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夜,西京城又下起了小雨,夾帶着些許雪花,大概這樣的天氣家家只想關緊大門,圍在一起烤火取暖。

如升在房間裏呆了一整天,因為要掩人耳目,她不敢随意出入,晏屠嘉去裁縫鋪給她定做了幾套衣服,還買了一件現成的回來讓她先穿着。

打扮一番後如升照了照鏡子,忽然被對面那個男兒樣貌的自己驚到了。。。。。。

陌生的衣服,陌生的人,要不是那雙眼睛她差點就恍惚了。

而晏屠嘉站在如升身後也同樣看呆了,有那麽一刻他竟然覺得,倘若如升真是個男兒,也一樣能撥動他的心。

“怎麽樣?”

如升回身,一手彎于胸前,一手負在身後,正了正神。

“不錯,很像。”

“那就好。”

兩人就這身行頭讨論的時候門突然開了,冷風灌進來,還引進了一個人。

如升料想風巽會來,但沒想到他會來這麽遲,從昨晚到今晚,她從莳花閣消失了一天一夜,他竟然才找來。

又或者,壓根就沒找,他只是恰好來看晏屠嘉而已。

“欸?風巽你來啦。”,晏屠嘉到門口迎他。

“嗯。”

風巽走進屋裏這才看見如升,他倒是沒意外,就是看如升的眼神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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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步走到如升跟前,肩上的雪花被屋內熱氣一熏,瞬間融化了。

如升沒答,轉身面對鏡子,一臉冷漠。

晏屠嘉見情景稍有些尴尬,忙打圓場,“那個。。。風巽,用晚飯了嗎?”

“沒有。”

“姬樾沒跟你一起來啊?”

“在後面。”

說姬樾,姬樾就到了,她推門進來,撣着衣服和頭發上的落雪,嚷道:“那姑娘呢?被我逮到非弄死她不可!”

如升手下一抖,轉頭時對上了風巽的眼睛,他嘴巴緊閉,欲言又止。

如升強迫自己看向別處,“姬樾,找我嗎?”

姬樾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幾聲,說:“你怎麽這副打扮?還別說,你們仨個站一起好像三兄弟。”

三兄弟。。。。。。

如升覺得好笑,只是沒等笑出來就被風巽眼裏的寒意止住了。

晏屠嘉應話将雙手同時搭在如升和風巽身上,說:“以後我們就是三兄弟了,你說呢,小弟?”

晏屠嘉說着刮了一下如升的下巴,調侃道,只是那兩人誰都沒接話。

手拿下來,晏屠嘉吭了一聲,說:“你們先坐着,我叫夥房給你們做點吃的。”

說着就往外走,姬樾瞧了瞧,也跟了過去。

屋裏一下靜下來,如升走回床旁收拾剛才脫下來的衣服,仔細疊着。

“你昨晚為何突然走了?”

如升手停下,她能感知風巽正朝她走過來,瞬間逼近。

“我不喜歡住莳花閣,就走了。”

“為何不知會一聲,昨晚姬樾找你好久。”

“一會兒我會跟她解釋。”

如升說話的時候腦子裏一直閃現昨晚風巽和莳花在一起的場景,話說得一句比一句冷。

“我在西京有一個住處,你要是覺得屠嘉這兒不方便可以去我那。”

“不必了,謝謝。”

手腕霎時被抓住,如升手一抖,衣服掉了。

“放開!”,如升瞪着他,試圖讓眼神決絕一些。

“如升。”

冰封化解,就僅僅因為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如升轉身,擡眼看向屋頂,咬着嘴唇生怕眼淚掉出來。

“我做錯事了嗎?你這般對我。”

“。。。。。。”

“說啊。”

如升轉頭,失控嚷道:“沒有!沒有!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眼淚嘩啦啦流出來,怎麽都止不住。

不知風巽是吓住了還是怎樣,他一動不動,只看着如升。

“對不起,我先道歉。”

雖然不知發生何事,可他都先服軟了,現今再面對如升,他已經沒法冷酷無情。

抹幹臉上的眼淚,如升緩了緩神,說:“你不欠我什麽。”

說完人就走出了屋外,她無處可去,可她沒法再和風巽共處一室,眼前人總是讓她不禁想擁抱,想觸碰,想占有。。。。。。

屋外,雨滴夾雜着雪花大顆飄落,如升一開門差點被冷風頂回去。

晏屠嘉和姬樾都還沒有回來,如升漫無目的地在府院轉圈,竟不小心走到了一處側門,門半掩着,門外亦是黑漆一片。

如升回頭望了一眼房裏的光亮,委身從側門鑽了出去。

孤身一人,被愛的資本她拿不出太多,這個時候逃避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能給她內心暫時的慰藉便足夠了。

。。。。。。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的西京都城滿目蒼白,北風蕭瑟刮得人臉生疼。

落雪夜的寧靜在停下那一刻便不複存在了。

宸光殿外,風巽身披青色鬥篷,和溫潮并肩而立,腳下印跡清晰。

“溫将軍,陛下此番召見我所為何事啊?”

“風先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風巽凝望着宸光殿,說:“我從不涉朝政,倘若青樓一派做了什麽僭越之事,還勞煩溫将軍提前告知,我死無所謂,底下兄弟不能跟着蒙難。”

“先生言重了,陛下問什麽你答什麽便是。”

“好。”

風巽回身,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悲涼,說:“倘若我有事,還勞煩溫将軍照顧如升。”

這個姑娘是風巽和溫将軍之間唯一的聯系。

風巽不知當年在軍營溫将軍是否聽過他的名字,如果知道,那他會不會告訴如升,自己和她曾在多年前就已經相遇了呢?

“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顧她。”

風巽聽完安然轉身,朝着大殿走去,積雪在腳底踩得“嘎吱”響,又一年冬天到了。

在風巽多年的經歷中從未見過帝王,連宮中大臣也很少接觸,多數事情都是甄寧代他處理,本人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和想象中不同,他沒有看見森嚴的戒備,也沒有看到衆多侍婢,就連公公也只有一個。

在來的路上溫潮就已經給風巽介紹過這位公公了,他叫賀朝恩,在宮中已有二十餘年,自宸帝出生到現在一直侍奉左右,要說宮中有誰最了解宸帝的心思,他屈指可數。

進入宸光殿,風巽在門口遇到了早已恭候的賀公公,兩人互相介紹一番,就被他帶路領進了內室。

長長的走廊,風巽步履不緊不慢,他感知前面有許多未知等着自己,退縮不得,也怕不得。

。。。。。。

薄帳後面,宸帝正襟危坐,手裏把玩着一串珠鏈,嘩啦的響聲在殿內格外脆耳。

在離薄帳稍遠的地方風巽停下,賀公公走過去,說:“皇上,他來了。”

“叫他過來吧。”

“遵旨。”

風巽見賀公公朝他招了招手,便走過去跪地行深禮,“草民風巽參見皇上。”

“起來吧。”

懶洋洋的聲調完全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冷厲、無情。

“謝皇上。”

這邊風巽剛剛起身,賀公公就悄悄退了出去,連請示都沒有。

殿內忽然靜下來,寒風呼嘯間宸帝将手中珠鏈放在長榻上,細長的眼睛一眯,看了風巽好半天才緩緩說道:“随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好名字。”

“區區一個稱謂而已,不值皇上誇贊。”

“誰給你取的?”

“回皇上,是草民的師父。”

“哦?你師父是何人啊?”

“壤驷清河。”

當年壤驷清河在宮中活躍過一陣,但那還是先帝在位的時候,風巽不知宸帝有沒有聽過壤驷清河的名字,或者是否打過交道。

“嘩啦”一聲,珠鏈掉在地上,繩子摔斷,珠子從臺階上掉下來,散得到處都是。

風巽彎腰,将珠子一粒粒撿進手心裏,而最後一粒卻夾在宸帝兩腳之間,光亮被掩,星芒減半。

“皇上。”

宸帝應話挪開了雙腳,卻“不小心”踢到了風巽的腿根兒。

風巽面不改色,将所有珠粒放到原位,又退到了下面站着。

“知道朕今天找你所為何事嗎?”

“回皇上,草民不知。”

宸帝微微笑了一聲,說:“那你為何不問朕?”

“陛下想說自然就說了。”

風巽浪野慣了,對宮內禮儀也不太知曉,他所想所說全憑感覺,殊不知在宮內沒人敢和皇上這般講話。

不過宸帝今日心情甚好,沒有和他計較。

“聽聞你的刀法很厲害。”

風巽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這才想起方才進宮之時自己的刀就已被溫潮扣下,面見皇上必須淨身,規矩他理當遵守。

“都是些江湖虛名而已。”

“你倒謙虛!”

宸帝說話走到風巽旁邊,個子雖沒有他那般高達,但天子威嚴加身,整個人的氣勢倒是壓了風巽一頭。

“下月初七是父皇冥壽,我想去無量山的皇陵看看他老人家,你陪我去吧。”

突然的旨意讓風巽心中一緊,到底為何宸帝會召見一個素不相幹的江湖人?為何入皇陵這般肅穆而隆重的事情會落在他身上?種種疑問追逼着風巽,百般不得解。

“哦,對了,到時太尉徐玠也會帶着他兩個侍衛過來。”

晏屠嘉和沈燭,肯定是他們了。

見風巽不答,宸帝将寬大的衣袖一拂,擦着風巽的鼻尖掠過,讓他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不願意嗎?!”

風巽立馬正身,回道:“草民。。。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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