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天上冷嗦嗦,地下滾繡球,有餡是包子,沒餡窩窩頭。

(醒木)

前文再續,書接上一回。上回書說到,鎮江府丹徒縣有一大戶人家姓杜,杜家獨子杜大少爺一日心血來潮出門,一個文弱書生打跑三個地痞流氓,救下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姑娘請他上自家所開的酒樓吃魚。來到酒樓,杜大少爺發現這酒樓有鬼,從酒樓二樓望下去,路上見不着一個人——可不就見着鬼了麽。于是,杜大少爺也沒吃魚,直接跑出酒樓回了家。等回到家裏,一家子人聚在一起準備用晚膳,杜大少爺往桌上一瞧,沒想到啊,那條之前他沒吃的鯉魚居然就在桌子當間兒。杜大少爺趕緊問下人這魚哪兒來的,結果這一問,一大家子都被吓到。沒人知道這憑空冒出來的魚是怎麽回事。杜老爺只能吩咐,把魚給扔了吧。杜府的下人們正在哪兒謙讓呢,到底誰得到這光榮任務啊,結果,杜大少爺忽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魚。

杜大少爺這一口魚肉吃下去,沒卡到魚刺。當時除了吓壞他父母妹妹之外倒也沒出其他什麽事,既沒有說忽然吐血倒地,也沒有頭上長出犄角來。杜老爺杜夫人圍着杜大少爺看了大半個時辰,最後被杜大少爺勸回房間休息去了。杜大少爺自己呢,也是心大,梳洗之後早早兒便入了睡。

第二日一早,杜府一家子起床——哎呀,不好!

發生什麽了呢?

其實也沒死人也沒見血的。但是,杜府這五進的大宅子,前前後後被紅紗紅布紅燈籠給占了個滿!牆上到處都是那大紅的喜字。

說實話,看起來其實挺喜慶,可對于杜家人來說,這比看到李莫愁在牆上留下血手印還吓人啊。李莫愁留血手印,大家都知道怎麽回事,但這滿院子紅色是鬧什麽?要布置這麽大一宅子,那得多大動靜?結果只一晚,杜府上下少說幾十號人,沒一個人被吵醒,一睜眼,杜府就翻天覆地。

什麽裝修隊能如此神通廣大?

關鍵是,這件事肯定得有下文啊——哪家裝修隊搞了裝修之後就錢也不收默默離開的?

杜老爺心想,總不能是我夫人要給我納妾吧?這前前後後要成親的架勢到底是誰娶新娘啊?那新娘又是誰?

昨日他們才見了鬼,那新娘不會是個鬼新娘吧?

不僅杜老爺琢磨這新娘是誰,杜家每個人都在琢磨新娘是誰。而不僅杜家每個人在琢磨新娘是誰,就連這丹徒縣家家戶戶,他們也都在琢磨這件事。

大夥兒是怎麽知道的呢?

倒不是杜家人自己到處宣揚說我睡了一覺,醒過來忽然發現我們家要辦喜事了,同喜同喜啊。而是因為,丹徒縣稍稍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收到了喜帖!

這喜帖上,新郎的名字是杜辰與,新娘的名字還真有!新娘姓敖叫做敖小玉。

可敖小玉誰啊?杜老爺叫來兒子。“兒啊,你就同為父直說吧,你是不是在外面認識了什麽姑娘?”

大少爺心說,我能認識什麽姑娘啊,我認識個鬼啊。

當然,大少爺心裏明白,這件事哪兒鬧來的。這會兒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他也就一五一十把昨日怎麽見着一姑娘,怎麽救的人,怎麽吃的魚,都給交代了一遍。

杜老爺聽下來想想也對。嗯,你只能認識個鬼了。

不過話說回來,丹徒縣都不清楚這敖小玉是誰,但喜帖上還有一行字誰得瞧得清楚。

結婚請帖大家都知道,不管模樣多花裏胡哨,內容不外乎:哪年哪月哪日在哪地舉辦誰和誰的婚禮。

——己酉年壬申月丁子日。

喜帖上的日子是這麽寫的。我們換算一下,差不多就是公元1370年陽歷7月11日。再換算一下,差不多再過十來天,杜大少爺他們就到這日子了。

杜老爺不得急啊?到時候我們上哪兒接這新娘啊?

當然,這不是重點。關鍵是,這是不是冥婚啊?

杜老爺還指望着兒子娶公主呢,這會兒怎麽能讓一女鬼給截胡了呢……而且現在還說不好這是女鬼啊還是男鬼。

你們不要笑,想想萬一這事擱自己身上,哭都來不及。

也沒人規定叫小玉的一定是女的吧?萬一昨天那姑娘有個醜得嫁不出去的哥哥叫小玉呢?我就認識個叫夢雪的,一大老爺們兒。人家還是人不是鬼,我瞧你們肯定也不樂意娶吧?

好了,閑話少說,書歸正傳。且說這平白招惹來一場婚事的杜家當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無計可施的杜老爺招來一衆好友。

老哥哥們诶,你們可給我想想辦法吧!

這一群大老爺的,都沒冥婚的經驗,哪裏知道這事該怎麽操辦?

這時,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诶,有了!我聽說張天師來了咱鎮江府!”

前面書就說過,這張天師從第一代張道陵後,後面每一代張天師都受到朝廷敕封,位高權重。而到了這四十二代的末代天師——當然,其實我們知道,到現在這張天師已經傳到六十五代,雖然也不知道算是誰的——不管怎麽說,我們這《末代天師》的故事講的是這第四十二代的少年天師。雖然年紀輕,但明洪武元年,他被授正一教主護國闡祖大真人,主領道教事給銀印,視二品加賜永掌天下道教事。換句話說,雖然不是當官,但這位少年天師地位比一般的官員都高。此次他雖然是私下到鎮江,但這一路地方官員都是關注着他的行蹤,到自己地頭就趕緊好好招待,所以,雖然末代天師不像我們現在一群人喜歡幹的那樣,到哪個地方就拍照放朋友圈,但他的行蹤可以說大家都知曉。

有了張天師,還用怕他女鬼男鬼嗎?不過,就算杜家知道這張天師就在隔壁鎮,他們又怎麽請得來對方呢?

我是不是先得給張天師送禮?也不知這張天師喜歡的是古董字畫還是美食美女啊?

杜老爺正自個兒琢磨着,剛才發話的人又拍向自己胸脯。

“我曾與張天師有過交道,此事且交由我,我定把張天師請到杜兄府上!”

有話便長,無話便短。這裏我也就不詳說那人是如何尋到張天師正坐着喝茶的茶樓,回到我們故事這一單元的開頭,且說那故識快步走到張天師面前,急說道:“哎呀,天師,你可救救我那于水火之中的侄兒吧!”

臨窗而坐的張天師聞言不緊不慢放下茶杯。

“李老爺,你且寬心,我正為此事而來。”

要不說人家怎麽能當天師呢?這本事就是大。來求他救人,還沒開口,他就說,我正為此事而來。

聽了這話,李老爺立即放下心來。“天師來了,我這侄兒就有救啦。”

結果,張天師回答他說,那倒未必。

李老爺忍不住斜眼睨張天師,心說天師你可別說笑啊,難道這世上還有你解決不掉的鬼怪嗎?

他不知道,其實張天師這句是實在話。杜大少爺杜辰與有沒有救這事,還真說不好。

這和這位少年天師有沒有大本事無關。為什麽說杜大少爺未必有救呢?這實際和杜大少爺的真實身份有關。前文書一直沒說,這位杜大少爺的真實身份要等張天師抵達杜府,在告知杜家人你們家大少爺為什麽會有此婚事時,才會揭曉。

當然,說都說到這裏了,也就不再賣關子。俗話說“說書的嘴,唱戲的腿”,他要有多快,就能有多快。我們直接随張天師來到杜府。

話說張天師來到杜府的日子正是大喜之日的前一天,這些日子可把杜家急壞了。聽到說張天師終于來了,杜老爺趕緊親自出來把人迎進府裏。坐定後,杜老爺很快就開始講我昨天講的這一回書,同張天師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案發經過。

其實哪裏還用他講啊?張天師為這事來的鎮江,心裏自然早就有底。等聽完杜老爺的話,他擡手作揖,呵呵一笑道:“恭賀杜老爺,杜大少爺。”

杜老爺因為着急自己兒子,見到張天師後嘴就沒停過,噼裏啪啦說了一大通,就為求天師救自己兒子,這讓陪同坐在一旁的杜大少爺都沒趕上插嘴的機會,這會兒見張天師恭喜自己,杜大少爺苦笑道:“天師莫笑話于我,這婚事我無福消受。”

張天師又不是講相聲的,哪能總是說笑講段子啊,他這恭賀并非說笑,這麽說是有憑有據的。為什麽呢?張天師解釋道:“杜老爺,杜夫人,令公子這婚事是龍王嫁女,人間難求。”

這什麽意思啊?

杜老爺他們都聽不懂。張天師從頭解釋怎麽回事。

這首先就要從杜大少爺的真實身份說起。杜大少爺究竟是什麽人呢?他的确是杜老爺和杜夫人親生的兒子,出生得普普通通、正正常常,沒像哪吒那樣在娘親肚子裏一呆兩三年,也沒長成肉球。不過,在杜夫人生杜大少爺的時候,杜老爺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天邊一道亮光閃過,接着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憑空出現向他施禮,然後進了杜夫人房間消失不見。杜老爺後來和人說起,有人說這是文曲星下凡的夢兆,但是當時正是劉伯溫聞名天下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民間有傳,包拯、劉伯溫,這些才子都是文曲星下凡。所以,劉伯溫活着呢,杜老爺也沒太将自己兒子和文曲星聯想在一起。但在我們這書裏有說,劉伯溫的确是天上星君下凡,不過,他是文昌星,文昌星和文曲星不是一回事,而這文曲星,正是這位杜大少爺。

天上那麽多星宿,最有名的就是文曲星和武曲星。武曲星能打,文曲星聰明,關鍵是,文曲星還長得好看——包拯這個例外啊,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文曲星長成包拯這樣是不是做膩了美男子。總之,這文曲星下凡,神仙妖怪各界的,但凡長得年輕的女的,都得将他當成香饽饽。

偏巧,這一年東海龍王敖廣的女兒敖小玉思凡了,換句話說,她想嫁人了。嫁誰呢?小玉就跟自己爹說,要不我就嫁給文曲星吧。

——所以說啊,那日杜大少爺出門遇見漂亮姑娘被調戲,那根本就是人龍女演的戲!

用不太準确的詞說,那是仙人跳,擱更有現代感一點的說法,那就是碰瓷。

實際鎮江離東海有多遠啊?人姑娘是真的鐵了心要遠嫁,沿着地下河就來找這位杜大少爺了。

龍女這一片癡心,要不杜大少爺你就從了人家吧。張天師最後那麽勸着說。

杜大少爺連連擺手。別啊,天師你還是替我勸勸那敖姑娘吧,我現在就一凡夫俗子,娶了龍女,回頭我和她是生孩子啊還是生蛋啊?

張天師回答說,可誰叫你吃了人家的至死不魚。

哪兒來的至死不渝啊?杜家人都聽不懂這話。

張天師解釋說,之前神秘出現在他們家的那條魚叫做“至死不魚”。這“至死不魚”是有故事的,不過要展開講的話,光這魚就得講兩個月,我們這是《末代天師》的故事,所以只能略過。反正吧,這魚長得像鯉魚,但是在龍宮是有說法的,男的吃了這魚,他就得娶做這魚的那女的。所以先前敖小玉想盡辦法就是想要杜大少爺吃魚,偏偏,杜大少爺不信邪地真吃了魚肉。

……有人問,龍宮裏的人怎麽能吃魚呢?不就和我們人吃人一樣?這麽問的人,你一定沒玩過一款叫做《大魚吃小魚》的游戲。

好了,書歸正傳。總之,張天師表示,因為杜大少爺吃了魚,龍宮有龍宮的習俗,要拒絕這婚事明顯就會惹怒龍王。

杜老爺一直都盼着自家兒子能娶公主,可是,龍王的公主明顯不是一回事啊。杜老爺心說兒啊,你瞧你嘴饞惹來什麽禍?可不管怎麽說,惹怒龍王還有什麽活頭?實在不行,要不就娶了龍女吧。萬一生下一只蛋,就想法孵出來。

杜老爺這邊已經妥協,可是,杜大少爺卻堅決不幹。

“天師,我寧願以死明志,也不願接受這強加的婚事。”

聽了杜大少爺這話,張天師打量向這位下凡的星君。前面說了,末代天師即便是在殿前都戴着面具——所以才有人懷疑這代天師一共有兩人,他們交換使用這一代天師的身份——這是題外話,和我們故事無關,反正在我們這故事裏,天師一直是帶着皮面具的,沒有人能瞧見這位天師的表情。不過,這會兒瞧不見他的臉,也能感受到他很認真思考了片刻。末了,他告訴杜大少爺,你要拒絕這婚事也可以,只是,十有□□你會死。

“我願意九死求一生。”杜大少爺肯定回答。

別啊,一旁杜老爺聽了趕緊懇求,天師你本事那麽大,一定有辦法對付龍王吧?

我們這不是《隋唐》,十八條好漢有排名,排名高的一定能打敗排名低的。關于張天師是不是能打敗龍王這沒一現成說法。可話說回來,人家龍王好好嫁女兒,你張天師二話不說上前啪的打死人家,這實在講不過去。

張天師默默瞧了杜老爺一眼,沒必要解釋自己為什麽不可着勁兒對付龍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杜大少爺。

杜大少爺接過玉佩猛瞧,肯定心想我們剛認識,你這就送我定情信物嗎?我倆都男的,更不合适啊。

張天師解釋道:“你有一劫,原本我能助你渡過,但既然你心意已決,希望這玉佩能保你一命。”

要不怎麽說天師就是天師呢?膽子特別大,一點不怕自己說話吓到別人。什麽叫“你有一劫,原本能助你渡過”?

你現在就不打算救人了嗎?

杜老爺焦急開口:“天師啊,這玉佩究竟有沒有用,還是求天師尊駕親自救我兒一命吧!”

張天師想了片刻,回答道:“天機不可洩露。杜少爺是星君下凡,想必能逢兇化吉。”

別“想必”啊,這種事能想當然的嗎?杜老爺還想說什麽,張天師擺了擺手,繼續說:“我會暫且留在杜府,待此婚事打消後再離開。”

杜老爺千恩萬謝。“小兒的性命就全全有賴天師啦!”

當下,杜老爺趕緊吩咐下人以貴賓之禮招待張天師住下。

這待客之事不必多說,卻說張天師也不怕吓到杜大少爺的那“你有一劫”究竟怎麽回事呢——

當天晚上,杜大少爺哪裏睡得好?下人服侍他休息後,杜大少爺躺在床上睜着眼睛不得入眠,他用手撫摸着先前張天師送的玉佩——必須的啊,據說這玉佩能保他一命,這不含在嘴裏都讓人覺得不放心啊。杜大少爺心裏想,那“一劫”究竟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張天師本來能幫他,結果因為他不肯成親就不幫他了?難道張天師幫他逃避婚事,索性讓他去死?

話說回來,我到底是寧願死還是寧願當龍王女婿?

杜大少爺正在那兒琢磨,忽然,他察覺到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

杜大少爺從平躺的床上起身,借着月光往自己這房間掃視起來。

介紹一下,在杜大少爺這架子床一邊,放着梨花木的臉盆架,臉盆架上是一個黃銅臉盆。就在早些時候,有下人給這臉盆打了水,伺候杜大少爺洗完臉洗完手,下人就将這盆水潑到門外,将空的臉盆重新放回臉盆架上。杜大少爺很清楚看到在自己躺下之前,這個黃銅臉盆裏幹幹淨淨,沒有一丁點兒水。而在杜大少爺床上躺下之後,他幾乎連眼睛都沒怎麽閉過。

可現在,這黃銅臉盆裏,居然有滿滿一盆的水!

杜大少爺瞪着那盆水,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往上蹿!

猛然間,那盆水忽然憑空翻起水花……

(醒木)

——欲知後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 4 章

杜大少爺房間中那盆憑空出現的水令杜辰與不自覺想到自己浴室那連續兩浴缸同樣憑空出現的水。

這當然只可能是巧合,只是,當臺上說書先生講到盆中翻起水花時,杜辰與不自覺專注聽下去,潛意識裏他想知道那盆水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想這時驚堂木一聲……突如其來簡直吓杜辰與一大跳。

杜辰與努力回歸神來,回到這熱鬧喧嘩的茶館。

在他對面,三清鈴也正自臺上收回自己的目光。

今天杜辰與繼續和三清鈴約在茶館主要是為了談後者在《疾風》連載的事。在書場開始前兩人恰好談完正事,三清鈴對這《末代天師》的故事似乎很感興趣,不僅自己聽,還組織杜辰與同他一起聽。“來都來了,不然聽完你這個杜辰與杜大少爺的故事再走吧。”杜辰與閑來無事,也不想掃了大作家的興,加之昨日那說書先生留的小尾巴讓他有些好奇,也就繼續安坐在茶館聽完今天的這一段故事。

只是沒想到,這聽完後果似乎有些嚴重。《末代天師》中相似的情節不禁令杜辰與回想起昨晚自己的離奇遭遇。浴缸的水龍頭即便漏水,只要塞子沒塞住,是不可能灌滿一浴缸的。總之這件事不是鬧賊就是鬧鬼,即便是膽子不小的杜辰與,在得知答案前,終究覺得有些滲人——偏偏,《末代天師》是杜大少爺的臉盆裏,憑空出現的水還翻起了水花。

若今晚自家浴缸的水忽然也莫名冒泡翻水花……

光想一想杜辰與的表情就不自覺微微發緊。察覺到他異狀,三清鈴詢問:“杜總,你沒事吧?”

杜辰與稍稍定了定神,他無意與寫志怪小說的作者講述此事,免得對方愣是給他猜出個異常恐怖的故事發展來,這時只輕描淡寫回應對方:“感覺這個《末代天師》的故事還挺吓人的。”

能夠寫出真正恐怖故事的大作家聞言忍不住笑道:“其實後面才吓人呢。”

杜辰與心想你最好是騙我的,他可不希望自家浴室還有個更吓人的後續發展。想了想,他又問:“三老師,您對《末代天師》的故事看來很了解?”

三清鈴語氣裏帶着微妙的好笑意味,一本正經點頭說:“至少我比杜辰與要了解這個故事。”

這一語雙關的“杜辰與”讓當事人無言以對。不過,如果對方了解《末代天師》的故事,杜辰與倒有一事想要打聽。

“三老師你知道故事裏,杜大少爺水盆冒出水來是怎麽回事嗎?”

面對這個問題,三清鈴不假思索點頭。“我知道。”

“那是什麽?”

“那是帶魚精。”

杜辰與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帶魚成精?”

“沒錯。”

“我們吃的帶魚?”

“沒錯。”

“它也能成精的嗎?”

三清鈴理所當然:“不要小看帶魚啊。不僅帶魚能成精,木魚也能成精,搞不好我還是三清鈴成精呢。”

“……三老師你這個身世大秘密還是不要随便透漏給我的好。”

三清鈴神情不變地改口說道:“我騙你的,我不是三清鈴精。”

杜辰與又無話可說了。

三清鈴擡腕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他站起身來告辭,“杜總,回頭我們微信保持聯系。”

說着,感覺像是特地來聽《末代天師》的志怪小說作家很快離開茶館。

目送對方的杜辰與在稍坐片刻後也趕着時間往住處趕去。

今早杜辰與用微信聯系了向他打聽房間是否出租的同學,表示自己願意租房,很快,這位同學的朋友便打電話找到杜辰與,兩人效率很高地談了幾句,便定下今日下午看房。眼見此刻時間差不多,杜辰與離開茶館後便返家等着自己接下來可能的室友到達。

在見到那位可能的室友之前,杜辰與便對對方留下不錯的印象——約了兩點見面的人當真在兩點整的時候按響門鈴。

才到家沒多久,只來得及确認浴缸裏沒水的杜辰與聞聲從浴室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緊接着,他的眼前一亮。

從小學起就沒讓“校草”這一江湖稱號旁落過的杜辰與天天照鏡子,他沒少見識帥哥長什麽樣,但話說回來,他還真從沒見過這樣的帥哥。那種如同從古卷中走出來的美人,活龍活現,惟妙惟肖,卻又全身帶着一股子“仙兒”氣。

饒是在鏡子中審美疲勞,并不顏控的杜辰與,見到對方都不覺微微愣了愣。

在手機通話中自稱“莫岱”的青年對此顯然司空見慣,他不以為意地微微笑了笑,首先開口:“你好,我是莫岱,你是杜先生吧?”

杜辰與回過神,推門讓開身體。“沒錯,很高興認識你。請進來吧。”

莫岱進屋後,杜辰與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帶對方來到自己的書房。

這間準備出租的房間眼下還堆着文學社借放的紙箱,窗邊放着書桌,因為不确定對方一定租房子,杜辰與并未特地提前收拾。

“若你決定住,我會處理掉房間裏的東西,提供床和衣櫃等大件的家具。”他介紹說。

莫岱的目光不着痕跡瞧了一眼那不知放着雜七雜八什麽東西的紙箱,根本沒怎麽查看房間便毫不猶豫點頭說:“我很滿意這個房間。”

他倒是相當爽快,價格沒談便先說滿意,遇到奸商肯定吃虧。不過,杜辰與從來不欺負老實人,房價他只打算收友情價,最關鍵的是,有一事他并不打算瞞着對方。“莫先生你若打算住過來,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

“什麽事?”

“這房子有些邪氣。”以免被人當瘋子,他沒具體介紹自己遭遇了什麽,但必要的話還是得說。

相對于他的謹慎,莫岱因為這一說辭眼中閃過一絲略帶好笑的光芒,随即輕描淡寫回答:“沒事,我不信邪。”

杜辰與不覺心想,在信邪之前我也不信邪的,不過,他未再多說。

很快,兩人講定房價。在确認對方何時能搬過來時,杜辰與粗略估計道:“房間的東西得處理,還要買家具,至少兩天後,這個房間才能用。莫先生沒問題吧?”

聞言莫岱有意無意又瞥了眼文學社那紙箱,語氣微妙地答道:“我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聽起來似乎杜辰與很成問題似的。杜辰與心中隐約覺得不妥,但他并沒多想,只是很快搞定租房子的事。

莫岱離開後,杜辰與首先上網訂了一套家具。定制的家具不會到得那麽快,但閑來無事,在用過外賣送來的晚飯後,杜辰與便動手收拾起書房來。

書房裏的書桌等家具杜辰與已經決定扔掉,書籍被轉移到客廳,而文學社堆放的紙箱他在考慮後決定騰出自己房間的櫥櫃,理一理箱子裏的東西,将裏面的物品全部放到櫃子裏。

這還是杜辰與第一次打開自己書房的這個紙箱。其實紙箱裏的雜物曾經都是學校圖書館一個私人收藏展覽館清理出來轉贈不掉的藏品。據說原本負責人挺将這些藏品當回事,但傳了幾十年後一直沒派上用處,對于大家來說差不多成了廢品,只是還沒到認為一文不名該丢棄的地步,也就四處流轉,直至眼下寄人籬下。這些不值錢的東西都是老物件,有看起來很舊的書,奇怪的古卷,還有不知道什麽朝代的硯臺。這些東西都不起眼,不過杜辰與不自覺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卷畫軸之上。

下意識,他伸手展開那畫軸。

很快,一副沒有落款,沒有題詞,甚至連構圖都不怎麽像話的古畫呈現在他的眼前。國畫講究留白,可這幅古畫上除了右上角有一處小小的空白之外,其餘地方擠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怪形象。

國畫有畫山水,有畫侍女,有畫馬,有畫蝦,也有畫門神的,各種各樣,不盡相同,可是,杜辰與還從沒見過這如同圖鑒的妖怪畫。

而這幅妖怪畫背面還殘留着一些朱砂印記,總之,整體給人莫名的詭谲之氣。

當下,杜辰與不再多看,重新卷起畫卷,将畫卷連同其他東西一并轉移到自己房間的櫥櫃之中。

該幹的活大致搞定後,杜辰與開始考慮今晚自己究竟住哪裏。說實話,浴缸莫名出現的水的确讓杜辰與覺得有些吓人,可是比起害怕得躲起來,他更傾向于知難而上……再說了,他和主宅管家說了父母回來前不回去住,這時候也不好意思回家說不敢一個人在外面住。

打定主意後,杜辰與簡單淋浴,又确認了一眼浴缸的狀況,最終回到自己的卧室。

可能因為幹過活的關系,一點點體力勞動便令嬌生慣要的人累得在這個晚上很快入眠。他甚至睡得挺沉,一點沒有擔心自己公寓鬧鬼的不安穩。不過,話說回來,他覺得今晚不會出事,可鬼沒答應。

大半夜的,杜辰與被冰冷的潮濕感弄醒。

迷糊着睜眼,下一秒因為震驚他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他在自己的卧室見到一道水平面,幾乎與他的床齊平。

杜辰與的公寓在22層建築的頂樓,除非是滄海桑田的變化,不然房間怎麽都不可能被水侵入。杜辰與對此很肯定。可是,邏輯的聲音再響亮,也敵不過此刻已經漫過大床的冰冷之水。

水面正在不停上升。杜辰與注意到這一細節,這時候已不容他從客觀唯物主義的角度來否認現狀,本能告訴他這時候必須趕緊離開房間。他從床上翻身踏入水中,蹚水往房門外的方向走去。驀地,他的腳腕被什麽東西纏住。

幽暗的房間,漆黑的水面,杜辰與看不清水下是什麽,可是,他能清晰感受到,那東西是有生命的,那有生命的東西以主動攻擊的姿态用力纏住了他的腳腕。

……那好像是帶魚?

這會兒杜辰與已經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了,關于帶魚成精這一設想。其實,現在如果是黃鳝,甚至是水蛇之類的東西纏住他的腳,他都不會如此害怕,可是,想到一條帶魚正纏着自己的腳,這簡直令杜辰與作嘔。

他拔腿想要擺脫糾纏着自己的東西離開房間,可是,對方的力氣比他大,那幾乎能絞斷他腳腕的東西還在将他往水裏拖。事實上,此刻房間的水面才到膝蓋,可是,杜辰與被往下拖的腿已經連大腿都陷入了水中。

水底仿佛有個深淵,照這樣下去,杜辰與很快就會被拖入水中活活淹死。

性命攸關之際,掙脫不得的杜辰與忽然想到昨日遇見的那個老道。老道給了他一個錦囊。

“……但等見了鬼,你就會相信……”

“……等你相信的時候,你可以打開這個錦囊……”

所幸當時杜辰與沒有扔掉錦囊,而是随手放入了衣服口袋。他的外衣正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杜辰與掙紮着伸手拉過自己的衣服,之後趕緊找出錦囊來。

打開那藍色錦囊,杜辰與在其中找到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有十一個數字。

已經沒有時間了,可杜辰與愣是花了好半天盯着那些數字發愣。

他以為他會摸到符紙,或者照妖鏡什麽的,沒想到,他摸到了一個……手機號?

床頭櫃上的手機已被水淹沒,杜辰與只能寄希望于一旁的座機。他的大半身體被拖入水中,完全失去平衡的人靠在床邊沿,左手死死抓着床頭櫃,右手拿起聽筒開始撥號。

13700710——

0——

4——

……2

按下最後按鈕的時候,杜辰與的口鼻都已被冰水淹過,從來沒考慮過死亡是怎麽一回事的人第一次意識到,面對死亡,原來自己如此無能為力。

他慢慢呼出口中的最後一口空氣。

這時,隔着流動的水,他聽到隐約的鈴聲。

那拖動着他右腳腳腕的巨大力氣忽然消失,這讓杜辰與猛地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在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跌倒在地上。

那些已經淹沒他的水消失了。

他趴在自己卧室的地上,連一點水痕都看不見。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幹的。

……是不是剛才他做了一個噩夢,因為掙紮摔到床下,然後醒了過來?

杜辰與覺得這個解釋是最合理的。可是,他看到自己座機懸空垂下的聽筒。

他真的打出了那通電話嗎?

杜辰與從地上站起身,撿起聽筒,慢慢放到耳邊。

“……喂?”

有人回答他——

“嗯。”

……我說不出話來你總該說點什麽吧?

杜辰與抓着聽筒發怔,通話另一邊的人似乎聽到了他的腹诽,老道的聲音再次傳來:“見鬼了吧?”

“那是什麽東西?”杜辰與忍不住問對方。

老道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确定:“帶魚精?”

杜辰與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吃帶魚了。

“現在我該怎麽辦?”他誠心問救了他一命的老道。

老道回答他:“沒有辦法。”

杜辰與愣了好一會兒。

醫生都知道婉轉的說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你這已經“沒有辦法”能那麽直接的說嗎?

“……大師,你是說我沒救了?”

老道想了想:“不好說。”

杜辰與都要急了。不好說你就用唱的吧!

“大師,你在那兒擺攤?明天我見一見你?”

“城管不讓擺攤,你請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