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紀雲星晃了一下神,整理了一下思緒,才把整件事娓娓道來。
“其實一開始關于這個名額的決定方式,曹建是想直接隊內投票決定。”
紀雲星渾不在意地直呼着省隊教練的名字,娃娃臉難得冷了下來,頗有些淩榆的風格。
他說這件事是他某一次路過花滑隊滑冰館的時候不經意間聽到的花滑隊幾個隊員的讨論知道的。
“這次去集訓隊的名額怎麽決定你聽說了嗎?”
“徐哥不是說投票決定嗎,這兩天似乎在拉票。”另一個人微微壓低了聲音回答。
“你決定投誰?”
“大概還是徐哥吧。”
“嗯……也是,穆哥下個賽季就能自己進國家隊了,這個名額應該也不太需要吧……”
紀雲星大概把他當時聽到的這段話複述了一下,聲音悶悶地開口:“我當時就知道這件事不對勁,雖然這種隊內成果展示算是省隊內的例行活動,但關系到時訓練營的名額,也算的上是隊內選拔賽,這麽草率的方式不符合省隊規定。”
池驚瀾和淩榆經歷的都比他多得多,已經迅速明白過來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曹建不僅是花滑隊單人滑的主教練,也是整個花滑隊的主教練,這兩年順風順水的經歷讓他基本在z省花滑隊獨掌大權。
這種成果展示雖說是對省隊內公開,但池驚瀾剛才也觀察了一下,大概是因為省隊的大家都忙的很,基本也沒有什麽別的隊的人來看,這就給了教練極大的操作空間。
只要借着成果展示這個名義把名額選拔這件事糊弄過去,然後流程糊弄一下,最後向上面彙報一個最終結果,就能輕松達到某些人的目的,彙報的時候還能說是隊員自願決定,非常公平公正。
太粗淺低級,但又極其有用的手段,因為省隊中的大部分人已經被教練那一派的人掌控了,有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會去投訴,有的被各種手段威脅不敢去投訴,對內根本不需要掩飾,只要對外做個面子工程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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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哥下個賽季就能自己進入國家隊了,不去集訓隊也沒啥關系吧。”
池驚瀾想到紀雲星剛剛複述的這句話,眸光又冷了幾分。
這公平嗎?
顯然,這不公平。
他沒見過徐天宇的節目,但池驚瀾明白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穆子寧還沒有出四周,都快能靠自己進國家隊,而那個徐天宇有四周,卻依然連國家隊的門都沒有摸到,這樣兩個人孰輕孰重,不眼瞎的都能對比出來。
今年具體的名額分配似乎還沒有出來,但無論最後落在z省省隊有幾個名額,徐天宇都應該往後排,而不是因為別人行的理由把名額“讓”出給他。
因為穆子寧很快就能憑自己的實力進國家隊,所以這個名額還是給徐天宇比較好,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但說那些話的人當真不明白這些道理?
恐怕并不是,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的說辭而已,人在無能為力時總會想辦法說服自己,這是人之常情,池驚瀾理解,卻并不認同,不過他也不會去遷怒他們,他只會找準源頭。
“那後來怎麽決定方式又改變了?”池驚瀾看向紀雲星,實際上心裏已經有所預料。
“我又不是花滑隊的,我不怕他們嘛,掩蓋名額選拔賽的事實選拔機制不符合規定,我就直接把這事捅了上去。”紀雲星驕傲地揚了揚下巴,說的一副非常輕松的模樣。
怪不得上周有幾天沒來冰場看他們訓練,池驚瀾心想。
“後來他們就改規則了,改成幾個教練共同打分決定,我以為解決了,就沒有說。”
其實紀雲星一開始就不打算說,他不想讓穆子寧分心,但沒想到那個教練居然還能搞出騷操作,這時候再不說,只會讓穆子寧不明不白地輸掉這一場“名額選拔賽”。
加權計平均分是什麽呢?
就是每個教練打的分在最後的計分中所占的權重比例不同,最終的分值是每個教練的打分乘以他們所占的權值比例算出的平均成績。
這一次打分的一共三個教練,冰舞、雙人、單人滑各出一個,因為單人滑的教練也是花滑隊主教練,所以初始比例是按433分配,也就是曹建占40%,其他兩個教練各占30%。
因為是階段性的總結,冰舞和雙人滑也有各兩個節目,而不同項目直接還是會有細微的差別,這一次的規則在433的初始分配比例下,輪到哪個項目的節目,那個項目的教練所占比例就會多出百分之二十,另外兩個各分出去百分之十。
聽起來還蠻公平公正的,但仔細一算,就能發現大有貓膩,尤其是單人滑的節目,曹建本身就有40%的比例,輪到單人的節目,他再從另外兩個教練身上分到百分之二十,比例分配直接變成了622,只主教練一人就能在最終評分中占據高達60%的恐怖比例,可以說幾乎就是他的一人堂。
而他會偏向誰,結果也顯而易見。
池驚瀾的神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教練師徒兩的野心。
有野心并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的行為。
他不喜歡,很不喜歡。
七八十年代那個時候,華國體壇還處于起步階段,許多規定都很模糊,因此各種暗箱操作的行為層出不窮,池驚瀾見過太多,他當年就很厭惡這種行為,如今也同樣不可能改變他的想法。
他有些生氣,然而表情卻看着比之前還要平靜不少,仿佛一口潛伏的火山,讓人看不出端倪。
淩榆輕輕瞥了眼身旁的少年。
紀雲星還在無知無覺的憤憤不平:“反正這次成果表演,他們應該是鐵了心要把這個名額給徐天宇定下來。”
“阿星……”穆子寧努力冷靜地聽完了這一切,閉了閉眼,沒有問紀雲星為什麽之前不告訴他,多年好友,他們之間早已有了足夠的默契,他只是喉嚨梗了梗,才勉強接上了後半句,鄭重無比,“謝謝。”
他站起身就要給紀雲星鞠躬,吓得紀雲星連忙手忙腳亂地攔住了他。
“诶呀诶呀舉手之勞,穆子寧你幹什麽!我們之間說什麽這種客套話嘛,現在可是要同仇敵忾解決大反派的時候!”紀雲星被穆子寧吓的一下子把心中的中二想法禿嚕了出來。
穆子寧動作一頓,沒忍住彎了彎眼,無比認真地回答:“好。”
“那你打算怎麽解決大反派?”池驚瀾的表情也不知不覺柔和了一點,帶着些調侃之意。
紀雲星坐直了身體,偷偷瞥了眼淩榆,咳嗽了兩聲,略有些心虛地開口:“其實這次我喊老大過來,也是想讓老大幫忙撐個腰。”
淩榆輕挑了下眉,看向紀雲星,紀雲星之前找他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小孩想讓他幫個什麽忙,不過事情的發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依照他對自己這個小師弟的了解……
“你還喊了人過來圍觀,如果最後成績不對就跳出去反對?”淩榆一語道破。
紀雲星撓了撓頭,“嘿嘿”傻笑兩聲,默認了,顯然是兩個都有。
池驚瀾認真打量了一眼紀雲星,十七八歲的娃娃臉少年眼中有着星光閃爍,是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為了自己的好友,為了取回好友應得的公平而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定。
他垂了垂眸怔了一瞬,發現自己心底居然有一絲羨慕。
“反正我的檔案資料都已經轉到國家隊了,也不是花滑隊的,那個教練應該拿我沒辦法,大不了就是被罵一頓,你們不用管,到時候我上就行!”紀雲星沒發現池驚瀾一瞬間的情緒變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說。
他眨着他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池驚瀾和淩榆兩人,似乎在等他們的回應。
淩榆目光從池驚瀾身上收回,淡淡地“嗯”了一聲,紀雲星沒發現他老大走神,全當他默認了。
而池驚瀾也沒說什麽反對的話,只是沉思了一會,開口:“你想請的人,是上面的領導嗎?”
“你怎麽猜到的!”紀雲星震驚。
“之前走過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說今天有領導在夏奧項目那邊視察。”池驚瀾說。
紀雲星點了點頭:“嗯……之前知道有領導今天會去夏奧那邊視察就誕生了這樣的想法。聽說那邊快結束了,我讓我以前在省隊的老師去試試看能不能把領導請過來,但是不确定具體時間。”
池驚瀾沒有再繼續問。
紀雲星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其實有點風險,并不想連累池驚瀾和他老大,喊淩榆過來也只是因為他有點慫,有老大在身後的時候他會更加有勇氣一點而已。
而池驚瀾,這麽幾天的相處,他認為他們已經是朋友了,紀雲星也不想連累朋友。
兩人都沒有反對他,紀雲星就當他們都同意了。
然後紀雲星最後才轉頭,目光投向剛才他講述起就一直沉默着的穆子寧,表情鄭重:“阿寧,我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昨天他們發給你們的文件沒有打分細則,我也是去特意了解了才知道的,我不希望等你站上冰場才知道這件事,那也是他們給你下的另外一個陷阱。”
“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我們都會站在你的身後。”紀雲星說。
穆子寧拳頭緊握,抿着唇,沉默着點了點頭。
他看向冰場,徐天宇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特意跳了個四周,還得意地遠遠朝他抛了個眼神。
怎麽辦,在教練幾乎一言堂的情況下,還有什麽辦法破局?
紀雲星已經悄悄為他做了太多,穆子寧不想辜負好友的心意,也不想辜負池驚瀾這一周的指導。
無論他們在最終打分的機制裏面做多少小手段,分值肯定還是按照技術分加上表演分來算的。
技術分,技術分……
好歹做了快兩年的隊友,徐天宇對穆子寧了解的多,能利用他的心态給他下陷阱,穆子寧自然也對徐天宇無比了解。
除了那一個四周跳的技術儲備,徐天宇其他跳躍尤其是連跳其實不算好,穆子寧本就在節目的技術上提高了連跳的難度來縮小分差,但現在看來還明顯不夠。
沒有退路,唯一的選擇,便只剩下背水一戰了。
腼腆的青年做下了他平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對池驚瀾開口。
“阿瀾,這次節目,我想把3T改成4T。”
“決定好了?”
穆子寧堅定地點了點頭。
池驚瀾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正被他修長的手指把玩着。
他遞給了穆子寧一張紙,紙上的墨跡才剛剛幹透。
穆子寧接過來,才發現上面寫的是對他節目編排的臨時改動,主要是幾個跳躍的順序,從字數和墨跡來看,在他剛剛思考的時候,池驚瀾就已經做起了準備。
“怎樣,要不要試着再膽大一點,把4T移到節目後半段?”
“我……可以嗎?”穆子寧微微睜大了眼睛。
“相信自己,你當然可以。”
少年開口,清冷的聲音中帶着淡淡的笑意,自信而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