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晚
不晚
周缇原本是想問問謝珩禮關于麥田那件事, 但他最近處于出差之中,貿然打擾他,周缇覺得不太禮貌。
随着車輛的緩緩停下,周缇的目光自然地被那座歐式建築的別墅所吸引。
立面以純白色為主, 鑲嵌着精致的金色浮雕, 陽光照耀下, 金光閃爍, 宛如皇冠上的寶石,很有洛可可式風範。
這想必就是他提及的Aria所舉辦私人展覽的地方。
來這種地方, 确實需要打扮漂亮一些。
她嘆了一口氣,提了提過膝裙擺。
關于麥田那件事,還是等t謝珩禮回來再向他詢問吧, 也并不急這一時。
周缇鮮少穿高跟鞋, 今天為了不給他丢面破天荒穿了一次。
大理石樓梯與鞋跟的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卻險些摔倒, 幸得扶住扶手,這才掌握好平衡。
回頭瞧見,身後空無一人。
她連忙又緩了一口氣。
慶幸這裏并沒有人看見她窘迫的模樣。
推開入室的門,吊頂一道金熠的光打下。
牆上挂滿了名作名家的壁畫,空氣中還彌漫着新鮮花束的清香, 像是穿梭到18世紀初的法國宮廷。
周缇來之前曾做過功課, 知道這些壁畫都是年久失傳、價值連城的珍品。
她不禁感嘆,Aria真不愧是藝術大家, 能夠收藏到如此多的稀世珍寶, 并願意将它們公之于衆, 讓更多的人欣賞到這些藝術瑰寶。
站在壁畫面前等待了片刻,周缇原本以為會有人過來指引, 然而時間流逝,四周依舊空無一人。
這種寂靜讓她感到極為的不安,她擡眼看了看手機,确認無誤,今天确實是約定的時間。
眉頭緊鎖,周缇在猶豫中做出了決定。
雖然在出差的時日裏并不想麻煩他,可現如今看來,非麻煩不可了。
消息已經發出,并附帶着視頻。
【哥……我到了,可是這裏好像并沒有什麽人,也沒有找到Aria。】(視頻)
【或許是位置錯誤呢?】
那邊立馬回複,不像是出差,倒像是很閑。
【或許你可以考慮下登上那個臺階,亦或是喊一喊Aria的名字。】
周缇緊緊握着手機,看了眼流蘇鑲嵌邊的紅絲絨地毯,心想他怎麽知道這裏有一層樓梯。
不過這個疑問很快就被自己消化。
他既然是Aria的學生,也許曾經也被受邀來到過這裏。
大庭廣衆之下直接大叫老師的名字,周缇意識到這并非明智之舉,她猶豫了片刻後,決定還是先遵從謝珩禮的指示,踏上那層階梯。
【我到了。】
周缇在最後一層臺階下停下腳步,忘見依舊空無一人,只有一道一道緊閉的門後,毅然決然的給謝珩禮再次發消息。
【哥,會不會是你記錯時間了?】
他立馬回。
【怎麽會?你覺得哥哥的記性不好?】
周缇瞬間不敢再多聊。
她質疑誰也不敢質疑他的記性呀。
也許他們真的在緊閉的門後談論些什麽事情?
周缇覺得找人這種小事麻煩他,實在不妥,況且此刻他正在忙碌的工作,周缇這麽一想,內心的愧疚程度更深一籌。
她決定結束這段對話。
【哥,那我再看看。】
環顧四周,周缇覺得此刻再不喊Aria的名字可能真的不是一個好選擇。
穿梭于走廊之間,她輕飄飄的呼喚她的名,可惜無濟于事。
【也許你應當推開門看看。】
他的信息在這時趕來,細小的抖動帶着身體,讓周缇心也跟着跳動。
很平淡而普通的字句。
然而在目光的注視下,格外有吸引力。
也許他說得對。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主動找尋她的下落。
這麽一想,周缇輕輕的敲動着第一扇門。
“Aria,你在裏面嗎?”
随着輕微的咔嚓聲,門輕輕開啓,原來這裏是書房。
周缇意識到自己找錯地方,連忙将門給帶上,心中默念數聲“對不起。”
她繼續前行,逐一敲響了接下來的幾扇門,但每次都未能找到Aria的蹤跡。
随着期待感逐漸落空,周缇的心情愈發煩悶。
她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這個所謂的私人展覽,或者Aria是否真的在這裏。
焦慮加劇下讓她退縮。
【我感覺好像真的找錯地方了。】
【還有最後幾扇門,不是嗎?】
周缇總感覺他說這番話好像是站在上帝視角,觀看她的一舉一動,但她并沒有想多,她覺得謝珩禮能這麽說,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她決定先聽從他的指引,推開了另一扇大門。
格格不入的畫風映入眼簾,周缇短暫震驚,緊接着,目光便被桌中相框吸引。
那是一個溫馨的家庭合影,相框正中央的小男孩,出奇的像他。
周缇已經忘記此行的目的,只覺得身體像是被控制住,往前靠近,指尖已然輕擡,将其拿起。
細細端摩一番,突然嘴角一顫。
因為在他身邊的兩人,和那天坐于沙發上的身影不謀而合,周缇很明确,這就是他的父母,那正中間的小男孩,也必然是他。
這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仿佛被什麽抓住內心,她無法平靜。
為何這種東西會出現在Aria的私人展覽,為什麽她的展覽會餘留他存在的痕跡?
在周缇轉頭的一瞬間。
另外一種難以置信的事物瞬間抓住她的眼球。
那是一幅油畫。
而畫中的主人公,居然是她。
她彼時正在路邊抱着一只瘸腿小貓,因為無法救助而抹眼淚。
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也許她應當忘懷,因為它充斥着不幸與挫敗,周缇敢說,那是最倒黴的一天。
不愉快的事情接二連三占據她的生活。
路邊行走被平白無故濺起一灘泥;水杯沒擰緊而漏水,致使作業濕透;放學之時雨傘被人誤拿,從而在雨中狂奔;在店鋪躲雨的時候遇見一個乞丐,将僅剩不多的錢給他,卻發現他轉頭開了一輛豪車;看見被迎面而來的汽車撞傷,瘸了腿的小貓,想要帶其醫治,卻發現囊中羞澀而無能為力。
突然間,一種名為心底的防線被最後壓塌,她突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那是她與他分手的第十五天,他沒有挽留,徑直離去,她有被好好的反噬。
她不會怨天尤人,坐以待斃,不善與人交往的她找遍所有人,包括許舟,最終湊了些錢,勉強為小貓做了手術。
所以她不恨許舟,從始至終,都不恨。
結果從那天起,像是陽光普照,水逆消散。
濺她一身泥的司機找她道歉;阿姨給她買了新的水杯,很漂亮;被誤拿的雨傘還回來了;騙人的乞丐被警察抓走了;肇事司機雖然沒有法律上的責任,但是受到公衆譴責,擔負起小貓的一些費用;就連路邊一個免費砸的金獎都是一等獎,為此,她拿到好大一筆錢。
周缇第一時間為自己購買些什麽,而是第一時間想到那只瘸腿小貓。
她知道她照顧不了它,但希望它可以拖着支離破碎的身體好好活着,所以将那筆錢全部給了醫院,希望他們可以将它頤養善終。
從那天起,她覺得這個名為許舟的男生,還是挺善良的,随後多注意了些他。
可這些事情她沒有跟任何人說,包括謝珩禮,又怎麽會出現在Aria的私人展覽上呢?
困惑,不解,迷茫,無助。
統統層出不窮的往大腦裏鑽。
她發了瘋的去扒開另外一些罩在油畫上的白布,看見了發呆的自己,燦爛的自己,以及沉睡的自己。
像是明白什麽。
擡眼聚焦櫥窗裏的事物。
泛白的獎狀和褪色的獎杯,赫然印着第一名的字眼。
也許上面還有他的名字,但她不敢看,只覺得渾身哆嗦。
門把手扭動的聲音響起。
周缇不知道是誰,但還寄希望是Aria。
她并不希望在此節點和他面對面交鋒。
腦海中的自我介紹已經了然于心,脫口而出,“你好,Aria女士,我是代表我先生出席展覽的謝太太,很抱歉不經過你的允許——”
話音剛落,就被他的身影抑制住脫口而出的話語,周缇感到整個人像是被定格住。
“你好,謝太太,我是Aria的學生,謝珩禮。”
他将門把手輕輕的帶上,還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為什麽不繼續往下說了,是因為我的到來嗎?”
周缇嘴角輕輕顫抖,“你為什麽會在這?不是在出差嗎?”
“嗯,是在出差,只不過回來了。”
怎麽會?
手機上明明還有和他的聊天記錄。
周缇困窘的翻着屏幕,想要找到消息證明此觀點成立,翻了許久,才發現出差這件事只是她的主觀臆斷,他全程都沒有說過,他有沒有結束。
一種欺騙感占據她的大腦。
如果現在的他能夠準确的找到她所在的房間,這也就意味着他從剛才,就一直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包括在走樓梯差點跌倒的畫面,也包括在等候區,傻不愣登的以等人為方式看着t不熟悉的名家壁畫的迷茫畫面,自然而然也包括一次一次的推開門,傻傻的去喊Aria的名字的畫面。
這些,全部被他看在眼裏。
而他此刻還要裝作沒事人,一副淡然的模樣。
所以騙她,真的好玩嗎?
看她一次次的被他玩弄股掌之中,真的很有成就感嗎?
層出不窮的憤怒占據大腦,周缇的手心已然裹挾着門把手,向下按壓。在發現無濟于事後,意識到門已經被鎖住,放棄掙紮,瞪着眼睛看他。
“為什麽要這麽做?根本就沒有Aria的私人展覽,是不是?”
“是。”
“你從剛才就在看着我?”
“是。”
“看着我傻不愣登的模樣,你覺得很好玩?”
“周缇,我沒有這麽認為。”
“謝珩禮,我真的很讨厭你。從遇見你開始就是一場欺騙,你讓我撞見許舟出軌,讓我發現奶奶的墓地已經被新的建築覆蓋,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接受懲罰,以及最後的婚姻,全部都是你的一手操辦,目的是讓我離不開你,必須獲得你的庇佑,才能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分手那段時間,你就像現在這樣偷偷看着我。看着我狼狽不堪的模樣,你覺得很有意思?看見周缇離開謝珩禮,過的不好,不開心,很滿意嗎?”
那既然看見她過的這麽悲慘,為什麽這麽決絕的走開,徒留她一個人面對這個沒有人愛她的家。
當她的手指再次使勁按壓那個沒有結果的門把手,他的手指已經順着她的縫隙拂了上來。
周缇因為讨厭,憤怒,用力的甩開他。
卻不想,慣性将她的整個身體往後帶。
他先行一步用掌心護住她的後腦勺。
櫥窗裏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最終難以抑制住平衡,層層倒下。
包括那些象征着第一名的獎杯和獎牌。
在她視線不及的地面,一張古老的牛皮紙悄然展開,上面承載着青澀而真摯的筆跡:老爺子曾告誡我,同情弱者不過是懦夫的表現,所以并不讓我救下被人們抛棄的貓咪,可我并不想成為一個缺乏同理心的人,于是背着他的囑咐,偷偷在外面救助了它,可我的善良也間接性導致了它的死亡,讓它活活埋葬在泥土之下。
後面的話塗了又塗。
依稀可以辨認出幾個字:善良,真的是錯的嗎?
從小便被予以希望的謝家長子,真的要成為冷酷無情的人嗎
周缇看着瓶罐重重的砸在他的身體之上,而他愣是眉頭也沒皺一下,也未曾退縮一次。
獎杯被滾了很遠,逐漸隐匿身影。
周缇伸出想接的手懸在半空中,“真的沒事嗎?”
“不重要,沒事。”
因為有了真正想要守護的人,才發現過往雲煙追尋的不過是一個笑話。
萦繞在腦海中的話統統被洗刷幹淨。
她看起來像栀子花一樣純白。
“周缇,并沒有想看你出醜,只是因為不想你離開我。”
她從未看見他有過這樣的神情,就連分手那天也是,她一直以為能力超群的哥哥不會露出悲憫的神情,一直以為他是一個頂天立地,不會露出負面情緒的超人。
“哥哥,如果你的挽留只是建立在謊言之上,那麽我肯定要離開。畢竟,我們的婚姻本就是心理治療的紐帶所維系,現如今治療告一段落,你應當放手讓我走,不是嗎?”
她說完此話,牙齒間打顫。
“況且,你當時也說過可以答應我離婚。”
“是嗎?”
他微微扯唇,目光審視這個外表看似兇狠的小刺猬,輕笑出了聲。
“也許說過吧,确實記性不太好。”
正當周缇準備反駁之際,她突然注意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撫過脖頸,那裏正是剛才被獎杯意外撞擊的部位。
他看起來很難受。
周缇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他是因為救她才會這樣。
而她還在這一時刻跟他吵架。
她猛然止住聲音,內心充滿糾結,想要伸出的手懸放在半空中,微微顫抖,“哥,哥哥,你沒事吧?是脖子被撞到有點疼嗎?”
他在這個時刻還在安慰她。
“沒事的,周缇,只是被撞到而已,興許有點肌肉拉傷,過段時日就好了。”
他越是輕描淡寫,周缇的內疚就更深一層,低頭的眼角都含着苦楚,說話有一絲哭腔,“對不起,對不起,哥哥,我應該好好和你說話,不應當無理取鬧。你這樣會有內傷嗎?未來會影響生活嗎?”
“內傷,應該不會。”
他直直的盯着她,周缇連忙斂下眼皮。
“不過塗點藥膏可能會好些。”
“那我幫你……”迫切想要表現自己的周缇開口,随後聲音又軟了下來,“可以嗎?”
他的眼角閃過一絲驚訝。
“當然可以,只不過。”
他突然頓住,像是欲言又止。
“我似乎并不能解開我的衣扣,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
周缇的視線不禁聚焦在他那衣扣之上,那裏依然挂着規整如一的領結。若要為他塗抹藥膏,則勢必要解開那領結,進而輕輕脫下他的衣物。
她輕輕抿着嘴角,點了點頭。
他就坐在座椅上,周缇緩慢靠近,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微微蹲下身子,指尖的接觸都含着澀意,鼻尖的輕喘聲,伴随着他的領結敞開,分明的喉結顯現,随即向下,解開第一個紐扣,周缇感到渾身都在緊繃。
根本無法抑制住心跳的震動。
向下,再向下。
腹肌微微隆起,清晰的人魚線充滿荷爾蒙的氣息,屏住呼吸,揭開最後一層面紗,目光卻定格在皮帶處一秒。
上次,她試了好幾次也解不開。
周缇将藥膏塗抹手心,揉搓發熱,掌心觸摸受傷部位,聽見他輕微的悶哼聲,連忙說道,“弄疼你了嗎?”
“有點。”
她立馬點頭,将力度放緩了幾分,聽見他的輕笑。
“周缇,想和你聊聊那些畫出現的原因。”
她的指尖稍作停頓。
“不想知道了。”
“事實如你所想的那樣,分手那幾天,我一直在看你。”
“夠了,我真的不想聽。”
她再次打斷了他,聲音都含着顫意。
她不想聽見自己在他眼中的脆弱模樣,也不想知道那些她自以為的幸運,其實都源于他的默默付出和安排。
而她還像個傻子,雀躍的将這些寫進日記裏。
“我覺得你離開我可能會過的更好。”
周缇的眼神有些失焦。
那算……什麽好。
“我看見你身邊有同齡人的陪伴,也逐漸走向舞臺參演節目,獲得了很多獎項。周缇,我之所以離開是因為覺得你不需要我。”
周缇将手指收了回去。
“所以你讓我來這就是為了證明分手後并沒有那麽絕情?證明我那幾天的幸福只是你的一手操辦,甚至——”
她的喉嚨有些失聲。
“看着我和許舟并行出入寵物店,卻無動于衷?”
相較于剛才,此刻,他的聲音尤為的平靜。
“周缇,我那時候想,如果能有一個人代替我來愛你,我想我會放手。”
她的眼淚水在眼眶骨打轉。
“所以你就放手了,頭也不回?”
悲傷的情緒再度入侵大腦,周缇抽泣了下鼻子,再次想要逃離,下一秒,手肘被拽住,拉着,仰躺在桌子之上。
他半裸着上半身,強大的男性氣息籠罩着她,讓她幾乎無法動彈。
一只手臂撐起,逐漸靠近心跳聲,讓周缇意識到,她又一次被他欺騙。
他的脖頸根本就沒有事!
“因為覺得你不喜歡我這樣。”呼吸聲交織下,手腕被拉着帶起,“但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手。”
“不過讓你來,還有一層原因。”
随着紙張“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之上,耳邊泛起一道冷風吹的她耳尖漸涼。
“周缇,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你偷偷買了張回國的機票,又偷偷租賃了一家店鋪。你的人生規劃真的沒有把謝珩禮放進去嗎?”
他的質問讓周缇啞口無言。
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知曉此事,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确實利用炒股賺取的資金在國內租賃了一家店鋪,并準備着回國的事宜。
具體的計劃并未規劃,但周缇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并不适合傳統的學業和職業生涯。
她不善與人交往,比起這個,更喜歡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追求精神世界的滿足。
開一家咖啡店,亦或是一家花店,可能是她更為向往的生活。
周缇沒吭聲,任由他說。
“是因為舉t辦婚禮那件事嗎?還是說,害怕見父母那件事?”
他将身體靠的更近,周缇甚至可以聞到剛才給他塗抹藥膏的草藥香,被迫扭開了頭卻被他掰過來。
盯着他的眼睛看。
“周缇,沒關系的,不想結婚我們就不結,不想見父母我們就不見,反正,我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可能——”
“也沒這麽在意我們。”
近在咫尺的距離,周缇感到呼吸暫停,随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還是因為不習慣這裏的生活,不喜歡這裏的學校,不喜歡這裏的一切?周缇,這些都可以改變,不算事。”
“你想要憑借自己的努力,幹一些有成就的事情,不想要我的幫助,你跟我說,我可以接受,絕對不會插手。”
“再或是你總是患得患失,質疑我們之間的情感,那我們簽訂協議,如果離婚,我出軌,我淨身出戶行不行?”
周缇只能閉着眼,感受他的聲音往大腦裏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還是說,其實是那件事。”
周缇一瞬間大腦嗡嗡作響。
“老爺子所說的,不僅僅是新鮮感,還有他後面跟着的那些話。”
話音剛落,她的眉毛都跟着擰成一團。
那天,老爺子找她。
除去說明一個人的新鮮感不能長久後,還告知她一些事情,就比如,他的。
他的父母因決策失誤,使得公司資金鏈陷入斷裂的困境,市場份額急劇縮水,行業的領先地位岌岌可危。
而他身為謝家的長子,必定挺身而出。
從小到大的他一直是矚目的焦點,從未遭受過挫折,這一次家族危機,他第一次嘗到冷眼旁觀,可他未曾退縮一分。
從洛杉矶飛到伯父伯母家中只是為了籌集資金,可當他得知其為黑色産業鏈後,毅然決然的拒絕,轉而去尋找合法的途徑。
可形勢嚴峻到一觸即發,在這個節骨眼上,老爺子提出聯姻的打算。暗示如果資金無法周轉,可能需要尋找更為強大的盟友來共同應戰。
因此,他找到了她。
告知以她的能力,家庭背景無法帶給他實質性的幫助,甚至,在某些時候,可能會成為絆腳石。
就比如,現在。
“所以你覺得,我會因為家族的事情抛棄你,一直到現在,都這麽認為?”
周缇無法開口。
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周缇,所以你覺得我離開你的這段時間毫無作為,還在寄希望于他人,以他人的同情來獲取家族的振興?周缇,你要知道,命運是掌控在自己手中,不是靠他人來施舍。”
他不痛恨父母的不作為,也不埋怨老爺子的嚴厲,更不會因衆人的冷眼旁觀而動搖。他內心深處真正痛恨的,是自己力量的渺小,那種親眼目睹一個無辜的生命被埋葬在泥土之下,卻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因此,當他看見周缇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第一時間浮現的是那只被埋葬在泥土裏的小貓。
孤獨無助,軟弱無力,懦弱不堪。
被活生生地埋葬,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所以為她出頭,不是一種善良,更多的是一種對年少時苦痛的慰籍,幻想能夠通過行為舉止,為自己找到一個出口。
可他後來發現,這只小貓和幻想中的小貓大相徑庭,她并沒有外表上那麽乖巧,會幹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會有很多小情緒,獨自在角落抹眼淚。
看似逆來順受,實際上卻偷偷地在欺負她的小朋友杯中放上瀉藥,致使住院三天。
他以家長身份出席,頭疼的不輕。
而現在,這只被囚禁的小貓,也依舊不那麽乖巧,伸出鋒利的爪牙,抓了他幾下。
他看着出血的手背,突然低低笑出了聲。
反扣住她的手背,将她整個人都壓在桌子上,将腦袋埋在她的耳畔旁,輕輕的吹了口氣,“周缇,你想逃,你逃去哪裏?我這麽多年的努力為了什麽?僅僅是為了受到別人的矚目嗎?我不需要。我只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周缇,我從洛杉矶飛回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抱着必勝的決心,為了得到你,我可以不擇手段。我們之間的矛盾沒有別人,沒有資金産業鏈,沒有包辦婚姻,有的,只是你的心。他們已經無法影響我的決定,因為我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我愛的人。”
先自沉穩,而後愛人。
他做到了。
“如果你問我為什麽,我只能說,周缇,誰讓你那麽善良,糖果給誰不好,非要塞到我的手心裏。”他咬了下她的耳垂,“疼嗎?周缇。我可不是什麽善良的人。”
刺激泛起生理性的眼淚,于朦胧間想到那天看見哥哥在筆記本前小憩,不知是惡作劇還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偷偷将軟糖塞進他的手心。
她不知道的是。
那天是他最黑暗的一天,供應鏈中斷,高層齊下鎮,暗示他應當退位下臺,抛股份以求最後的安穩。
有朝一日,他也會累的睡到。
在睜開眼的瞬間,于掌心的粘膩,嗅到了淡淡的清香,藕斷絲連的羁絆由此誕生,融化了堅強的冰殼。
他将手指向下,送入她的腰間。
周缇搖頭嗚咽喘息了下。
“周缇,我是不是還沒有誇你今天穿的很漂亮,從進門的一瞬間,就像一個公主。”
“漂亮的公主殿下會被很多人觑觎,很不巧,我就是那個人。”
“哥哥很壞,哥哥私下喜歡了很久我們家小缇,說小缇是膽小鬼,其實哥哥才是。哥哥不該離開我們家小缇,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他擡起她的下巴,将舌頭送入進去。
“好久都沒和我家小缇接吻了,出差,出的什麽差?明明一刻都不想分開。”
在她的衣服上拽了拽,周缇下意識收緊身子。
他突然止住動作,擡眼看她。
“周缇,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周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周缇,如果得不到你的原諒,我的活着有什麽意義,我現在就立遺囑,從這裏跳下去,讓周缇繼承我的遺産。”他說完此話就擡手寫字,聲音像是請求,“周缇,如果我死了,你能為我守寡幾年嗎?”
周缇看着他的筆觸已然觸碰紙張。
下意識抓緊他的手指,“你別……別這樣……”
可他也沒怎麽聽,依舊在寫字,周缇知道他偏激的性格,這麽說,肯定也能這麽做。
她不想他死,也不想要他的錢,只想讓哥哥好好活着,幸幸福福的過完一生。
原來哥哥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好好愛她,她的眼淚水突然就冒了出來,抱住他的胳膊往她那邊縮,聲音開始嗚咽,“哥,哥哥,不要這樣,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不為你守寡,我肯定會和你一起跳下去,你不要幹傻事,我是喜歡,喜歡你的,離婚,離婚也是假的,我永遠都不和你分開,你別這樣,別寫了,求你了,哥哥。”
話音剛落,他提筆。
周缇淚眼婆娑,定眼一看,赫然醒目的幾個大字:周小缇是一只笨蛋小豬。
看見她震驚的模樣,他鎮定的将筆放下,拍了拍她的腦袋,起身去拿手機。
“周缇,我都錄下來了。”
“說得很好,反複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