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宋欣的獨白
宋欣的獨白
在我日子最絕望的時候。
我交了一個男朋友。
我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
我們約定好了。
以後，我賺錢養他。
後來，當我終于從那個絕望的地方離開了。
當我終于成為一個大學生，終于擁有了支配自己的權利。
我卻開始遲疑了。
我失去我所有的敏感與尖銳。
我成了一個胖子。
大一的時候，我爆痘，報複性的瘋狂吃喝，瘋狂的熬夜，長胖了幾十斤，連回來找他都不敢。
我還想，在他面前有點體面。
後來大二，我報了健身班，減了很多，自殺式那種減。
那年夏天，我挑了好幾天的衣服，買了一件我自認為最好看的紅裙子，穿着我最喜歡的鞋子，去找他。
找遍了信陽，哪裏都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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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害怕呀。
突然就有一種侵入骨髓的冷。
我坐在信陽的街頭，口香糖粘在我漂亮的紅裙子上。我看着我的裙子，突然嚎啕大哭。
我沒有找到他。
後來我找了他二十年。
也沒有找到他。
——宋欣的獨白
宋欣裏面穿着複古港風針織裙紅色連衣包臀裙，手臂上挂了短貂，抱着蛋撻，看着蘿蔔。
“蘿蔔，你想吃嗎？”
蘿蔔一臉的“狗奴才你沒看見主子想吃嗎”，斜着眼睛看宋欣。
宋欣旁邊的小茶幾上放了一本漫畫。
《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漫畫家白茶畫的，裏面是少年與他養的一狗一貓的搞笑故事。
放在小茶幾上的漫畫，正好翻到貓咪吾皇的特寫。
只見這只中華田園貓冷冷的，眯着眼睛，臉大如盆。整了一個卧趴式高難度動作，一直腳翹到天上去，腳上還挂着一只叫人中的乖巧小鳥。吾皇頭上還戴着頂皇上戴的帽子，上面的漫畫寫着:
“抱朕”
“還等朕翻你牌子呢？”
再看蘿蔔，如出一轍的君臨天下至高無上不可一世嚣張跋扈————
宋欣舔了舔後槽牙，悄摸摸的伸出了手。
一只手給蘿蔔撒了點凍幹，一只手伺機去摸它。
剛摸了一下腦殼。
蘿蔔冷冰冰的擡起眼，不爽的看着宋欣。
表達了自己的不爽。
宋欣表情也有些心虛，又給蘿蔔撒了點凍幹。蘿蔔低下頭去吃，宋欣又故态複萌要伸手摸蘿蔔，蘿蔔這一次反應非常敏捷，直接一個扭頭，宋欣沒有摸到它的腦袋。
“啧！”宋欣惱羞成怒“不給摸就不給摸！誰稀罕？”又顯而易見地撸了一把蛋撻，對着蘿蔔吼:“你看！你不讓我摸有的是小貓咪讓我摸！”
還艱難的把肥胖的蛋撻舉起來，捋倒毛。炫耀似的。
“你看！蛋撻撻捋倒毛都沒反應！瞅瞅你！不過是絕了個育，至于記恨媽媽這麽久！”蛋撻性格極好，屬于狗狗型貓咪。
但蘿蔔。。。。。。。。。。
“老吳————老吳————”蘿蔔似乎怒了，鏟屎的反了天了！居然還敢提絕育那檔子事，蘿蔔終于破天荒地開口了，大煙嗓火急火燎的“老吳————老吳————”好像在跟宋欣理論。
“怎麽啦？我供你吃供你穿還給你鏟屎！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巴結我嗎？你看看你！身為女總裁包養的小白臉！
你還有理嘞？現在你又老又醜又瘦！已經是個老頭子了，沒有競争力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又年輕又漂亮的小貓咪等着替代你嗎？
咱先不說外面，現在在貓咖裏有的是理會我的小貓咪！今天早上我上二樓，幾個如花似玉，年輕貌美的小貓咪跑過來讓我臨幸！給撸給抱給親親的！再看看你，白白養了你快二十年，摸一下就罵我！”宋欣振振有詞。
“老吳————老吳————！”蘿蔔的嗓門越來越大，一人一貓語言不通，卻能各執一詞，各抒己見，吵的分外熱鬧。
旁邊一對小情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那個男生頗為新奇地說:“看！有人在貓咖裏跟貓吵起來了！”
那個女生則更注重行動，拿起手機開始錄像，表情無比認真，仿佛要發朋友圈的那種認真。
宋欣:媽的——
捂臉。
丢死個人了。
宋欣放棄了教訓不孝子。
往後頭坐，扛着“孝子”蛋撻，坐在了日式木質格子玻璃門前的吧臺前，宋欣的眼睛移到了格子玻璃門上，格子玻璃門上密密麻麻的貼着便利貼貼紙，全是什麽“易烊千玺我愛你”
“TFboys，yyds”
“xxx，我們一塊考進xx大學吧”
“xxx，我愛你，不求你知道”
“五年後我要自己買房子搬出家裏”
“信女願一生吃素換一個帥哥男友”
怎麽說呢，全是些少年少女美好的憧憬。
日式木格子玻璃門在陽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
就像那些幼稚的愛情與向往，閃閃發光。
日式木格子玻璃門空了一塊，在正下方一角。這裏本該密匝匝地貼滿了便利貼貼紙，五顏六色的，見證九尾貓咖開了不少年頭的歷史。
可是，現在在正下方，幹幹淨淨的，只寂寂地貼了一張白紙。
宋欣，我愛你。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無條件偏袒，肆無忌憚偏愛。
我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我愛你的敏感，尖銳，永不屈服。我也愛你的虛僞，懦弱，自欺欺人。
我愛你的一切一切，愛你這個像雪一樣寂寞的靈魂。
愛你是我這抺永世流浪的孤魂，最重要的事情。
——謝雲起
“喂，男朋友，我曾經想過一個可傻的事。”記憶裏，年輕的宋欣從高中的午休醒來，撐着頭，看着窗臺上坐着的謝雲起。
“什麽事啊？”謝雲起扭過頭看宋欣，眼底帶光。
“我想，我們天長地久。”宋欣看着謝雲起眼睛，認真的說。
宋欣的身後，站着她的戀人。
她看不見的戀人。
謝雲起看着她低頭，看着她彎腰，看着她流淚，看着她蜷縮成一團，看着她泣不成聲，聲聲不成聲。
他就站在她身後，透明的雙臂穿過她的有血有肉。欲擁抱而不能擁抱。
這對戀人，終究是今生不複相見。
貓咖店不知道什麽時候空了，小情侶走了，人全散了，空蕩蕩的一樓，只有一群貓，還有宋欣。
宋欣抱着頭。
手裏緊緊攥着那張白紙。
好像攥住了她的前半生。
江海站在樓上，問店長:“不能讓他們見面嗎？”
“我問天庭客服了，說你可以見到謝雲起，宋欣不行。”
“喝你的血也不行？”江海不死心的問。
“不行。天庭客服那邊反饋是不行的。”胡欲秋抄着袖子說。
“而且，這倆人最好別見，見了也無濟于事。”胡欲秋扁扁嘴。
“怎麽說？”江海打定主意問到底。
“謝雲起是地縛靈，我記得，他是死在一個學校的，最後在那個學校成鬼。同時，那個地方為他提供怨氣，助他修鬼道，相應的，他也不能離那個學校太遠，太遠了會無法吸食到怨氣。并且，離的越遠，魂魄就越不穩定。”
“他這樣成形的怨魂如果離開死亡地方太久、太遠，時間長了，那就是魂飛魄散，別說修鬼道了，連投胎也沒可能了，他會變成一縷風，一道陽光，一粒灰，再也沒有意識。”
“在這個過程中，謝雲起就像小美人魚一樣，為了得到雙腿，喝下女巫的藥，像小美人魚行走在陸地，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鋒銳的刀尖會割破他的腳掌，一步一刀血。”
“再然後，走的越遠，那種痛會從腳掌蔓延到全身，他會有萬火焚身之痛，好像自己是一個笹子，不斷地漏氣，最後一點點幹癟，變的透明，最後消失。這些年裏，他固執的要跟着宋欣，跟着宋欣上大學、工作。非要一直跟着她北上，所以才會一點一點的失去自己的怨氣，然後，變得越來越透明。”
“以前宋欣是能看見他的，那個時候他分外強大，甚至可以逆轉生死。怨魂被人類看見的條件特別苛刻，我也不知道宋欣是怎麽回事能看見他。反正，我記得以前謝雲起特別強大。”
“他不過才誕生幾年，就已經可以吊打我這種創世紀飛升的神仙了，他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鬼魂，那種娛樂□□場所裏，幾十年的積累的怨氣裏誕生的鬼魂的力量，不足他幾十分之一，就非常搞不明白吧，為什麽現在人類這些高校裏，怨氣這麽充足。”
“那些高校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怨氣那麽充足？反正我從這裏就能看到宋欣，謝雲起以前那個學校沖天的怨氣。”胡欲秋心有戚戚。
“也就是因為謝雲起打贏了我，我才會收留宋欣那幾只貓，同時，謝雲起還取走了我一滴心頭血，分給了這四只貓。所以它們才那麽長壽。”說到這，胡欲秋本能的有一些不爽了。
“害得我躺了整整一個月！”胡欲秋翻了個白眼，語氣頗為不善。
江海聽到胡欲秋這長篇大論，也搞清楚情況了，透過地板，好像看到了那對今生不複相見的戀人。
“他随時會消失，對嗎？”江海抓住了重點。
“對。”胡欲秋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他永遠都跟在宋欣的後面，每一次宋欣來貓咖，謝雲起都在。如果有一天，我沒有再宋欣的身後見到謝雲起，那他很可能就是魂飛魄散了。”胡欲秋嘆了一口氣。
“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了。”
“有的時候也會唏噓。”
“但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的內心，是願意的，或許對他來講，陪宋欣二十年，比在信陽那狹小的高中生活，好好的、無比強大的活過萬世千秋更重要一些。”
樓下。
謝雲起安安靜靜的看着宋欣。
宋欣嘴裏嗚咽着罵，宋欣罵一句，謝雲起回一句。
這麽多年，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宋欣以為，她說的有關謝雲起的每一句話都會落空，實際上謝雲起一直都在，每一句都回答她。
宋欣對着虛空。
謝雲起對着宋欣。
她說話，他接着。
可她，不知道。
整整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