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罐子

罐子

躲到這個漆黑的地方，我的視力一時無法适應。

眼前紛亂，只看得到模糊的光斑在閃動，于是我只好暫時靜止不動。

可以聽見門外的工作人員從實驗室出來，按下密碼鎖，兩道大門随即關閉，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又漸漸遠去。

一切都重歸平靜，我很安全。

我的眼睛也開始逐漸适應黑暗，向四周望去——

只見大約15平方的房間裏，卻陳列着大大小小足有100多個生物玻璃罐，但它們并不像先前實驗室裏的那樣随意裸露地擺放着，而是分門別類、按照大小有序地排列好。

每個玻璃罐上都蓋着一個厚厚的屏蔽罩，它不僅隔絕了外部的光線、聲音和氣味，也隔絕了外部的視線，讓人無法辨認裏面的物體。

在确認了整個房間空無一人後，我放輕腳步，盡量不制造一點多餘的聲音，小心地朝最近的生物罐挪去。

湊近看，只見那屏蔽罩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塵灰，看樣子很久沒人碰過了。

它上面沒有任何标記或特殊圖案，和房間裏其他的屏蔽罩一模一樣，看起來像是統一加工生産的式樣。

唯一特別之處，就是左下角的标記貼，上面登記着：“拟人化動物樣品-編號AK012，登記時間2305年4月，最新确認時間2312年9月，狀态-已廢棄。”

拟人化動物樣品？這個名字又跳了出來，聽起來只覺得不倫不類。

我輕輕地捏住屏蔽罩的一角，掀開，往裏面望去。

沒想到它迅速感應到了我的觸摸，紅外裝置開始閃動，原本暗淡無光的表面被喚醒的感應線籠罩着，罩面緩緩自動開啓。

看來這屏蔽罩并不像我想的那樣，是個批量生産的簡單皮革制品，也對，在這樣重量級的科研實驗基地，連盆栽都運用了虛拟光影技術的地方，怎麽可能有這麽平平無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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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它并沒有帶來什麽聲音，也沒有觸發報警裝置，它安靜緩慢地開啓，逐漸露出內部的玻璃罐——

渾濁的液體裏，漂浮着暗黃色的生物碎片。在感應線的微光下，我看到裏面浸泡的生物微微發白，強而有力的腹部，頭上還有一對角......看起來像是牛或者羊？

不，不是這樣的。

在罐內深處還漂浮着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我朝玻璃哈了口氣，擦幹淨上面的灰塵，整張臉緊緊貼近——

這下我終于看清了。

那有力的腹部上，正詭異地長着人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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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過于畸形，我強忍着內心的不适和想吐的沖動，努力地觀察起來。

沒錯，那是牛或者羊才有的角，它的眼睛閉着，神色痛苦，不知道生前經歷了什麽。盡管已經泡得略微腫脹，但還可以看見腹部緊實龐大，是只有家畜才有的體型。

但就是這樣正常無比的上半身，卻詭異地接着人類的四肢，相比之下，人類的四肢過于細小，插在上面格格不入。

仔細觀察四肢和腹部的接口處，并沒有縫合的痕跡，自然得甚至像是自己生長出來的，顏色也是從棕褐色慢慢過渡到人的膚色，沒有突兀的轉折處。

這一切太令人奇怪了，家畜怎麽可能自然長出人類的四肢呢？可是如果是人為造成的，他們又是怎麽把人的四肢安插上去的？怎麽做到無排異反應的跨物種嫁接？

而且，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呢？除了讓人惡心以外，我看不出這麽幹的任何價值。

旁邊的感應線還在投射出淡藍的微光，維持生物罐運作的機器正發着輕微的嗡鳴聲——這是一個多麽清潔、多麽科技化的時代。

可看向那個不明生物，那個泡了七年之久的可憐移植體，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我實在無法将這樣的事和“文明”聯系起來。

也許，“文明”和進步屬于他們，但并不屬于我們這樣的實驗品。

我看向那個渾濁可悲的罐子，這也會是我的歸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