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晚
晚
周缇的心驀地一顫, 目光迎上謝珩禮那張看似溫和的臉龐，耳畔卻回蕩着他令人膽寒的話語。
內心深處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牽扯，心情霎時沉落到深淵，原因是預料到的結果和現實大相徑庭。
她原以為他會有所收斂, 沒想到, 變本加厲。
滴血順着甲線滲出, 泛着可怖的紅。
周缇眉頭緊鎖, 毅然将身體全數下壓，試圖擺脫掌控。然而, 安全帶的阻力讓她的身體猛然前傾，本能反應想要抓取東西，但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他, 而是身旁的方向盤。
不幸的是, 多了一寸位置, 大拇指手指按壓到喇叭上, 發出一陣長鳴。
突如其來的響聲在寂靜的車廂內回蕩。
她心跳加速，他态勢安然。
“想開車？”
他只問了這個問題。
周缇正欲開口拒絕，卻未曾料到他已經接着說出了下一句。
“知道你沒有學車，所以我抱着你開。”
謝珩禮的視線側移，望了眼結痂的手指, 随後緩緩道, “先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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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劈了不算是什麽大事，醫生只說塗抹點藥膏, 靜待幾日便可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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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這個, 他好像更關心周缇手指上的傷疤。
他還以為她是小時候玩玻璃玩的, 看了幾眼，開玩笑道, “小姑娘還是挺頑皮的。”
旁邊那人眼角微不可查的變動了下。
周缇禮貌致謝，想的卻不是這件事。
前不久。
他教她開車。
那時的他們幾乎貼身而立，就連聲音也近在咫尺。
每一句話無形之中都是一種挑逗。
他故意的，明明他都知道她的耳朵很敏感，也知道這種姿勢無比的暧昧。
如果沒有衣服的遮擋，冥冥之中倒是像幹那事。
以前也不是沒在車裏過。
但是自從分過手以後，總覺得兩個人的距離似乎回不到以前了。
所以周缇每每想到這些，都讓她十分的尴尬，以至于對待謝珩禮，她都不能夠自然。
她還在思考他所說的結婚，無意中又想到他對萬映樓說的那些話。明明聽起來這麽寵，但是給的壓力卻這麽大。
分手這幾年，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新歡，也不知道他的圈子，跟誰玩的好，跟誰有過節。
她就像是一座孤立無援的小島，與世隔絕。也像是擡頭看天的井底之蛙，怎麽着都只能看見視線裏的圓，其餘的靠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他還說這種話，讓人存心不痛快。
周缇這麽想着，一個電話來了，她還以為是萬映樓，手機沒差點滑下來，摔個稀巴爛。
謝珩禮這時候去幫她拿藥了，她也就可以耐着性子看備注人名。
許舟的電話。
對于她這個前男友，自從上次給他潑過水，有陣子沒聯系了。
最近在忙活關于萬映樓的事，周缇都快忘記還有這個前男友了。
她挺害怕謝珩禮會突然出現，所以她躲到廁所裏去接，周缇想，謝珩禮總不能去女廁所找她吧。
嘟嘟幾聲，電話響了。
許舟略帶悲憫的聲音傳出，有點質問，但更多的是請求。
上次那件事，着實給許舟心裏留下不小的沖擊，他也沒想到周缇能這麽剛，表面一套，背地裏一套，和別的女孩給她來了個裏應外合。
明明就只是出軌的這一件事，她還非要存心讓他難堪。
這不，關于露露女孩的那件事，他爸他媽都吹噓到哪裏去了。沒想到，露露說走就走，還鬧了一頓，讓兩個人臉色難看的厲害。
他起初還不知道是怎麽個事，明明前不久說的還好好的，女孩子也百依百順，乖的不行，沒想到突然變臉，玩了個變卦。
這不，他終于找到了答案。
人女孩爸媽是假的，人女孩也是假的，都是化名，都是假的。
他好像是在楚門的世界，被安排了一場演出，而故事的導演是周缇。
他也不知道她圖什麽，反正現在越想越氣，就想将心裏話說說。
“小缇。”
說話的時候，許舟還是将心裏的怒火壓了壓，因為他還有事求她，他此刻是孫子地位。
“你為什麽找人演我一出？”
周缇沒理解他說的話，頓了一下，“什麽？”
“你怎麽還裝傻啊！”許舟有些無語。
看着文文靜靜的小姑娘，沒想到還挺有心機的。
“醫院，你給我潑了一杯水，我說你怎麽膽子這麽大，是因為周圍都是你的人嗎？”
許舟的聲音有點大，周缇看見周圍人都在看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走出，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
“什麽？”
許舟覺得裝含蓄沒有用了，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就是露露啊，我那天拉着的女孩。假的，都是假的，跟我談戀愛也是假的，說要和我結婚也是假的，說什麽交首付也是假的。周缇，我們都分手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好聚好散，你也沒必要讓我這麽難堪吧？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瞧見沒聲，許舟以為周缇心虛了，繼續說，“哦，還有萬映樓的事。周缇，你不是被謝家養着的嗎？你就幹這種事？背地裏搜集證據，然後偷偷跑掉？雖然不知道你做這些事的原因，但我只知道，做壞事是沒有好報的。”
周缇嘴角抽搐了下，“許舟，你知道前因後果嗎？”
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不那麽柔，卻那麽好聽。
好久沒聽到周缇說話了，許舟還有點想念。
“什麽前因後果，周缇，對于這種事你還搞什麽前因後果？他們家養着你，不就是你的再生父母嗎？周缇，如果你的親生父母在的話，你會這樣做嗎？就算他們做過再對不起你的事，你會背地裏偷偷搞他們嗎？哦，還有你哥，他不是對你挺好的嗎？這種事他不會出面嗎？不會對你的人品有所懷疑嗎？”
許舟說的話并不好聽。
但是話糙理不糙。
周缇坐在椅子上，感到心有點涼。
确實是這樣的。
爸爸走了，媽媽跑了，她居然一次都沒有怪過他們，甚至于還在為他們開脫。
但是面對萬映樓，這個撫育她多年的“媽媽”，她的做法卻如此狠心。
如果沒有她，他們家此刻歡聲笑語，享受着女兒步入大學的喜悅。
雖然都是靠錢砸，靠錢買，但是人家就是有資本。
許舟還在說，但周缇已經聽不進去了，盯着不遠處的盆栽在發呆，也不知道謝珩禮什麽時候來的，心裏一沉，瞬間挂斷電話。
想要起身，但身子有點發顫，一開始沒站起來。
他想要拉她，周缇沒接。
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但是看這個态度應該是沒聽見的，不然，也不會淡定的将手裏的藥膏遞給她，問她，“我幫你塗還是自己塗。”
周缇說，“我自己來就好。”
—
謝珩禮在選購藥膏的間隙，手機貼近耳畔，他微微垂下眼眸，輕聲回應t：“嗯，我明白了。”
周缇的奶奶，那位她深愛的親人，其遺體早已不在原地。
那片土地因新樓的建設而翻土動工，連同墓地也被無情地鏟除。
謝珩禮早已得知這一消息，但他選擇了沉默。
他害怕這消息會給周缇帶來沉重的打擊，怕她陷入無法自拔的悲傷之中，從而想不開。
周缇，這個只是看着柔弱的小姑娘，內心卻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以至于堅強過頭，都有點偏執而病态。
借用別人打壓他人，是她貫有的作風，雖然不道德，但是他很依賴。
因為謝嬈的那件事，她總是會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來接近他，聲聲“哥哥”喊得比誰都甜，讓人誤以為她就是謝嬈。
外表冷漠是他的僞裝，其實他在心裏雀躍無比，以至于時隔至今，面對周缇的冷漠，失落與喜悅交織，是前所未有的落差感。
他時常想，如果能勇敢地一遍遍将心聲傾訴，将真實的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不再是一個含蓄內斂的人，那麽故事的結局是否會因此而有所不同。
挂斷電話後，謝珩禮陷入了沉思。
他拿着藥膏，拒絕了幾個女生的搭讪，急切地尋找周缇的身影。
然而，視線之內并無她的身影，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萦繞在他的心頭。
這種空落感與那天得知周缇離家出走的感覺如出一轍，仿佛心被高壓抽空，痛苦而沉重。甚至比起他第一次高空跳傘的壓抑，更為強烈。
他覺得，可能是中毒太深了。
有那麽一剎那，他考慮過，倘若周缇想要離去，他便任由她走。這樣，她将永遠無法觸及那個神秘之地，也就永遠無法揭開真相的面紗。
她的心中将永遠保留着那份烏托邦的憧憬，窮盡她的一生，都在追尋着歸家的路途。
然而，在面對坐在椅子上失落低頭的周缇時，他的這些想法早已煙消雲散。
他太愛她了，根本無法放手，更無法看見他的女孩陷入困境，在她低垂的手掌中，他瞥見了“許舟”這個名字。
他猜想，她可能是需要他了。
然而并沒有，甚至于到家中，她也沒将一個字說出。
—
周缇一直不明白謝珩禮在拖延些什麽，明明從酒店起身之時是下午兩點，去尋找奶奶是錯錯有餘，可他非要在車上和她磨一陣子，還帶她去醫院查看受傷的指甲。
他知道的，這些都不算事。
比起這個，她更想完成自己的夢想。
打開車廂，他貼心的幫她卸下來行李，從始至終，也沒讓她動一下手，明明他才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她只是他家的養女，借住的那種。
在他開門時候，周缇終于有能力觸碰到行李箱，禮貌的說聲謝謝。
房子很大，裝修完善，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應該是買了有一段時間了。
也許只是投資商的一種投資理念，靠買房子升資，對此，周缇沒有多想。
随後，她又想到，自己可能是不速之客，牙刷等這些日用品，這裏可能沒有。
她起身要買，謝珩禮說，“不用，備好了。”
他将鞋櫃打開，将粉色拖鞋放到她的腳邊，像是早知道她要來。
周缇手指顫了下，又說了聲謝謝。
來到別人家中，禮貌是最好的象征。
說到這個，她又想到許舟說的那些話，她總歸是不禮貌的。
她有些懊悔，也有點猶豫，總是，是在徘徊中。
如果沒有她的這些做法，誰會成為那個小女孩的超人呢？
走神之際，謝珩禮問她，“要吃些什麽嗎？”
周缇恍惚間搖了搖頭。
燈光打在兩人的身影，他身姿高挑，擋住一部分光，灰暗交加，很真實，有點像家的味道。
他為什麽此刻如此溫柔，讓周缇的鼻子都有點發酸。随後，她抑制住，因為她沒有功夫想這些。
緊接着，這種思想就被尴尬取代。
她突然料到，兩個孤男寡女居然是獨處一室的那種，上次獨處一室之際，發生了那種事情，那麽這次呢？
她感到恐懼，手指蜷縮緊。
還好，謝珩禮并未往那邊考慮，将手中的礦泉水遞交給她，問她，“渴嗎？”
周缇說，“謝謝。”
他扯唇，突然笑了一聲。
寧靜之中，尤為刺耳，周缇的一根弦在繃着，擡眼偷看了他一眼。
雙手插兜，很悠閑，和在外面不一樣，像是獨屬于她的姿勢。
回過視線，聽見他說話，“這麽客氣，平日裏也不見你對我這樣，剛才還尖牙利嘴的，用小貓爪撓人，現在倒是變成小狗了。”
那這不是……
環境不太對嗎。
如果不裝的乖巧一點，她的力氣又怎能抵過他呢。
周缇抿唇，低頭去看光禿禿的指甲。
這怎麽能算作是小貓爪呢？
小貓爪子可比她的可愛多了，也不會留有疤痕，想到這，她将手往裏縮了縮，躲閃了下眼神，說自己太累了，想要休息。
他說，“好。衣服已經給你備好，包括日用品，現在去洗澡，還可以泡一個熱水澡，好好睡覺。”
周缇問，“你這裏有幾個床？”
謝珩禮看她，“你想和我睡覺？”
周缇搖頭，“沒有。”
随後她匆匆忙忙的跑進浴室，突然想要回頭問問他奶奶什麽時候去看，在撞上他的視線，欲言又止。
進入浴室。
她一直不明白謝珩禮說的日用品包括什麽，是否包括……
直到她看見內衣內褲，她才發現是包括的。
面對這些，她有些臉紅。
雖然從小到大某些事情會和哥哥說，但是有些小女生的東西也是不能說的，這是要埋藏在心裏的。
就比如說這個bra尺寸，它怎麽這麽好穿？
周缇比常人要瘦一點，胸也比別人小一點，所以她總是買不到合适的尺寸，沒想到，如今這個實在貼伏。
他從未給她量過胸圍，又怎麽知道她的尺碼，看着上面大大的A，她突然一陣羞澀，只覺得他的手指摸在上面，是在侮辱。
他長年累月健身，胸部肌肉線條流暢，可比她的大很多，要按這麽算的話，他摸她不如摸自己。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麽？
周缇淋浴洗頭，抱着浴巾急忙搖頭。
吹完頭發，周缇白皙的臉上泛起紅暈。
她只想趕緊回去睡覺。
不過睡覺這兩個字只是借口，更重要的是想要遠離他。
睡裙是吊帶抹胸樣式，帶着點小碎花，中間還有個粉色的蝴蝶結。最重要的是，裙擺以及胸圍旁邊挂滿了蕾絲邊。
看起來很純欲。
周缇感到臉都要燒紅了。
他是覺得小女生都喜歡這個蕾絲邊嗎？還是說，他喜歡這個？沒想到外表看着這麽正經的一個人，心裏還挺悶騷的。
不過這衣服是挺好看的，穿在身上像是一個洋娃娃，走起路來像是一個小精靈，周缇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模樣啊，樣式啊，都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只不過沒有怎麽嘗試過，也不太敢嘗試。
這樣走着，就在過路口遇見了謝珩禮。
他穿着睡袍，也是剛洗完澡，身上味道香香的。
這讓周缇不免想到那天他教她打麻将，就是這種味道，和那時候鎮定自若的哥哥完全不同。
手上的戒指還在挂着，洗澡也沒有去掉。
另外一只手插在兜裏，可見凸起的手肘。
周缇吞咽了下口水，低頭，看見兩人的拖鞋居然是情侶款。
小熊和小兔子。
小熊先生有在靠近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更濃郁了。
說話死不正經的，“好穿嗎？”
周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以為他說的是睡衣。
“很好穿。”
款式啊，質地啊，都很舒服。
沒想到他說的不是這個。
“我說的是bra好穿嗎？尺寸什麽的都合适嗎？不知道我量的對不對。”
他将口袋裏的手掌拿出，白皙透光，垂眸在端摩。
“如果量的不對的話，未來還是有機會量的。”
“還有，晚上睡覺怎麽還穿着？不怕悶的慌嗎？本來就發育不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