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大年初一頭一天,過了初二就初三,初一十五半拉月,六月三十整半年。
(醒木)
上回書說到,杜大少爺被張天師告知,你有一劫。當天晚上,提心吊膽的杜大少爺忽然發現自己臉盆裏莫名冒出水來,緊接着——
第二天到來。
別噓我,老先生就是那麽教的。故事發展到這兒,我就得繼續說下去:第二日到來,也就是大喜之日到來!
這日一大早,杜老爺就焦急請來張天師。
天師啊,你再不出手,我這馬上要和龍王當親家了啊。你說逢年過節我去看個親家鐵定被淹死,這可怎麽辦啊。
張天師雲淡風輕,不緊不慢擺了擺手。
“杜老爺你且寬心,先把杜大少爺請過來。”
很快,下人去請杜大少爺。照理這杜府再大也趕不上張家口到烏魯木齊呀,可下人前去請少爺,請好半天都沒動靜。
杜老爺等得着急,打算讓另一個下人去催。張天師阻止他,說這杜大少爺應該正準備着當新郎的事,梳妝打扮什麽的,顧不上過來。杜老爺心想天師大人你年紀輕輕怎麽就老糊塗了呢?我這兒子昨天才說死都不結婚的,這會兒他梳妝打扮什麽呀?怕新娘子嫌棄他不夠幹淨不嫁了嗎?
不過人家是天師,杜老爺也不敢多說什麽,這會兒只能跟着張天師來到杜大少爺所住的院子。
兩人推門走進房間,便見到已經換上一身紅色新郎喜服的杜大少爺。杜老爺心想,兒啊,你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嘛?
張天師忽然提高聲音道:“妖孽,好大的膽子!”
他把杜老爺吓一跳。
不過,更被吓壞的,是杜大少爺——或者說,是附身在杜大少爺身上的妖怪。
妖怪正納悶,你怎麽知道我是妖怪的啊?
——他為什麽納悶,我們之後會交代。先說當下,張天師從袖手中拿出一件法器。什麽呢?就是前文書說過的三清鈴。只見張天師晃動三清鈴,鈴聲響起,很快,杜大少爺扭動着東西倒下。
須臾,再定睛一瞧,除了杜大少爺倒在地上,地上還有一條五尺長的帶魚!
別笑,這世上不只有狐貍精的,帶魚它也有權成精啊。
書歸正傳。只見地上那條五尺長的帶魚掙紮着扭動身體,一旁杜家的人看得又驚恐又惡心,這裏可以透漏一下,後來有整整五年的時間,杜家沒再吃過一次帶魚。
張天師淡淡看着那條帶魚,吩咐下人找個空水缸,把帶魚給放入缸中。
那缸裏要不要放水?下人這邊問。
張天師搖頭:“這妖精歸水,如同縱虎歸山。”
所以,這帶魚當真是妖精啊!杜家的人終于明白。
不過,杜老爺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杜老爺和你們一樣,忍不住想這帶魚怎麽就成精了?得活了多少年都沒被人吃掉啊?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那倒在地上兒子的身上。
“兒啊,兒啊!醒醒!”
張天師在一旁勸阻他:“杜老爺,令郎是喚不醒的,你且不用白費力氣。”
杜老爺又被吓一跳。
什麽叫喚不醒啊?我兒子這不是死了吧?
“杜少爺是生是死,就要看他造化了。”
張天師說着又吩咐人将不管杜家怎麽收拾第二天都一片紅燈紅紗的杜府挂起白紗,裝飾成靈堂,然後将不省人事的杜少爺搬到靈堂正中。
杜老爺這都快要哭了。雖然他很怵今天這喜事,但喜事便喪事,還能不能好了啊?
不過,既然是天師交代的,不管怎麽說,杜老爺還是很快照辦。趁着下人們忙起來,張天師開始給杜老爺解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呢?
原來在東海龍王的龍宮,有個暗戀龍女的帶魚精。這帶魚好不容易沒被人吃掉,修煉成了妖精,可擱現代說法他頂多是妖精裏那什麽絲的,你們懂的。總之,以他這個階層,哪裏有機會娶龍女啊?偏偏,這時候龍女主動要嫁杜大少爺,面對這一狀況,羨慕嫉妒恨的帶魚精忽然心生一計。
他想,他不能和龍女成婚,那就扮成杜大少爺,這樣就能當龍女的夫君了呀。
不過,要怎麽才能假裝成杜大少爺呢?妖怪吃了人之後扮成這個人什麽的,這種事很多,可是,龍王和龍女不瞎啊,凡人看不出妖精來,龍王能認不出自己手下這些水産嗎?
所以,要怎麽才能瞞過龍王呢?
被帶魚精想到一件寶貝!
在東海龍宮有樣非常厲害的寶貝,叫做定海珠。聽名字就知道,這玩意兒功能跟定海神針差不多。不過,定海珠另外還有類似定魂的作用。怎麽說呢,就是你一妖怪,附到人身上,只要有着定海珠,大羅神仙都瞧不出破綻來。
所以,這是帶魚精知道張天師在此,也敢在昨日半夜從水盆裏冒出來奪了杜大少爺身體的原因。
而且,杜大少爺怎麽說都是星君下凡,就算現在是凡人,也不是随便就被妖怪欺負的,帶魚精之所以那麽容易搶了杜大少爺身體,也正是因為這定海珠。
定海珠可是件大寶貝。
怎麽寶貝法?
——當年齊天大聖不拿定海神針,拿這定海珠,不用去取經吃了定海珠就能直接當神仙。
不過,說這定海珠是寶貝,它也是煞星。
為什麽這麽講呢?
定海珠只有龍王才能操控。帶魚精用定海珠奪了杜大少爺身體,那不算操控,只是強行讓杜大少爺吞下定海珠,讓定海珠發揮自身原本的功效,教人看不透杜大少爺身體裏有條帶魚。可是,眼下帶魚精被收了,定海珠還在杜大少爺體內,要将定海珠取出杜大少爺的身體,就必須龍王親自對定海珠施咒。不然,定海珠留在杜大少爺體內,雖說是寶貝,但好似寶貝所在保險箱裏,非但沒好處,還因為肚子裏有個保險箱消化不良,可以說,他必死無疑!
為什麽眼下杜大少爺還沒死呢?
這靠的全是張天師之前送杜大少爺的玉佩。原本會因為定海珠魂飛魄散的杜大少爺,他的魂魄被玉佩給收了起來,于是保了他一息尚存。只是,肚子裏還有那個保險箱,杜大少爺就沒有辦法醒來,并且搞不好永遠都醒不過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龍王嫁女,他這邊又是什麽情況呢?
龍王心裏清楚,他女兒這婚事完全是強買強賣,再說了,凡人也不可能上海底迎親,所以,這天他沒等杜家的迎親隊,而是自己組織了蝦兵蟹将,變成人的模樣,吹拉彈唱着,用大紅轎子将自己的女兒敖小玉往杜府擡。
吉時在那兒呢,迎親隊不可能從東海一路過來,也就象征性直接從丹徒縣的主街道出發。
龍王嫁女,自然排場不小。這一路真是鑼鼓喧天,紅旗招展……不好意思,串詞了啊,老先生教的時候我正好在看春晚。
總之,新娘自己的迎親隊伍一路把大紅花轎擡到杜府門口。不放心這婚事的龍王也跟在一旁。他們來到杜府門口,便見杜府大門上居然挂着白紗。
龍王大為震怒。
今天我女兒出嫁,你們不當喜事當白事嗎!
他板着臉揮手讓迎親隊伍停下,差不多就準備發怒,這時,張天師從杜府大門內走了出來。
見到張天師,龍王臉色有些發紅。倒不是說他有多怕張天師,但他在這兒碰瓷反抗不了的凡人,被張天師撞個正着,臉上多少有點挂不住。
诶喲,天師你怎麽也在這裏啊,正好趕上,來喝我女兒一杯喜酒吧。
龍王腆着老臉裝模作樣同張天師打招呼。
張天師一臉冷淡回答:“龍王即便想招個女婿,也不應謀害星君性命。”
張天師這話什麽意思呢?龍王嫁女和龍王招個上門女婿,這完全是兩回事。女兒嫁給凡人,那就是跟凡人過日子去了。當然,凡人會老會死,到時候龍女再回龍宮或者想殉情什麽的,這都另說。而龍王招女婿,這其實就是要把這凡人帶到龍宮。活人哪裏去得了龍宮啊,所以,民間只有在有人被海水淹死的時候,會說這是海龍王在招女婿。實際龍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龍,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活人弄海裏去。就更不用說杜大少爺不是普通人,他是文曲星下凡,所謂的,上面有人。
張天師這一句話,就等于是說,龍王,你為什麽要謀害文曲星?
龍王就是想嫁個女兒,這和謀害文曲星完全是兩個性質的事,拿個不太确切的比喻,一個頂多是民事糾紛,一個直接就是刑事犯罪的。這龍王哪裏肯認啊。
天師,你別開玩笑啊。我哪裏有謀害過我這未來女婿啊?
張天師不再多言,伸手請龍王入內。
來到內堂,也就是之前張天師吩咐搭的那靈堂,龍王一眼見到躺在正中的杜大少爺,臉色立即一變。
為什麽?
龍王自然是一眼就瞧出了自家寶貝定海珠正在杜大少爺的肚子裏。他再往這旁邊一瞧,他龍宮的帶魚小李子——我不知道這帶魚精叫什麽,就那麽随便取個名字——小李子現了原形,正在水缸裏撲騰。龍王聰明啊,馬上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小李子暗戀自家女兒的事,龍王又不是瞎瞧不出,之前龍宮失寶,小李子也一并消失,龍王有懷疑是自己人監守自盜……或者說自己魚監守自盜。這會兒見定海珠在杜大少爺肚子裏,旁邊水缸又一條帶魚,事情的前因後果立即就明白了。
他轉頭看看張天師。
張天師給他看證據,明顯是在說你派你家帶魚來謀害星君。
龍王趕緊為自己辯護:天師,你瞧這完全是一場誤會,整件事是小李子自己弄出來的。我丢了定海珠,我也是受害人。
張天師絲毫不買賬。“定海珠乃龍宮至寶,龍王怎可能任如此寶貝丢失?”
張天師這話聽着很有道理——定海珠這種奇珍異寶,若非龍王授意,怎會随便讓小水産就給用了?所以,杜大少爺此番出事,一定是龍王主使的。
龍王覺得自己冤枉,卻實在無從辯解。他在那兒急了一會兒,然後猛地醒悟。
好你個張天師,這你才叫碰瓷我吧!
龍王明白過來:張天師哪可能不清楚真相啊?這位少年天師故意将這事賴在龍王身上,就是想讓龍王因為理虧,放過這煮熟的女婿。
想不到你堂堂天師,居然也狡猾狡猾的。龍王心裏郁悶啊。可是,他能怎麽辦呢?他總不能和張天師翻臉。前面我們就說過,這位末代天師比其他天師更厲害的地方是,其他代的天師都是人間的天師,而我們這位少年天師,他是神仙轉世,至于是哪個神仙,這是無人知曉的秘密,在我們這書裏,定的是東皇太一。
總之,不管他是哪個神仙轉世,龍王都不好得罪,而且張天師這名頭,在六界也是響當當的,這邊龍王即便知道張天師這是在坑自己,也只能吃下這暗虧。
天師,你瞧,我真的是無辜的。不如這樣,我想法救活這位杜少爺,婚事也就算了,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龍王咬着牙把人張天師脅迫他做的事說成自己主動申請的差事。
既然龍王如此配合,張天師也就不再做戲,直接點點頭:“有勞龍王了。”
龍王斜眼看天師,心想張天師我哪裏得罪你了?幹嘛不讓這杜大少爺娶我女兒?你留着杜大少爺是要自己嫁嗎?
龍王郁悶啊,可也沒辦法,誰讓自己龍宮的寶貝差點害死文曲星呢?而且他強行嫁女這事若傳揚出去,他也丢不起這老臉。這個時候,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走到杜大少爺面前,龍王一瞧。這一瞧,氣得他肚子都癢癢了。
剛才他還在奇怪,為什麽杜大少爺還沒死呢?要知道,定海珠是神物,即便是星君下凡,他也hold不住啊,遇到定海珠上身,照理早該被弄得魂飛魄散。但現在,杜大少爺活得好好的。為什麽?
——那是因為,他身上那個鎮魂玉。
什麽是鎮魂玉?
鎮魂玉也是張天師的法器之一,不過捉妖時派不上用。因為鎮魂玉是用來守魂魄的,相當于我們現在玩游戲的防具,和武器它不是一回事。先前張天師送杜大少爺的玉佩,就是這鎮魂玉,主要就是用來保護杜大少爺的。杜大少爺之所以沒被定海珠燒死,便是靠這玉收好了杜大少爺的魂魄。
眼下龍王準備去定海珠,這端詳杜大少爺情況,一眼就瞧見那鎮魂玉。龍王心想,天師你要不要臉啊,這正大光明把鎮魂玉挂在杜大少爺身上,簡直就是當着我的面告訴我你在設局逼我就範,你是怕我氣不死還是怎麽的?
可是,沒辦法啊。
龍王他有臉有皮的,這時候總不能說,天師你詐我,不行,我偏要把女兒嫁給這位杜大少爺。
他只能暗自撓撓發癢的肚子,定神閉目,施咒取定海珠。
——卻不想,他咒語念完,喝出“起”字,定海珠不見蹤影,杜大少爺忽然睜開眼睛。
杜家人見杜大少爺醒來,歡天喜地圍上去。龍王卻站在那兒發愣。
他那定海珠呢?
左瞧右瞧,就是沒瞧見。他轉頭望向張天師。天師,該你不是把我龍宮寶貝給藏起來了吧?
張天師卻輕嘆了一聲。“天意如此。”
這句話什麽意思?那定海珠又是怎麽回事呢?
其實張天師之前大致已經猜到這種情況。定海珠上任何人的身,按法力是足夠克制對方的,可龍王這一解咒,定海珠法力被收,杜大少爺是星君下凡,體質和凡人終究有些不同,就跟天平一端忽然取走砝碼一樣,星君一下子反壓了定海珠,他這一反壓,直接就把定海珠給真正的“吃”了。
龍王還能上哪兒收他的至寶?
定海珠就跟仙丹似的,被杜大少爺給消化吸收了。
想明白自己龍宮至寶下場的龍王眼淚掉下來。他斜眼看張天師,天師你這是讓星君坑了我的寶貝吧?
張天師平靜指了指正被一家子圍着的杜大少爺,說:“龍王你丢的只是一件寶貝,而星君卻可能為此丢掉一條性命,你說此事對誰更不公平?”
龍王也明白張天師的說辭。杜大少爺吃下這定海珠,一身肉等于變成唐僧肉,妖魔鬼怪哪個能不嘴饞?而這一世他只是個凡人,那麽多妖怪打他主意,他又能如何自保?
張天師看看龍王,意思是,歸根結底,你害了杜大少爺。
龍王心裏想,我女兒沒嫁成文曲星,我還丢了龍宮至寶,到頭來沒落到好,反而成了惡人……寶寶心裏苦。
張天師指指旁邊那個水缸,也算是安慰一下龍王。龍王你吃了大虧,這你手下水産,要不帶回去?
龍王拼命搖頭客氣:我們家不愛吃紅燒帶魚,帶回去沒用。
說實話,龍王真的有紅燒了小李子的心。要不是他,自己怎麽能賠了至寶丢了女婿?不過,龍王不想承張天師這個情。他心想今天我在你身上吃了大虧,要再欠你一份人情,我還回龍宮幹嘛,幹脆一頭撞死算了。
張天師也知道龍王肯定不會在要這帶魚精。不過,這帶魚精罪不至死,張天師也不能直接滅了人家。當下,張天師取出他乾坤袋。乾坤袋一甩,很快,那條帶魚一點點縮小,被收入袋中。
之後這帶魚會怎麽樣呢?話說把被張天師收服後,小李子大概要過好幾百年才能重見天日。不過,重見天日後,小李子對當初張天師收他的三清鈴鈴聲怕得不行,只要聽到一點鈴聲,就能吓得半死——當然,這是題外話,話不多說,言歸正傳——
杜家一家正在那兒歡天喜地,一旁龍王心酸啊,他看不下去,反正也認命了,當下,告辭張天師,帶着女兒和他蝦兵蟹将一起回到河裏,一路往東,回自己東海龍宮去也。
再說杜家,杜老爺,杜夫人對張天師自然是千恩萬謝,趕緊的,好吃好喝的全部拿出來招待張天師。他們沒聽到先前張天師和龍王說的話,其實聽到也聽不懂,這會兒都覺得杜大少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馬上就要平步青雲,中狀元,當驸馬,一個個喜笑顏開。
天師,你多吃點。你瞧你瘦的,吃啊吃啊,反正沒魚。
張天師也沒客氣,被招待就在杜家吃了一頓。等起身告辭,他對杜老爺說了一句話,把一家人差點說哭了——
“近日我會留在丹徒縣,杜少爺接下來遇大難可及時尋我救命。”
(醒木)
——欲知後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 6 章
為确認自己家中究竟有無水産市場,在聽完《末代天師》後,杜辰與特地将張真人請去自己公寓。
回公寓的路上,他講述了自己邂逅帶魚精的整個過程,末了聯想起先前那段書,不可思議開口問道:“張真人,《末代天師》中那帶魚精被三清鈴收服,說書先生說帶魚精因此被關數百年,于是特別害怕鈴聲,您說,我遇見的帶魚精膽子那麽小,會不會就是《末代天師》裏的那條帶魚?”
張真人一臉深沉,他捋了捋須,肯定點頭道:“貧道掐指一算,你乃杜家後人,與那帶魚精有宿世之仇。”
完全沒見對方動過手指的杜辰與心中憂郁,不知這位真人是不是聽了說書才由此靈感。
張真人察覺到他異狀,安撫道:“不用擔心,你乃星宿下凡,必能逢兇化吉。”
這回杜辰與能肯定了——對方的靈感一定來自說書的。
不過,歸根結底聊勝于無,這位張真人能看出他會遇邪,還救了他一命,這讓杜辰與多少有些指望。将人領回公寓後,杜辰與誠心請教。
“張真人,我這公寓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
張真人并不回答,面對這套兩室一廳,他不緊不慢參觀起來。昨晚杜辰與才剛騰出一間房間準備出租,這會兒家具還沒送到,整個房間都還是空的,張真人在房門口看了片刻,轉回頭問杜辰與。
“這間房間怎麽回事?”
“這是我準備出租的。”杜辰與為此想起正事來,“張真人,您看,我這公寓适合出租嗎?”別說他不差錢,差錢也不能害人,若有人搬來受到連累,他肯定過意不去。
所以,若張真人當真覺得他這公寓兇險,他可以翻倍賠定金拒絕自己的租客。正那麽想着,張真人若有所思擡頭望向他,問道:“租房子的是何許人?”
聽張真人問得有些在意,杜辰與不由警覺——難道,那個租客正是帶魚精嗎?
雖然就杜辰與的想法,那樣的美人,絕對得是狐貍精級別的才對,但話說回來,原本未太在意對方長相的杜辰與這會兒被提醒,忽然覺得自己發生怪事的同時,有個狐貍精級別的美人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這巧合不得不說有些蹊跷。
“那個人是我同學的朋友,據說是自由職業者,看起來很年輕,二十來歲的樣子,名字叫莫岱。”杜辰與盡可能介紹自己已知的情報,話未說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為了方便聯系,昨天他與那個叫莫岱的青年互加了微信,當時他注意到對方的頭像正是對方的照片。此刻杜辰與拿出手機,點開對方的頭像,轉向張真人,“這就是那個房客。”
張真人也不接過手機,他低頭只看了圖片一眼便收回視線。
“此人天庭飽滿,骨有九起,是貴人之相,妖邪不侵,便是妖魔橫行,也能安然于世。”
杜辰與不是很相信對方相面的能力,但不方面直接質疑,他只能小心試探問道:“張真人,這人這麽漂亮,您說會不會是帶魚精?”
聞言張真人微微訝異地瞥了杜辰與一眼,他看來覺得後者的猜測離譜,但之後似乎認真思索了這一猜測,沉默片刻後才說:“你若擔心,可離此人遠一些。”
聽懂言下之意的杜辰與不由凝重皺眉問:“張真人認為這個人有問題?”
張真人又想了一會兒,也不知是否為了掩飾自己并非無所不知,他忽然轉移話題:“另外那間是你的房間嗎?你的房間妖氣很重。”
杜辰與一點也不意外。“像我這種印堂發黑,恐不久有血光之災的人,”他複述曾經張真人說過的話,自嘲道,“房間必然妖氣很重。”
張真人并非理會杜辰與情不自禁的吐糟,他擡腳徑直走入杜辰與的卧室,站定在櫥櫃前,倒是懂點禮貌,沒直接伸手打開,而是轉頭問跟過來的杜辰與,詢問道:“這裏面放着什麽?”
杜辰與還真不好總結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時索性直接打開櫥櫃門。
“都是一些雜物。”說到這裏,他忽然想到,文學社那些雜物都上了年頭,鬧鬼作怪什麽的,會不會就是因為這些老古董?可話說回來,老古董裏有女鬼有冤魂都好說,可怎麽會有帶魚精呢?總不能帶魚之前是住在硯臺裏吧?
他正胡思亂想,只見張真人直接伸手抽取先前杜辰與打開過的畫軸。
畫軸被拿起後,張真人不假思索便伸手展開。曾經查看過這幅畫的杜辰與早有心理準備,自然不會被畫中千奇百怪的妖怪模樣吓到——可是,當他看清這幅在他面前被打開的畫卷時,他猛地一驚,一股寒意總腳心升起,令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曾經,幾乎滿布畫卷的妖怪圖,此刻只剩下一角寥寥數只的妖怪形象。
瞪向那大半空白的畫卷,杜辰與久久發愣,說不出話來。
“這是落筆成囚術。”張真人看着畫卷緩緩說。
杜辰與沒聽懂。“什麽?”
“傳說中的一種捉妖術,類似只要把妖怪畫下來就能将它囚禁在畫紙之上的法術。”
杜辰與是遇過帶魚精的見過世面的人,他不是不相信張真人的奇妙言論,只是,從邏輯來說這件事不通順:“如果畫在畫紙上能囚禁住妖怪,那它們怎麽跑出來了?”
張真人翻看畫卷,猜測道:“大概是上面的符紙掉了。不過,一般來說陽氣夠重,落筆成囚術也不會失效……這畫卷是不是很長時間都沒接觸過人?”
自從這畫軸被搬回杜辰與公寓,除了杜辰與肯定沒見過其他人,而在帶魚精出現前,杜辰與恰好回主宅,公寓裏真的是沒有一點人氣。
難道這畫卷真的因此就把妖怪給側漏出來了?杜辰與疑惑着思索,他忽然想到曾經見過的這幅畫,角上曾有小小的空白,而當時,真是有那所謂帶魚精作祟。所以,是不是帶魚精原本也在畫上,它是第一個被側漏出來的?
不過,不管怎麽說,眼下他更緊要的事需要确認:“張真人,這畫上還剩下的這些,怎麽辦?”
張真人很快雲淡風輕擺手,“不要緊,我這裏有符紙,貼上就行。”說着,他拿出一打黃紙,看得杜辰與直發愣。
“張真人,您是不是太客氣了,給我那麽多?”
對此,張真人解釋道:“這符紙法力不夠,畫卷上要貼兩張,每兩天換一次。”
換那麽勤,是真的為了防止側漏嗎?可這符紙的有效期是不是太短了?
杜辰與由衷問:“張真人,你有高配的符紙嗎?”
張真人想了想,回答說:“沒有高配的,也沒有玫瑰金的。”
若不是性命攸關,杜辰與都要樂了——玫瑰金的符紙得有多亮瞎眼?然而話說回來,沒有高配的符紙,他天天換新鮮的也不會個辦法。“張真人,這些符紙用完了怎麽辦?”
張真人一臉深刻,如同參破世事。“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義理不張則祟。”他淡淡說道,“這些妖怪遲早是要現世的。”
作為工科男,杜辰與不知道張真人那句“天地之道”是不是瞎編的,但他覺得“妖怪遲早要現世”這個說法很詭谲。“若當真如此,為什麽不索性現在就放它們出來?”
張真人很快解釋道:“一下子都放出來,怕你忙不過來。”
聞言,杜辰與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這是什麽話?!
“我忙什麽?忙着招待它們?”他趕緊确認這個關鍵問題。
張真人輕描淡寫說:“那帶魚精因為宿世之仇,應該意欲至你于死地,其他妖怪想來不會危害你的性命,但只怕對你感興趣的有不少。”
“……它們為什麽對我感興趣?”
張真人很快回答:“你是文曲星下凡,又得了定海珠這種奇寶,妖怪把你當唐僧觊觎也無可厚非。”
杜辰與心想事情壞就壞在今天自己拉着這位張真人去聽了說書。這導致他好好在那兒問問題,結果張真人現學現賣,把說書的那一套搬過來糊弄他。
想來這個人應該只有半吊子水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瞎編,不然他也不能掏不出一張高配的符紙,還讓杜辰與每兩天換新鮮的。
想歸那麽想,杜辰與自己更是不知道如何對付妖魔鬼怪。與他相比,張真人終究算是相對的高人,是可以寄于希望的對象。
“張真人,您既然如此神算,一定有解救之道吧?”他帶着懷疑又帶着骐骥地問道。
不想,張真人立即毫不留情地搖頭:“算命和捉妖不是一回事。以我現在的法力,根本幫不了你。”
“……那張真人,不如您幫我算算我該從禮拜幾開始為自己的追悼會籌劃起來?”
面對這個問題,張真人用不贊同的目光瞥了瞥他。“求生必先自救。你該先試着活活看。”
說實話,杜辰與還真找不到這句話哪兒說得不對。
要不,他試試?
“我能怎麽試,張真人?”
張真人并未第一時間回答,他後退一步離開櫥櫃,轉頭重新慢條斯理打量向這間房間,之後,走到另一邊的玻璃櫥前,伸手從最上面一層取下杜辰與在中學時獲獎的獎杯。
那是杜辰與下棋贏來的,賽事很小,不過獎杯很大。杜辰與走近一瞧,不由訝異地挑了挑眉。
作為主人,杜辰與很清楚這是獎杯,不能用來喝水,但眼下,這個獎杯之中卻裝滿了水。
“帶魚精在陸地其實法力是受限的,類似海洋環境的鹹的水才能為他的力量進行補給。”張真人沒頭沒腦介紹道,“之前你在浴缸見到的水,你說還沒得到檢驗結果,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那些水其他沒什麽特殊的,僅僅是含鹽量特別高。總之,在帶魚精作怪的時候,附近一定是有鹹水的。當然,像你之前說的,昨天半夜醒來你發現房間裏都是水,那些水歸根結底都是幻覺,只是,當時你的屋子裏一定有可以裝水的容器,而那個容器實際被帶魚精施法變成海水——你可以嘗嘗看,這獎杯裏的水是不是鹹的?”
杜辰與沒敢嘗。他平時不吃生帶魚的,自然也沒興趣喝生帶魚湯。
“不用試,我信。”
張真人未再堅持,很快接着說下去:“所以,你要對付帶魚精,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将海水吸幹。”
杜辰與瞪着獎杯中那至少有一升的水,不得不說:“我胃口沒那麽大。”
“不用你派自己吸幹,你可以用海綿吸幹。”張真人指出。
工科男杜辰與決定出門絕口不提自己是學理工的人。
張真人再次從口袋中拿出一道符紙來。“沒有水後,無法呼吸的帶魚只能幻化成人形,變成人形他的法力大打折扣,你可以直接與他肉搏,将這道符紙貼在他的額頭。一旦貼上,他就會被打回原形,找個沒有水的器皿關住他,封上先前我給你的那種符紙便可。”
學過空手道的杜辰與打人還是挺有一套的,對于得和帶魚精肉搏一事一點不害怕,只是,他不禁感到稀奇:“帶魚精又不是僵屍,符紙貼額頭有用嗎?”
張真人乜他一眼,指摘道:“虧你還是個大學生,居然相信這世上有僵屍,太封建迷信了。”
杜辰與望向一身道士打扮,張口就是“你印堂發黑,空有血光之災”的行走的封建迷信,徹底說不出話來。
“等你抓到帶魚精,你可以聯系我。”張真人又說,“我來想辦法處理他。”
謹慎起見,杜辰與問:“若我沒有辦法制服那帶魚精,那會怎麽樣?”
張真人不假思索回答:“你會重入六道輪回。”
杜辰與分析片刻後想明白:這句話說白了就是他會死。
張嘴正要再追問,門鈴聲打斷了杜辰與的問題。正滿腦子妖魔鬼怪,并據說很可能重入六道輪回的人因為忽然的聲音本能心中一驚,心想着門外按門鈴的會不會是帶魚精,又或者其他什麽要命的妖怪。看透他想法的張真人安撫說:“妖怪不用按門鈴就可以直接進來的。”
……但這安撫完全沒起到半丁點兒的作用。
不過總算,杜辰與想起之前他訂的家具因為正好有現貨,有工作人員電話聯系過說今天傍晚送來。算時間差不多,門口按門鈴的應該正是送家具的人。
思及此,杜辰與對張真人說了一句“失陪”後走出卧室到客廳開門。
打開門,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