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願意
願意
謝遠搞不明白，剛剛這場風波明明很多人是站在姜月這邊的，還以為多多少少能給她一些希望呢。
結果更嚴重了。
就好像她掉進了沼澤地裏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如何一點一點被吞沒，而非岸上是否有人試圖拉她一把。
她已經屈服于既定的結果。
這樣的話有點棘手啊。
謝遠想了想開口：“之前已經見過了……”
出乎意料，楊悅點了點頭:“我記得你”
“我叫謝遠，謝謝的謝，遠方的遠。”
她擡起頭，目光仍然有些閃躲:“姜月。”
并不說具體的字。
看得出來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大約是跟父親姓，卻不是親生父親。
“挺好聽的！”
月亮是多麽美好的事物啊，象征着思念，象征着團圓，美麗而皎潔。
想必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未嘗沒有人充滿期待，只是所有事情的走向都脫離了原有的軌道，然後載着曾經的美好跌下懸崖，留下她一個人承受現實一波又一波的重擊。
姜月聽了沒說話，謝遠也不妨礙她吃飯。
鬧劇終究散場，江逢松手後繼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飯，神态自若動作優雅，仿佛從頭到尾沒參與過似的。
也不知道是誰看着女生離開的背影落井下石嘲諷了一通:“哪個班的看清楚了沒，學什麽不好學社會人那一套玩兒霸淩？
後續的讨論謝遠沒注意聽了，看楊悅吃得差不多，他才重新開口:“其實你……為什麽不反抗？”
“反抗什麽？”，女生沒有擡頭，但眼神朝上盯着他。
“她這種行為。”
姜月放下筷子漠然道:“習慣了。”
“可正是因為你習慣了，她才敢變本加厲，如果一開始你就拒絕，哪怕只是一個無心的惡作劇，你不開心，就有反對的權利……”
到這裏謝遠的聲音戛然而止，姜月打斷了他。
“往我水杯裏吐口水能拒絕嗎？撕爛我作業本能拒絕嗎？午睡時剪掉我頭發能拒絕嗎？我說我拒絕她們就會聽嗎？或者誰真的會管嗎？又有人會毫不猶豫相信我的片面之言嗎？”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說過這麽長一段話，沒想到竟然說得如此順暢。
然後又在心裏回答自己，或許是有的，是她自己不願意告訴林景。
那個說“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的少年，明明一起長大，自己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
謝遠斬釘截鐵的回答:“我信啊。”
“也一定會有人管的。”
但姜月好像沒有聽見。
“我吃完了。”
扔下這四個字又留給了謝遠一個單薄的背影。
謝遠看着她消失在食堂，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有些沖動了，才剛剛認識而已，自己跟她說這些，是不是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
“小八，她的絕望指數不會五顆星了吧？”
“沒有嘟！”
那就好。
謝遠長舒一口氣。
就着這出戲吃完飯的學生陸陸續續出了食堂，但食堂所發生的一切，由兩個女生引起的正義與霸淩之間的對決，因為江逢插了一腳的緣故注定要被津津樂道很長一段時間。
方式不限于課上的交頭接耳，課間的七嘴八舌，甚至是學校侃吧。
出于家長不同意或者害怕手機會被沒收的原因，揚中帶手機去學校的的人不多，但這一天午休時間段學校侃吧還是刷屏式發了新帖，好幾個帶鎮樓圖的無一例外都是江逢抓住一個女生的手，沒有字面意思上的情意綿綿，反而劍拔弩張。
只是一個從容淡定一個氣急敗壞，光看表情就已經高下立判。
而回複量最多的一個帖子主題是:找到了跟江逢合影的新辦法！
此貼角度清奇引起圍觀。
2樓:這樣的合影大可不必，還不如我跟學長的校服情侶裝呢
3樓:＋1，還不如我自己p呢
4樓:建議學學謝遠，學長親口蓋章朋友，那合影的機會還少嗎？
5樓:樓上搞笑，你一個女生沖上去要跟他做朋友，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麽？
6樓:劉瑩這回真丢臉丢大了！早就看不慣她了，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組織的頭目了，成天帶着幾個女生不可一世亂給自己加濾鏡，哪裏來的非主流。
7樓:樓上會說話就多說點兒
……
餘禾正是敢于帶手機進學校的勇士之一，趁着下課把帖子翻出來給謝遠看了。
謝遠指着照片上長頭發的女生問林燼:“這女的叫劉瑩？”
林燼點點頭:“對，7班大姐頭嘛，好像家裏有點兒錢長得也還行，小姐妹不少，不過都是吃飽了撐得，沒事欺負欺負不合群的女生找樂子”
言辭之中頗為不屑，但也默認了她們的行為。
在學校裏，不合群永遠是原罪。
被孤立也是不合群。
就算大多數人覺得這樣不對，但當事人都選擇了忍氣吞聲，又何必多事。
謝遠不置可否，回想起小說裏并沒有這次食堂這個情節，但劉瑩這個名字謝遠有印象。
跟餘禾說得大致一樣，家裏有點小錢，被吹捧得找不着北，極其容易被利用的角色。
李依依籠絡人心的本事不錯，成功放低姿态成了她的好姐妹。在李依依嘴裏，姜月就是她尊敬的繼父上一段婚姻的失敗産物，跟家裏毫無關系，還要拿錢養她。
受李依依的影響所以劉瑩非常讨厭姜月，帶着人羞辱她只是日常罷了，在小說後期也是逼死姜月的主要人物。
“要不是江逢出手，你也沒好果子吃。”
謝遠一愣，想了想:“我确實沖動了，這種蠻橫無理的人還真能做出把剩飯倒我一身的事”
“這還是次要的，你知道劉軍嗎？劉瑩他哥，以前也是揚中的學生，高中畢業就跟人在市裏酒吧街合夥開酒吧了，能做這種生意，多半有些門路，他不會幫着他妹欺負人，但你這麽給他妹難堪，劉瑩再添油加醋一番，讓人把你揍個半死還不簡單？”
“現在知道了……”
謝遠沒想到水這麽深，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小說裏的一切，是整個現實世界的縮影，仗勢欺人學校裏都有，校門外還少得了嗎？
姜月這樣謝遠又想到江逢，學長仇恨沒比自己少拉，連忙問:“那學長呢？”
自己軀殼裏是社會人士的靈魂，這回本來也是撿一條命，這事他問心無愧，只要不把他揍死，他就敢追究責任。
原主他爹職業是編劇，總該有些人脈，如果這座城市劉軍只手遮天，他就要捅破天。
但牽連到江逢無論如何是他不願意的。
學長人真的很不錯，一本正經開口嘲諷也很好笑。
“學長就不用你擔心了”，餘禾把手機收起來，“聽說學長從小就練散打呢，一般人不能把他怎麽樣的，而且學長家裏有錢，你看見過吧，每天司機接送，那車可貴。像劉軍他們這種人，最會欺軟怕硬。”
他這麽一說，謝遠稍微放下心，
又調侃道：“從哪兒聽說？不會是暗戀學長的女生吧？萬一只是散打館門口偶遇了一下，就傳成從小練散打了哈哈！”
流言不就是這麽來的嗎？
餘禾笑：“你小子。”
放學後謝遠背上挎包就沖出教室下了樓，然後一路跑到高二教學樓的2樓，在樓梯口準備歇會兒的時候正好看見剛剛從教室出來的江逢。
“學長！”
江逢被拉着讨論了一道物理題，走得晚了些，這會兒看見謝遠跑得氣喘籲籲，扶了扶眼鏡随後才不自覺放快了腳步上前。
“有事？”
謝遠擺擺手:“沒事。”
江逢一愣，也不知道沒事跑成這樣幹嘛。
他發現自己真的挺看不懂謝遠
“就是來謝謝學長，中午在食堂，要不是學長可能沒那麽容易收場。”
倒是挺會說話。
“朋友之間需要這麽客氣嗎？”
哎？
謝遠的表情變了變。
他以為當時學長是找個理由好名正言順地反駁劉瑩的質問，當然，即使現在江逢這麽說他也拿不準對方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真的拿自己當朋友嗎？可是又不是一個年級，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況且以江逢的條件，願意同他做朋友的人恐怕要排隊。
跟聰明人打交道也太費腦細胞了吧！
謝遠分析了一番利弊，跟學長交好總不會有壞處，況且自己又沒想着占他便宜。
于是他說：“如果學長願意的話。”
江逢笑了笑：“這很難回答。”
“為什麽？”
“‘我願意’感覺會是在婚禮上說出來的話。”
什麽呀，謝遠覺得自己一瞬間臉有點熱，搞不好已經肉眼可見的紅了。
“宿主宿主小八判斷這位npc貌似在調戲你耶！”
“……沒讓你說話不要說。”
江逢也知道再逗下去就不合适了，只是中午謝遠沒有聽他說話全神貫注望着姜月的時候他竟然有些不舒服。
明明自己從來不是渴望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
就當做是個心血來潮的惡作劇吧。
他流暢地轉移了話題：“中午那個女孩子你們很熟嗎？”
謝遠有臺階直接往下滾：“見過，不是很熟。只是覺得她不該被那樣對待。”
江逢贊同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其實謝遠對姜月産生好感也很正常，不一定是代表喜歡，可能是憐惜和共情。
他曾經在學校也是邊緣人物，被誤以為是有什麽缺陷才會丢給福利院，他懂得被周遭排斥在外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