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好在,那些沒送達的快遞最後打電話聯系公司還是給他們重新送了過來。洋子找了個周末和兩個人一起,把那些家居用品整整齊齊地收拾了一下。

什麽臺燈呀,鍋碗瓢盆啦,還有一些電器。真的都不敢想,這倆人的家裏居然連洗衣機、冰箱都沒有的!根本是連酒店房間都不如了。

“不遠處不就有家投幣洗衣店嗎?”伊佐那盤腿坐在都是包裝箱和緩沖材料的地板上,手裏拿着洋子買的圓圓的月球燈正來回按着按鍵,那個立體的月亮就跟着他的頻率發出了各種顏色的光來。“鶴蝶!你看這個像不像酒吧頂上那個燈?”

“還…真挺像的。”

“哪裏像啦!!你們倆浪漫過敏是吧!”一邊正研究洗衣機說明書的洋子聽見他們這麽說後立刻就嘆了口氣“放心吧,我買的這個洗衣機也有烘幹功能,跟你們去洗衣店一樣的!”

光是買這些東西那可真是快掏空了洋子的那點小金庫,本來還打算着,那些錢等她成年可以脫離室町家後,就是自己未來獨立生活的啓動資金。雖然現在直接見底了,但她卻完全沒覺得心疼,反而更加興致勃勃。

因為裝修真的是件很快樂的事情!!讓她有一種上輩子很小的時候,偷偷用大頭電腦玩虛拟人生的感覺。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并不是自己的房子,但是伊佐那特地跟她說了剩下的一間和室一間洋室她都可以随便使用。不像她在室町家,房間裏也有不少自己的東西但是裝飾也好擺件也好都是按他們的所謂‘美學’規劃好的,自己并不能改動什麽。

何況她本來對那個家就沒什麽歸屬感,在把那間洋室簡單裝成了一個樂房後,她把家裏的那些譜子全部搬了過來,還有車站月結寄存箱裏的很多悄悄買的名家唱片。

“等以後再攢攢錢,這裏可以放一個賽車模拟器。”一邊打量着收拾好的房間,她還不忘指了指靠窗的一塊預留角落比劃了一下位置大小“到時候讓你看看我的技術!可不比你騎摩托差!”

女孩兒揚了揚下巴挑眉的模樣,看在伊佐那眼裏不知為何心裏總是癢癢的。

他想起之前在群馬的時候,洋子面對她的堂哥和那些其他人時,總是很安靜,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的板着,不過才十幾歲卻有種不茍言笑的沉默。

和他們在一起時卻從來都活潑開朗,話多到有時候甚至感覺唠叨,表情也好肢體動作也好都很豐富。伊佐那野獸般的直覺讓他隐約感覺到,洋子只像他們展現真實的模樣,正是來自于她對他們萌生出的責任感。

這不知道從哪裏來卻異常穩固的情感,讓她覺得自己在和他們的關系中其實是屬于主導地位的,不像在室町家那樣永遠說不上一句話。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這點,只不過是覺得和他們在一起會更自由自在些。

展現自己的弱勢,維護她的自尊,給予她最大的自主……那些室町家給不了她的東西,他都可以給,這樣下去洋子只會把這裏當作她唯一的家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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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那享受着洋子跟他一起收拾房間,規劃什麽東西放哪裏,一起布置的感覺。

這種歸屬感連真一郎都沒有給過他。

“雖然我倒是挺想給你們露一手的,我可是跟着室町家後廚的廚師長學的和食料理……但我自己腸胃不太行,吃生冷的不是吐就拉肚子。而且今天肯定來不及啦!”

女孩兒把新買的廚具都擺放在打掃好的廚房後,伊佐那環視了一下整個公寓內,恍惚好像很小的時候似乎也有過這樣的滿足。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原來當初在雨中的小巷裏,真一郎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是對的。

家庭的建立,哪怕沒有血緣也沒關系。

只是真一郎給的那些愛太剛剛好了,不多不少。他當年的那些憤怒大概也并不是因為兩人其實沒有血緣,現在想來真正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每個人都有的話,這個‘家’對于他來講就并不是獨一無二。

自始至終,他要的都是毫無保留,慷慨以赴的情感——這可以是鶴蝶的忠誠聽話,也可以是洋子的炙熱愛護。

你看啊真一郎哥,我現在都有了。而你的弟弟萬次郎呢,他會有什麽?所以你當初要是選我的話該多好……你說得對,但你做錯了。

沒關系,哪怕并不是心目中,當年設想過的最完美的‘幸福’,手中那些權力帶來的恣意和爽快也足夠彌補剩餘的那些空虛。

人生或許就是會有點遺憾吧,嗯,他看得很開的。

臨近晚飯的時間,洋子确實不能再在他們公寓裏待下去了,回去晚了關關禁閉就算了萬一被人發現她和伊佐那兩人又有了聯系可不行。

之前就說,公寓的位置其實離她的學校挺近的,電車過來也就不到20分鐘甚至都不用換乘。但是離室町家所在的位置卻有點遠,電車又很繞,換乘少就慢一些,不然就要換兩條線,每次回去都很麻煩。

但洋子從來沒和伊佐那他倆說過,她一直都是帶着種成年人的思維,自己能做好的事絕對不會去麻煩別人……何況這兩個人在她的潛意識裏還是需要‘照顧’的對象。

還是那天伊佐那送她去車站的時候,她忘記帶交通卡所以當着他的面掏錢買了票,才讓他發現對方居然每次回去都很麻煩。

所以從那之後,都是他騎車送洋子回家了。

如果他沒空的話,就會麻煩一下鶴蝶。但這種情況也就只有一次,除非是真的必須自己出面不然他都親力親為…伊佐那也說不清為什麽,從小時候開始他就這樣,一點也不願意‘分享’。

今天自然也是由他來送洋子,只是這次兩個人的手上都拿上了一個頭盔。原本伊佐那是非常不願意的,他從來都沒戴過而且麻煩死了,扣帶子的時候經常都會扯到耳環。但他在這點上拗不過洋子,畢竟他扮演的是個‘聽話的乖小孩’。

不過可以消極怠工,所以洋子每次問他買了沒有他都說在看了。

然後今天開封那些寄到家裏的東西時,他就看到了三個成套的頭盔。他是深紅色配着一些黑紫色的塗裝,鶴蝶那個也是同樣的簡單款式,黑色加銀色。

‘看我的!粉紫色的小熊聯名款!!!啊,好像還送了同款小熊貼紙,要不給你們倆也貼一個……’

當然,這個提議被他和鶴蝶嚴正拒絕了。

此刻兩個人就正在站在停車場他的那臺CBR旁邊,都在給自己戴頭盔。洋子倒是一下就好了,只伊佐那猶豫了一下,戴的時候便用手想把耳墜從側邊帶子的縫隙裏扯出去,卻因為看不見而歪着頭好一會兒都沒找到那個縫隙。

“我來呀。”

洋子說着就朝他招了招手,伊佐那便微微俯下////身湊到她面前。女孩兒的手輕輕撩起他的側發,拂過耳朵,把耳墜撥到了帶子的外面後,她還摸着耳墜的長度往下順了順。

在她認真地做着這件事時,并沒注意到少年微微擡起的眼睛始終盯着她的臉,感覺到手指不小心碰到耳朵的觸感時,甚至還微微勾起了嘴角。

“好啦!”兩邊的耳墜都順好後,洋子還輕輕拍了拍頭盔頂上:“以後要好好戴着!這樣才安全。”

“真麻煩。”

“不麻煩的!你開起來速度那麽快真有什麽事怎麽辦?我不想你受傷。”

一邊說着話,他們倆都跨在了機車座上坐好。大概是次數多了,現在洋子也不像最初那樣還有些扭扭捏捏,很自然地就用雙手環住了對方的腰。然後她發現前面這個人卻沒有發動車子,便有些疑惑地問了他一句怎麽了。

“我在想要不要加個椅背。”

“鶴蝶車上那樣的?”

“嗯。”伊佐那轉過頭來,聲音裏明顯有一些笑意“我習慣了,只是更不想讓洋子受傷。”

她和少年頭盔透明護罩下的雙眼對上,第一次覺得伊佐那的紫色眼睛原來可以這樣清澈透亮,像是一顆流星似的霎那間劃過她的腦海,留下絢爛的尾焰震蕩得頭皮發麻,一路拖到了尾椎。

然後洋子就一掌推開了他的頭讓對方朝向了前面:“算啦!這可是你的車嘛!你不喜歡就不要加,我會…我會……抓緊一點的!別擔心了!”

8月初的日本,五點多的時候已經開始有了些暮色,洋子側頭靠在伊佐那的後背上,看着回家常走的那條靠海的公路上飛速劃過的景色。微微濕鹹的海風彌漫在她的鼻尖,太陽下沉時天空的顏色總是那樣千變萬化。

明明奔馳在喧嚣的路上,機車帶起的雜音也那樣明顯,可她就是覺得此刻仿佛萬籁俱寂。

腦子裏突然想起上輩子的事,那時她坐在一輛破爛的皮卡後面,卻是行駛在颠簸且灰層彌漫的黃色草原上,她手裏正在看一本破舊的叔本華合集,裏面說到了什麽叫做‘審美的快樂’:

無關意志的追求和無盡的欲望,只是來自世界表象給予的瞬間的滿足。

像是那時獨自奔赴理想的自己,也像是此刻倚靠着令她安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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