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續《鴻溝碎裂,再不可越》

續《鴻溝碎裂,再不可越》

薛洋拿着藥瓶抛玩在手中,眉宇間難得消下些哀愁。

冬日的青陽說實話并不暖人,薛洋的身子底子早被在白雪觀的那段時日毀的一幹二淨,風吹過,他扶着一旁的柳樹咳了好半晌。

金钶跟來時緊張的扶着他,生怕他磕了碰了。

薛洋推開他,并表示自己還沒弱到要咳一聲都叫人來扶的地步。

他附在金钶耳邊低語幾句,只見金钶一臉難色地不知跟薛洋說了句什麽,才兩步三回頭地離開。

曉星塵和宋岚見金钶朝他們走來,一時局促,竟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薛洋蹤跡,斷不會再弄丢薛洋。

可是若金光瑤有意派人阻撓他們二人,或者薛洋刻意對他們二人避而不見,曉星塵和宋岚一時竟也不知要何去何從。

正在二人糾結之際,金钶已然走到二人面前,并頗有風度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而柳樹下的薛洋卻早已不見蹤影。

“二位道長,我家公子有請。”

金钶笑的人畜無害。

畢竟是跟在金光瑤身邊辦事的人,平日裏就算在金光瑤面前顯得多不靠譜,長年累月下來,金光瑤處變不驚雲淡風輕的本事他也是學會了一二的。

曉星塵和宋岚見薛洋心切,因此并未細追薛洋無故相邀他們的緣由,只當是薛洋終于想開了,要與他們好好談一談了。

兩人個開心的不得了,金钶只在回轉過身帶路的那一刻,唇角掀起抹嘲諷。

方才扶着柳樹咳嗽,一擡眼便發現不遠處正是蘭陵有名的花樓。薛洋拿出一錠金子丢給老鸨,要了間雅間,又叫了五六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桌上擺着三只酒杯,姑娘們莺莺燕燕圍成一團,嫩白的茱萸端起酒杯斟出一盞催情的酒就要喂給薛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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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摟住那女子柔軟的腰肢,嘴角擒着笑。他接過酒杯遞送到女子唇前喂她喝下。被薛洋這一番撩撥,那姑娘也紅透了臉。

薛洋本身長得就很好看,十五六歲的年紀,生的是俏皮相。

從前他愛笑,笑時露着兩顆小虎牙,幹淨的不像樣子。

盡管薛洋現在很少笑了,少年臉上總要多出一副死氣。可單論這皮相,在花樓的姑娘眼裏,也已經算得上上上乘。

“小公子生的真好看。”姑娘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吹氣,禁不住誇贊。其他姑娘見狀紛紛掩唇笑了起來。

“姐姐生的也美。”薛洋輕笑一聲,三分贊揚,七分敷衍,慵懶的眼皮上下合在一起,咬下一只茱萸遞來的葡萄。

空盞又添新酒,一個大膽的姑娘端着酒從薛洋背後勾着他的脖子将酒送到他唇前,“那郎君說,是她生的好看,還是奴家生的好看?”

軟軟的調子從薛洋耳邊暈染開來,溫軟的身軀隔着透薄的紗衣貼上薛洋脊背。

花樓裏的東西大多摻的有催情的迷藥,數不清的美人将薛洋團團圍簇,不多時,薛洋的腦子就暈乎起來。

那酒遞上唇,溫香軟玉坐在懷裏推搡,薛洋一時失了意志,不自覺便張了口去飲那酒水。

“薛洋!你在幹什麽!”

酒水還沒喝進嘴裏,一道白光閃過,便将那杯酒挑落。端酒的姑娘纖長的玉指被霜華的劍氣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姑娘們突遭驚變,頓時失了分寸,四處躲藏。

被曉星塵怒氣沖沖地一吼,薛洋才堪堪回神。他揉了揉發暈的腦子,才覺是被花樓裏的迷情香迷了心神。

沒有金丹就是不好,随随便便一點小毒,這破身體就經受不住。

薛洋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可怎料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宋岚先發覺薛洋不對,忙走上前給薛洋的身體輸送靈力。薛洋這才清醒一點。

“呀,兩位道長來啦。”

薛洋不着痕跡地抽回宋岚握着的手,言笑晏晏地盯着兩人,雖是在笑,眸子卻像淬了冰,看的曉星塵和宋岚二人頭皮發麻。

“懷着孕不好好養身子,到處瞎跑什麽?!去哪裏不好,非要來這種地方?!若非我和星塵來的及時,你要如何?!”

宋岚陰着臉,顯然有些生氣。

薛洋的身子他再清楚不過,沾酒就是送他去死。更何況他還懷着身子,酒水更是碰不得。

“來給孩子找個娘啊!爹有了,也要有娘的嘛。”薛洋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我可是男人,男人來花樓無非就是那種事喽,怎麽,不行嗎~”

“哦,我忘記了。宋子琛道長應是最看不起男女歡愛茍合的這種戲碼的。到底是出身名門,矜貴的很吶!”

薛洋将手背搭在眼睛上,癡癡笑着。

浪蕩,不知羞恥,水性楊花……

這些詞,薛洋早就聽倦了。

薛洋笑着,肩膀聳動發顫,可這笑獨自回蕩在偌大的房間,除了平添凄涼外,叫人察覺不到一絲開心。

宋岚覺得那人在哭。

應是哭了的。

畢竟薛洋說的那些,都是從前他與星塵刻意折辱薛洋時教會他的。

曉星塵心底發酸的厲害,卻絲毫不敢上前。

“我說姐姐們,你們躲什麽?這二位可是如今風頭正盛的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淩霜宋子琛兩位道長。道長們難得來一次花樓,姐姐們莫要失了待客之道啊!”

薛洋噙着甜膩膩地笑。

他人長的甜,說話又嬌氣。一口一聲姐姐地喚着,直把姑娘們喚的嬌羞掩面。可花樓裏的姑娘各個都是人精,眸眼擡垂間就察覺到三人間的不對。

縱使此刻薛洋把話說的天花亂墜,也斷沒一人敢吱聲。

薛洋見狀,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他将桌子上擺着的鎏金酒盞、瓜果茗茶全部掃落在地上,打罵道:“都滾出去!”

姑娘們似得了敕令,忙馬不停跌地往外湧去。

心底竄出的火燒的薛洋五髒六腑都叫嚣,想要殺人!腰間金色的乾坤袋正逐漸聚攏起黑色霧氣。

宋岚本被薛洋突然發作吓到,酒水濺落在曉星塵雪白的道袍上,兩人具是一怔。可來不及細想,曉星塵便看到薛洋腰間的陰虎符隐隐有發作的趨勢。

他上前捉住薛洋的手,抿唇道:“阿洋,靜心。”

黑霧裹挾着薛洋,原本清澈的眸子剎時變得如鬼魅般赤紅。薛洋甩開曉星塵,手作爪狀扼住他的喉管。

“薛洋!松手!”宋岚為救好友急切出聲。

薛洋眸子閃過一絲落寞,将曉星塵摔翻出去。

宋岚趁機上去按住薛洋,将人禁锢在自己懷裏。靈力不要命地往薛洋身體裏送,助他壓制下陰虎符的影響。

“我不管你如今如何看待我與星塵二人,但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照顧好自己。陰虎符毀人心智,莫要再帶着它了。”宋岚後怕地拍着薛洋的背安撫。

許久,薛洋脫了力,靠在宋岚胸膛喘息。

腹部一陣陣抽痛,叫他本就帶着點病氣的臉更加煞白,血好像瞬間被抽了幹淨。

他捂着肚子,将自己蜷起來。

宋岚将靈力送到薛洋腹部,替他安撫腹中胎兒的躁動。

薛洋嘴角扯出抹凄涼的笑,“我可沒求着你給我靈力,宋子琛,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必白費心力。”

看在孩子的份上?!

薛洋心底冷笑連連,若真看在孩子的份上,阿熠或許也不會死。

宋岚錯開薛洋滿含譏諷的眼睛。他不敢去看薛洋,他怕,怕極了。

曉星塵不敢上前,他也怕,怕極了。

他只站在一側,明明心裏擔心的不行,可他如今卻是連碰一下薛洋的勇氣都沒有。

要說什麽呢?說他自己助纣為虐欺淩薛洋都是逼不由己,還是說他對薛洋滿滿的惡意與不信任都是為人所迫?

這些話連曉星塵自己都不信。

宋岚動動唇,半晌不知該說什麽,便放棄了。

良久,他見薛洋臉上終于多了絲血氣,才扶着人坐起來,“你喚我與星塵來,是有什麽事嗎?”

宋岚總是繃着臉,冷冰冰的。

薛洋笑了笑,“喝茶呀。”

宋岚被這笑晃了眼,仿佛剛才虛弱的不像樣子的人不是薛洋似的。

宋岚瞥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沉聲道:“杯子都被你摔了,怎麽喝?”

他其實并不在意被摔碎了的酒盞,他只是想找個借口跟薛洋說話。

“金钶!金钶~金钶~”

薛洋沒理宋岚,催命似的叫着金钶的名字。

金珂一直守在門外,聽薛洋喚他,推門走了進來。

“我想喝水。”薛洋眨眨眼,孩子似地望着金钶。

金钶早料到薛洋會摔東西,便提早準備了一套新的茶具。他将茶盞擺在桌上,給他斟滿熱茶。

薛洋看他一眼,似有不滿。

金钶這才轉了下壺蓋,給宋岚和曉星塵二人各斟上一杯。

金钶退下後,薛洋捧着杯子,裝模作樣抿了一口茶。

“喝茶呀。”

他笑着,癡癡笑着。眸子裏除卻單純的笑再看不見其他。可曉星塵卻知道,那笑的背後是一片枯寂落寞。

曉星塵坐在軟榻一側,将薛洋從宋岚懷裏撈出來,靠進自己懷裏。他本以為薛洋會反抗,卻沒想到薛洋竟出奇的乖順。

薛洋捧着杯子眯眼假寐,見兩個道士遲遲不肯碰他給的茶水。他不懂什麽意思,于是他歪着腦袋想了許久,久到捧在手心裏的茶都被擱涼了。

“在想什麽?”曉星塵将薛洋臉頰沾着的碎發撩到耳側,見那人發呆許久也沒動作,只心疼的低下頭去哄他。

“茶。”薛洋怔怔看着杯子,“……為什麽不喝。”

薛洋似在自言自語,總之不是在跟曉星塵亦或是宋岚說話。他的話說的毫無由頭,但他好似壓根不在意答案。

薛洋從來不無的放矢。

曉星塵和宋岚正是深知這點,才不敢去碰那杯茶。更何況,方才金钶倒茶時有意轉了壺蓋,這茶分明是被做了手腳。

可兩人真的不想再傷害薛洋了。

曉星塵端起杯盞,将茶水一飲而盡。

“剛才有些燙,現下溫度正合适。”

曉星塵笑了笑,低頭蹭了蹭薛洋臉頰。

薛洋笑着錯開了頭。

宋岚幾番糾結下也喝了茶。

“你讓我們過來就只為了吃茶?可有什麽想與我們說的嗎?”宋岚眸子淡淡掃在薛洋臉上,來回逡巡,似在打量。

薛洋仍舊笑着,後來好似困了,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團窩在軟塌上。

曉星塵見狀,将白貂做的風衣蓋在薛洋身上,給他取暖。

薛洋睡的不安穩,眉心總要蹙着。

兩人見薛洋睡沉了,才上前細細盯着這人看。

這人瘦的厲害,只剩下一副空殼了。

若不是肚子裏還踹個小的,恐怕一陣風就能将這人吹起來。

“子琛,我該怎麽辦?”

曉星塵難得慌了一次。

他能察覺到薛洋對他的抵觸,那種發自內心的隔閡。

宋岚沒比他好到哪裏去,只搖搖頭,誠實道,“不知。”

兩人察覺不對勁時,薛洋早已被金光瑤帶着人浩浩湯湯帶回了金鱗臺。

小腹騰起一股股熱潮,宋岚臉色鐵青,“我就說他今天怎麽這麽乖巧!”

這藥烈的很,曉星塵和宋岚用靈力壓制許久也無甚作用。

宋岚一臉古怪地看向曉星塵,疑雲暗生道:“星塵,我的靈力好像被阻塞住了。”

曉星塵同樣一臉茫然,“我也是。”

于是二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必是薛洋做的好事。

“阿洋當是極怕我們的。我說今日為何不推拒,原來是要對我們出手。”曉星塵搖搖頭,臉上卻有抹淺淺的笑。

看着好友這幅模樣,宋岚的臉登時黑了起來。

“星塵,你可真……”宋岚話未說完,七八個姑娘便随着一個扮相豔麗的老鸨魚貫而入,“呦!真是兩位俊俏郎君,姑娘們好好伺候着,少不了你們好處。”

老鸨樂哉哉在曉星塵臉上揩油了一把。

宋岚一揮拂塵,怒道:“做什麽?”

老鸨嘿了一聲,往後退一步,挑眉道:“還是個烈性子,不過不打緊,姑娘們,主家說了,照顧好這兩人。還不快點好好服侍?!”

老鸨吩咐好後便合門退下。

姑娘們圍上曉星塵和宋岚二人。

宋岚的臉黑的要滴出墨水來。

曉星塵卻還一副風雅模樣,客氣地說着什麽“姑娘請自重”。

回了金鱗臺,金光瑤眉心擰在一起,眉心點着的那抹朱砂都快被臉上的愁緒淹沒。

金光瑤看着薛洋,等着他的解釋。

薛洋正襟危坐,小心翼翼拿起一塊糕點吃。

見金光瑤半晌不說話,他倒沒心沒肺地樂呵起來。

金光瑤一掌拍在桌子上,盯了嘴角還沾着桂花糕碎屑的人一眼,揉着眉心道:“好吃嗎?”

薛洋堆起笑,“瑤瑤,你整天都要苦大仇深的做什麽?吓得我都不敢說話。”

金光瑤的臉倏地一黑,“你不敢說話,我到看你吃的開心。說吧,幹什麽又去招惹那兩個道士。成美,你還嫌傷的不重嗎?是不是真要你再去搭上一條命才肯罷休。”

薛洋拿着糕點的手一僵,瞬間覺得原本甜滋滋的糕點變得索然無味味同嚼蠟。

“我才沒有。”薛洋無所謂地丢了點心,給自己斟出一杯茶捧在嘴邊慢吞吞地喝道。

“你沒有,那你先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今天我到的時候,那兩個道士都跟你在一起?你們還抱在一起?”金光瑤嘆了口氣。

吾家有兒初長成,養在蘭陵被豬拱。

媽的,還是兩頭蠢的不能再蠢的野豬。

金光瑤撐着頭,正暗自琢磨要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做掉兩個道士。

薛洋怒嗔他一眼,郁悶道:“瑤瑤!”

金光瑤撇他一眼,“撒嬌沒用。”

薛洋努努嘴,“我是要給他們下藥來着,誰知道陰虎符突然躁動,那兩個道士非要給我靈力,不要白不要喽。”

薛洋聳聳肩,正巧侍女魚貫而入,端着豐盛的佳肴在桌上布菜。

“好甜啊!”

薛洋聞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跟着侍女的手看去,是一盤炒的焦黃的糖醋排骨。

“瑤瑤,吃飯。”

薛洋眼巴巴看着金光瑤,晃了晃他的胳膊。

“我是堵着你的嘴了還是綁着你的手了,吃個飯還要問我?”金光瑤側目看他,這小混蛋吃飯從來每個正形,不知道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薛洋撇撇嘴,将魚尾和魚頭夾到金光瑤碗裏。金光瑤額筋抽了抽,無奈地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糖醋魚酸酸甜甜,好吃的緊。

薛洋前段時間孕吐的厲害,幾乎吃不下東西。現在月份大了,孕吐倒是消停了,只是胃口還是不怎麽好。

他吃飯很挑,喜歡的多吃兩口,不喜歡,是碰一下都不會。一大桌子菜,其實薛洋也只會挑裏面的兩三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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