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養貓

第049章 養貓

暖牆将隔出的內室烘得溫暖如春。

沈晏散了發, 壓着軟枕斜倚在榻上,垂眼注視着下方棋盤,手中兩顆白子打出叮叮的動聽聲響。

裴淵坐在榻邊矮墩上, 腰背雖直, 整個人卻是放松的狀态。

他在剝核桃。也不用宮裏那把精致的小金錘, 只拿起來手指一捏,随着咔啦一聲響,堅硬外殼就裂開。他再掰開兩半,仔細将核桃仁挑出來,放在白瓷小碟中。

沈晏終于想好,擡手落下一顆白子, 收回手時順便一拐,抓起幾粒果肉扔進嘴裏嚼。

裴淵目光落在棋盤上片刻, 捏起一顆黑子落下。然後再拿過一個核桃, 咔地捏碎, 繼續挑果肉。

沈晏瞥他一眼:“棋藝越發精進嘛。”

裴淵:“是殿下太忙,生疏了。”

沈晏将手中白子落下, 又捏起兩顆把玩:“水。”

裴淵轉身, 提起旁邊架在小爐上溫着的壺, 倒上小半杯,再提冷水壺兌上涼水, 手掌摸着杯壁确認片刻, 才遞給沈晏。

沈晏卻不擡手接, 只向前傾身。

裴淵會意地靠上前,将杯子送到他嘴邊, 小心地慢慢傾斜。

沈晏就着裴淵的手喝了大半杯,靠回去, 催他:“快落子。”

裴淵聲音平和地應:“殿下總得容臣思量一二。”

說完,捏起顆黑子,細細去看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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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看看他側臉,再看看棋盤,心中嘆口氣——好像要輸啊。

雖說兩人對弈向來是互有輸贏,但以往沈晏總是贏多輸少。而且剛才已經輸過一局,要是再輸,那這回的賭就是裴淵贏了。

沈晏感覺心氣有些浮燥,又指使裴淵:“去把窗戶開條縫透個氣,悶得慌。”

裴淵瞥他一眼,捏上幾顆黑子,起身去開窗,用黑子将窗戶頂好一條小縫。能透氣,又不至于讓太多冷風進來,凍着沈晏。

回來坐下,裴淵思索片刻,落下剩在手中的一顆黑子。

這時,沈晏突然說:“你有沒有聽到外面好像鬧哄哄?”

裴淵剛才去開窗就已經聽見,但他知道自己部下的能耐,既然沒來報,也就不是大事。因此沒提,只想着下完這盤棋再說。

只是,看來沈晏是不準備繼續下下去。

裴淵應道:“殿下稍候。”

他拿起沈晏枕邊的小金鈴搖一搖。

幾乎是立刻,隔門被拉開一些,服侍沈晏的大宦官站在門外,恭敬地問:“殿下有何吩咐?”

裴淵:“外面在吵什麽。”

大宦官顯然已經了解過,立時應道:“似是發現了來廚房裏偷食的小賊,正在捉,就吵鬧了些許。臣這便使人傳話,叫他們動靜小些。”

沈晏卻道:“等會兒,什麽偷食的小賊。”

他目光看着裴淵。這寝殿裏哪怕一丁點的風吹草動,裴淵都不可能不知道,卻從未提過這事。

門外大宦官心裏就一咯噔。這事他以為裴将軍早就報了,怎麽殿下竟然還不知道?

不過,未等他再說,就聽見裴淵開了口。

裴淵聲音依舊沉穩:“不是給殿下做吃食的廚房,是供給宮人的那邊。最近時不時丢些做好留着的熟食,臣估摸着只是小野物。殿下近來太忙,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沒驚動殿下。”

沈晏點個頭,卻是起身下榻,吩咐大宦官:“取我鬥篷來,我去看看。”

裴淵跟着站起,見大宦官拿來鬥篷,過去接到手中,又道:“拿個手爐。”

随後親自給沈晏披上鬥篷,系好,再紮起頭發。

沈晏笑道:“還是你最仔細。”

待大宦官取來手爐,便捧在手中往外走。

裴淵看一眼棋盤上厮殺激烈的黑白子,眼中現出點笑意和無奈,轉身跟上。

沈晏帶着人循聲而去,一路找到做宮人吃食的廚房外。

就聽裏面有人在喊:“那邊那邊!堵着它堵着它!”

然而下一刻,卻是一片慘叫和撞落東西的聲響。

門被倒下的人撞開,一團灰影從裏面迅速竄出,幾個縱躍,竟是向沈晏撲來。

沈晏走在最前頭。雖然廊下衛士反應極快地挺槍去刺,可那抹白影實在靈活,閃過第一槍,居然還在槍杆上蹬了下,躍過第二槍,直撲沈晏。

但裴淵更快,已是閃身到前方,兩手齊出,将那白影牢牢捏住。

受到驚吓的一衆衛士、宦官、宮女這才齊齊籲出一口氣。

沈晏也總算看清,被裴淵捏着後頸和後背的,是一只身長約一尺的貓。雖然身上的毛髒得灰撲撲,但還是能看出來,應當是通體純白,沒有一點雜色。

那白貓被捏着了還在擺動四肢,兇巴巴地喵嗚喵嗚叫。

沈晏頗有興趣地打量着:“總來偷食,怎的還這般瘦。”

裴淵:“最近才來,也偷不去多少。”

沈晏想了想,問:“貓吃什麽。”

裴淵也想了想:“什麽都吃吧,能活就行,沒那麽多講究。不過,貓既捕食活物,大概還是吃肉最好。”

沈晏随意點個小宦官:“去拿些肉來。”

小宦官應着聲往廚房去,沒一會兒拿回一只雞腿。見大宦官向自己使眼色,便撕出一點肉,湊到裴淵面前喂貓。

差點被白貓撓一爪子。

沈晏笑道:“你放它下來。”

裴淵:“那它一準要跑。”

沈晏:“用繩拴着?”

裴淵:“貓不像狗,不太好拴,得尋個籠子。”

于是兩人随意進一間房避風,等着人尋來個大籠子,裴淵将白貓關進去。

沈晏想着不能那麽早回去,不然還得繼續那盤棋,最好拖到吃飯。

便坐在旁邊,親自吩咐人:“先給它一碗水。”

水碗放進去。但白貓很警惕,只弓起身縮成一團,瞪着金瞳看籠外一群人。

沈晏揮揮手:“你們都出去,人多它害怕。”

大宦官悄悄看一眼裴淵,見他點頭,便領着人全退出去,關上門。

裴淵道:“野物一時半會兒馴服不了,殿下還是回暖閣吧,這邊讓人看着就是。有食水,它總會吃。”

沈晏就是不想回去。

他幹脆轉身,自己拿起那只雞腿,一點點撕出肉放在小碟裏。

裴淵默默看着,等沈晏撕完了,就取出手帕,捧着沈晏的手一點點擦幹淨。

沈晏端起那小碟肉,走到籠子前蹲下,把碟子放進去,對着白貓柔聲道:“日後別偷食了,餓了便來找我。來,先吃些肉。”

白貓瞪着他。

沈晏很有耐心,把小碟子再往前推一點:“你來不就是為了這個,怎麽給你了反倒不吃呢。”

裴淵跟着半跪在旁:“殿下想養它?”

沈晏倒是沒這麽想,不過一轉念,回道:“養也可以。”

反正也是旁人照顧。

裴淵看向白貓:“純白的貓,雖然得人喜愛,但其實這毛色不好活。太顯眼,捕獵容易驚動獵物,平日也容易被天敵發現。所以能獨自活下來的白貓,性子都兇。”

沈晏扭頭看看他,忽而一笑:“還能兇過你嗎?”

裴淵一愣。

沈晏又去看白貓,面色溫和:“它只想着怎麽活,又不是不識好歹,也不像人心那麽複雜。誰對它好,它總會知道。”

裴淵目光微微閃爍。

随後,他伸手進籠子裏,先拿回那碗水,自己喝一口。重新放回去後,又捏起一點雞肉,拿出來吃下。

沈晏驚訝地看着他:“這是做什麽。”

裴淵:“野物都精明。它們偷食前會觀察,确認沒有危險。所以對喂的食物,會不信任。”

沈晏眨眨眼,轉頭去看白貓,就見白貓瞪着眼睛在看裴淵。

裴淵來扶沈晏:“殿下起身坐吧,且得等一會兒。要不要讓人拿熱茶與吃食來。”

沈晏任他扶着自己坐下,只顧着觀察白貓:“我不用。你想吃就叫。”

裴淵便坐在一旁陪着他。

大約過了盞茶工夫,白貓似乎确認裴淵沒有問題,才蹭到碟子邊吃肉,吃完了再去喝水。

沈晏不由得笑道:“還是你有辦法。”

裴淵:“先關上幾日,磨一磨性子再放出來。”

沈晏:“那讓人搬到我卧房外間去。”

裴淵出門叫衛士來搬籠子,沈晏又吩咐人多弄點肉。

回到這邊,沈晏假裝忘了暖閣裏的棋局,繼續親手給白貓撕肉倒水,放進籠中。

原還想着若它不肯吃,便找個小宦官吃給它看。不過,這一回白貓很快過來吃了。

裴淵有些好笑,勸道:“瞧它這般瘦,想來平日吃的不多,一下喂太多不好,得每日一點點加。”

沈晏看他一眼,應了一聲。

之後沒再喂,卻也沒離開,只留在籠子邊逗貓。白貓看着不太想搭理,但也時不時轉頭看看他。

就這樣一直待到裴淵開口勸沈晏去用膳,沈晏才滿意地起身。

“今日得只愛寵,開壇酒慶祝下。仲堅居功甚偉,多喝兩杯。”

裴淵躬身:“謝殿下。”

當晚兩人喝了不少酒,棋局與賭局自然也就揭過不提。

攝政王金口玉言,白貓就此成為沈晏的愛寵。

起初,白貓只肯用沈晏和裴淵給的食水。籠子在寝殿裏,沈晏便時時來看看。不過裴淵仔細,倒也不用他多操心。

白貓被關了大半個月,裴淵感覺它基本不露兇相了,才将它放出來。當天白貓就跑得無影無蹤。

沈晏原以為“愛寵”就這麽沒了,不想過了幾日,白貓尋到他批奏章的地方。沈晏便再喂它食水,也沒拘着它,讓它随意地吃完就走。

這樣拉距了有兩三個月,白貓似乎才認下沈晏和裴淵這兩個主人,每日來尋他倆要吃喝。

有一回,沈晏批奏章煩躁,看着白貓在旁喝水,伸手去摸它。白貓只瞧他一眼,又繼續喝水。

這還是沈晏這麽久以來頭一回摸貓,髒亂的毛手感不太好,但摸着這麽個軟乎乎的小東西,心情倒是很好。

結果正好被裴淵撞見,于是白貓就被裴淵拎去洗了澡。再拎回沈晏面前時,變是個漂亮的白色毛團。

裴淵:“可以抱,它不會掙紮。”

沈晏便将白貓抱在懷中撫摸。

白貓先是僵着沒敢動,好一會兒才擡頭看看他,試着用頭蹭蹭他的手,再蹭蹭他的胸,喵了一聲。

沈晏看它小心翼翼的樣子,禁不住好笑地去看裴淵:“你對它做了什麽,給它吓成這樣。”

裴淵:“沒做什麽。它有點怕水,洗澡時想逃,一直被我抓着,它就有點吓到。過會兒就能好。”

沈晏失笑地搖搖頭,卻也不在意。裴淵知道白貓是自己“愛寵”,總歸不會傷害它。

再之後,白貓就一直陪伴了沈晏十幾年。在沈晏病重期間,身邊始終都有它,和裴淵在。

*

沈晏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含着笑。

昨晚他也搜了一下養貓注意事項,發現現在的人養貓可金貴着,很多人把貓當孩子養。

不過想想上一世,他養的貓又何嘗不是全大承最金貴的。

而且,還真有點像是他和裴淵一起養了個孩子。

沈晏坐起身,發現小貓沒睡在窩裏,而是團在自己床尾,不由得眼神柔和。

上一世他為了躲個賭局和白貓結下緣分,這一世居然又有白貓主動尋來。

他沒法知道尺玉是不是上一世的白貓,但他願意相信是它。

只不過,節目還有一個多月就錄完,以後沒了裴淵幫忙,他自己養小貓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好。

沈晏想起裴淵昨晚說的,錄完節目有話對自己說。

原本沈晏已經不在意裴淵是否承認,可現在,裴淵最好是能承認身份,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提出一起養小貓。至少,一起養到自己學會照顧小貓為止。

沈晏自己不需要裴淵伺候什麽,但養貓這個事,沈晏實在是心裏有點沒底。

哦,還有那個賭約。

沈晏琢磨着,如果裴淵承認了,那自己也不是不能願賭服輸,給他補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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