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要開學了

我要開學了

萬裏無雲,晴天。

江海拿着四根繩,溜兩狗兩貓。手忙腳亂。四肢并用。

對面茵茵衣櫥開門了,陳阿姨拉動手搖杆,卷閘門一點點升起,透明的玻璃門反射出江海的忙亂。

坐在店裏,正打着哈欠寫作業的茵茵眼睛猛一亮。

“媽!江海哥忙不過來啦!我去幫他啦!”茵茵丢下滿桌的卷子,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那你作業怎麽辦?作業還沒寫…………”陳阿姨的聲音散在茵茵背後,茵茵沒聽到似的,一股腦追江海的背影。

天潤廣場的清晨,門可羅雀。

開店的人寥寥無幾,這些夜晚喧鬧繁華起來的店鋪在白天就是油膩膩的貧脊。

油脂油膏緊緊的爬在各個飯鋪外的抽油煙機上。

一盆又一盆的髒水潑進下水道。

運行了很多年的步行街大理石地磚,仍舊是那淡淡的灰色,只不過上面沾了點不明的東西,或許是口香糖,或許是其他的什麽東西。

“老江!”茵茵在後頭叫了一聲,這些天他們算是真的熟了,茵茵開始暴露自己說爛話的本能,經常在店裏瞎逼逼賴賴。

前兩天江海請她吃了個冰淇淋。

陳茵茵的反應是這樣的。

“江哥哥~你可別對我太好了,我不跟老男人談戀愛的喔。”陳茵茵的聲音刻意的嗲起來,上來就調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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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自戀呀”江海送了她一個白眼。

“其實如果你家裏有皇位繼承,我也是可以的~老頭好呀,老頭有低保,老頭死了還能找~”陳茵茵的爛話一套一套的,江海聽她說這個都無語了。

說:“小老妹兒,你就放心吧!哥的家裏沒有皇位,哥也不是老頭子,你的擇偶标準,我哪個都不符合。”江海回她,有點感嘆的說:“現在小姑娘都心思這麽野了嗎?”

“哎呀!怎麽能說是心思野呢?這是愛情呀!”陳茵茵繼續瞎幾把胡說,笑的很甜,鬼馬精靈似的。

江海不由得又翻了個白眼,認識陳茵茵認識久了,有的時候,不知道是該同情她呢,還是該鄙視她呢,反正這小姑娘嘴裏沒一句真話。

兩個人沒再說了。而是牽着狗和貓,泛泛的步行在此。

前面剪頭發的開門了,裏面一個高挑麻杆似的男人,穿着深紅t恤,牛仔褲,皺紋将深不深的,一個四六分劉海,穿着拖鞋。

斜斜靠在理頭發的一邊門上,瞅着旁邊的毛團。

那是一只幼狗,白絨絨的。

皮毛幹淨純白的像個剛出廠的高級毛絨玩具,小小的,三四個月的樣子,還不大。

吭哧吭哧的掰自己的腿。

聽到有狗的聲音了,毛團頭扭過來,一副典型的中華田園狗的樣子。濕潤濃黑的大眼睛,棕的長睫毛。

兩只耳朵也是棕的,半白半綜的。淺淺的棕色從耳朵下面蔓延至耳根,到了耳根之後就是白色了。

毛團興奮的看着這一行人。

理發店老板也轉過身來。

江海跟理發師老板小許打了個招呼,因為江海在這裏理過發,便宜實惠要價不高。而這個理發店在天潤廣場往公園的地方,地方比較偏,地價也不高。

基本上都是做一些中老年人的生意的。

江海:我這種半只腳邁入老年生活的人,當然要在這種優秀的理發店理發。

一來二去的,也就認識了老板小許。

小許的狗布丁是買的。

是在農村那兒買的,人家家土狗生的多,買菜的同時賣自家剛斷奶的小狗,說是賣小狗,也不算,只是給小狗找個下家。小許當正好開摩托車路過,買了把菜,順帶花十塊買了只狗,就是布丁。

然後布丁就成了小許的掌上寵。

過上了經常洗澡的幸福生活。

小許經常把自己店裏打掃的幹幹淨淨,好好一個理發店,居然一根頭發都找不到。當然,在他的領域裏,包括他的狗,也要幹幹淨淨。

但是布丁可能不是一只那麽愛幹淨的狗,年紀比較小,經常亂拉亂尿,搞得小許不得不給布丁洗一次澡又一次澡。

也就造成了布丁如此幹淨的現在。

布丁:Blingbling~我幹淨的很呢~

布丁好像也知道自己洗了澡,幹幹淨淨的,洗完澡之後,就自己看上去很得意的樣子。

高高興興的在那裏扭來扭去。

江海這次帶了兩狗兩貓出來。

兩只貓在茵茵那裏,分別是甜甜和圍兜,這兩只喜歡出來溜達的貓。

兩只狗在江海這裏,分別是豆丁和團子。

現在三只狗猛的狹路相逢了。

布丁歡呼雀躍的跑過去,小身子一颠一颠的。

團子和豆丁愣在當場。

團子:為什麽感覺這只狗長得跟我有一些像呢?

豆丁:為什麽感覺這只狗的名字跟我有一些像呢?這是在叫它,還是在叫我呢?

布丁搖着尾巴,繞着兩只狗轉。

跟團子這樣的小女生不一樣,布丁是一個長得跟團子很像的小男生,性格開朗活潑。

一時間江海居然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豆丁是一只直男泰迪狗,渾身巧克力色卷毛,是欺軟怕硬,狗仗人勢的那一種。

看見了布丁,豆丁可能是想起了被團子搶飯吃的痛苦回憶,于是下意識的搞了一個替身文學:“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許一驚,大吼:“布丁快回來啊!”穿着拖鞋就下了臺階,開始逮狗。

江海的反應急速的一拽繩:“豆丁不要啊!!”

茵茵:“豆丁!!!”

豆丁被拽了回來,整只狗保持着一種金雞獨立的态勢。

布丁則滿臉茫然的被小許一把抱起來。

團子也很茫然。

團子:發生了什麽鴨?

旁邊的甜甜,圍兜也很茫然。

甜甜正在舔自己的白手套,舔的很動情,結果那幾個兩腳獸在那裏炸炸呼呼把它吓了一跳。

圍兜本來在左顧右盼,結果幾個人類尖叫起來了,茵茵把它的繩兒猛一拽。

圍兜被扼住了命運的喉嚨。

圍兜:…………怎麽回事?突然有一些窒息了呢?

小許上下左右的檢查布丁,看着布丁有沒有事兒,江海則開始訓豆丁,說你怎麽能這麽兇呢?怎麽能見到別的狗就咬呢?

豆丁一被訓就裝可憐,可憐巴巴的坐在那裏,江海說一句,它說一句。

“你怎麽能這樣呢?”

“汪嗚”

“你怎麽能咬別的狗呢?”

“嗚汪”

“你還頂嘴!”

“汪汪”

很神奇,豆丁每一回都是等到江海說完了,它才發表自己的看法。好像是在認真的辯解。

大白天的,還是在外頭,江海也不想當着大家的面這麽兇孩子,于是見好就收,開始慰問受害者家長。

“那個,布丁沒事兒吧?”江海有點愧疚的發聲。旁邊還坐一個被他訓的看上去有點愧疚的豆丁。

“沒事,布丁沒有事…………”小許說“只不過我的魂快要丢了…………”來自寵主的心疲力竭。

“那個,下回你來我們貓咖店買狗糧,我們給你八折。”江海說。

“你們不是貓咖店嗎?怎麽還賣狗糧呢?”小許很困惑。

“呃。我們養狗嘛。”江海給出了一個看上去靠譜的理由。

“行吧。”小許身心俱疲的擺了擺手,抱着滿臉“下次再來玩兒啊!”喜悅的布丁走了。

“啪——”大門一關。

一地煙塵。

兩個人外加倆狗倆貓。

有些石化。

“我覺得他有一些憤怒,你覺得呢?”江海往公園那邊兒走,迎着晨光,溜着兩只狗,對着茵茵說。

“我也覺着。”茵茵煞有其事。

他們走着,走進了公園。

公園裏全是那種上了年紀的老樹,和上了年紀的人。

舞劍,太極,看起來分外熱鬧。

而公園裏最搶手的健身器材,被晨起的大爺大媽們霸占了。

江海拉着繩,豆丁和團子,它們倆各有各的想法。于是行為上就體現成各走各的。

往兩個方向。

江海:你們是讓想我有絲分裂嗎?

茵茵拉着甜甜和圍兜,貓的力氣比較小,走起路來也更加好控制,現在兩只貓還算是同步伐走路,茵茵也就溜的挺輕松的。

江海實在走不動路了,單方面被狗溜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茵茵,咱們歇一會兒吧。”江海又一次轉了個身,把纏繞的狗繩解放之後,提出了這個他非常需要的話題。

“好呀。”茵茵扭了下身子,停下了步伐。

一路上,兩個人走的很平靜。

不像平時兩個人湊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爛話,你怼我一下,我怼你一下,茵茵的過分平靜,江海也不好意思跟小姑娘怼了。

于是就聊一些很平常的話題,這可能是這兩個人聊過的話題中最正常的。

江海也沒有像那一七大姑八大姨一樣,上了年紀,跟孩子們沒有多少話可以講了,可能問成績問高中,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茵茵也不像平時一樣,說一些爛話,時不時的調戲一下江海。這個時候的她身上有一種超脫的年齡的穩重,以及若有若無的暮氣。

江海突然想到有一天,在貓咖店裏跟她聊天,不知道是誰開玩笑似的問她想有什麽樣的對象。

茵茵回答了,這個回答像跟江海聊過一樣,她總挂在嘴邊,得意洋洋又理所當然:“嫁一個老頭呗。老頭好老頭有低保,老頭死了還能找。”妙齡水手服少女好說爛話,說起來帶個笑模樣,大家都覺得好笑,當時一群人哄堂大笑,笑做一堆。

茵茵坐在人堆裏,跟着笑,笑的沒心沒肺,又有點不真切的假。

江海當時也跟着笑,笑的前仰後合。可是後來想了想,覺得這個年齡段的小女生怎麽會想要去嫁一個老頭子呢?怎麽會這麽悲傷、這麽現實、這麽的不可思議。

茵茵不會憧憬嗎?不會憧憬球場上打球的陽光少年嗎?不會憧憬班裏意氣風發的學霸男神嗎?茵茵這麽年輕、漂亮,成績又好,性格也不錯。

按理說這樣的女孩合該一帆風順,前途無量,未來可期,生活中滿是被寵愛的樣子,大概也有衆多的追求者、愛慕者。可是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甘願把自己的婚姻、下半生的生活系在暮氣沉沉的老頭子身上,甘願去做這樣的選擇。

茵茵己經說了好幾遍這樣的話了。有的時候,江海覺得她是認真的。有的時候,又覺得她只是在開玩笑。

江海不知道茵茵經歷了什麽,不知道茵茵為什麽這樣說,那樣笑。不知道她為什麽披着厚厚的畫皮,笑的沒心沒肺,不過既然茵茵不想說,那江海也不會過問。

身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江海只能做到這裏了。

清晨的光很和煦。

茵茵穿了一身漂亮的水手服,梳着高馬尾,坐在公園木色的長椅上。抱着甜甜,很溫柔很溫柔的那種擁抱,輕一下重一下的撫摸着。

老槐樹年紀大了,綠蔭如蓋,陽光從葉子的間隙中篩下來了,光點斑斑點點的灑在水手服少女和布偶貓身上。

甜甜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軟軟的趴在茵茵膝頭,狹長的貓眼舒服的眯上了。

時光很慢很慢。

江海走遠了點。

悠長的點了一支煙。

火星子蔓延起來了,煙霧從他口舌缭繞而出。

抽完了一根又一根。

直到一整包煙都抽完。

江海看向公園的長凳,木質的椅子上,擠擠挨挨的坐了一個少女,卧了兩只貓,底下還趴着熱的吐舌頭的兩只狗。

這個時候的茵茵特別放松。

眉目舒展,水手服上有斑駁的光點,知了聲聲的叫,葉子輕輕落在少女肩頭。

茵茵始終以那樣的姿勢,淺淺的抱着甜甜。垂下頭,眼底有一片葉子般的光。

抱着抱着。

水手服少女睡着了。

她閉上了眼睛,睡夢中的眉頭悄悄皺上了。

黑如瀑布傾瀉而下的發絲裏,一根刺眼的白。

江海摁滅了煙。

在茵茵不遠處坐了一個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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