奮中我醒了,感到他的指尖在我的身上游走,我轉過頭,被他的唇壓住。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他說。

我晃晃頭,未完全恢複意識,在他的撫摩下,喃喃呓語着:“幾點了?”

“五點。”他在我耳邊說。

在又一次的激動中,我完全醒來,翻身主動親吻起他來。

窗外的天有些蒙蒙亮了,我們平躺在一起,手牽手看着天花板。

“該起床了。”他的聲音充滿不情願。

“你先起還是我先起?”我問。

“一塊起吧。”他笑了。

“好,我數一二三。一、二、三!”

兩個人跳下了床。

走出房間前,他戀戀不舍地反複吻我。

旅館外的快餐店裏,我們吃過早餐。一路上我們的話少了許多,他的眉目間又滿是沉郁,仿佛因重被禁锢在黑色裏而痛苦。

在回家的火車上,我一直望着窗外,而他一直望着我。我被這種沉悶的感覺折磨着,心裏下定決心不能讓這種關系再繼續下去。我們誰也救不了誰,終究不會有結果。

“真想再抱你一次。”我們回到了博物館門前,他說,臉上于沉郁中仍有着殘留的幸福。

“留到下次好了。”我對他溫存地笑着,暗想着下次也許真的只有下輩子了。

“你一定會打電話給我吧?”他又問。

“好的,一定。”我點着頭,并沒說清答應了他什麽。

微笑着互道了別,我轉身走去。

陽光仍很明亮,暖洋洋照得我有些心慌。走了一陣,我停步回頭望望,他還在那裏目送着我,整個人沉郁得讓我更加心慌。我不再回頭,加快步子走起來,最後變成了奔跑。

作者有話要說:

陽光很好的下午,長長的鐵路線,

街燈下的路磚,夜場的影院。

黑白電視的微弱光線下,他的臉,失去了時間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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