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歡而散
第20章 不歡而散
江宅。
江然不喜歡這個“家”,雖然裝潢陳設高雅豪奢,但在奢華的空殼之下只有冷寂與寥落的腐朽內核。
這從來都不是一個他可以向其索取某些情緒價值的、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在這裏,他并不是來當一個備受關懷的兒子,反倒像是一個處處受制的犯人,被各種律令嚴加管教,被套上一層又一層的、美名化過的枷鎖。
兩鬓染霜的江父正坐在客廳的中央的沙發上,面色冷淡地翻看着手中的的文件。
他的神情在淡然中又流露出幾許威嚴的肅穆,似乎是在閱覽工作文件。但實則細看這些文件,其中的內容全然與望江業務無關,反倒是關于某人日常的調查追蹤。
細看下來,竟然有好幾張照片的主角都是江然和席秉淵。
有一張照片是兩人面對面站在一條昏暗的走道中,江然與席秉淵隔着一道不算遠的距離,席秉淵背對着拍攝者,看不清表情,只是站姿看上去頗為冷淡,而江然正對着監控攝像頭的臉上冷得似乎可以結冰。
兩人的模樣看不出半點新婚夫婦的親昵。
而緊随其後的一張照片上,就是兩人挽着手笑意盈盈地在金碧輝煌的燈光下與商業夥伴交談的模樣,十足親昵。
江父的目光在這兩張照片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便繼續動了動手指将這份文件繼續閱覽了下去。
他當然不介意兩人在他這裏玩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游戲,他也是從那樣的家庭走出來的人,這些東西他看過了太多,已經見慣不怪。
但是,他的最終目的也是一定要達到的。
這是他的底線。
他覺得,有必要在江然那裏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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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再想繼續與他們玩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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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周六,席秉淵一大早便不知所蹤,江然對此習以為常,他是個邊界感比較強的人,不喜歡打探別人的隐私,也無意于無刨根問底席秉淵的私事。
他們雖說結婚了,但實則更像是合租的室友關系,各有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被對方打擾。
于是按照慣例,他回到位于市郊的老宅家中,與父母吃上每周一次的便餐。
只是一進入家門,來迎接他的老管家面上便帶了幾分深意,提示着江然今日這頓飯會不大順利。
江然見狀,腳步微微頓了頓,眉心蹙起。
他開始飛速反思自己最近又做了什麽觸父親黴頭的事情。
只是思來想去卻一時未果,于是江然深吸一口氣,心中難免苦笑,回一趟家居然還會感到如臨大敵。
不愧是望江,不愧是江家。
不過他也挺會苦中作樂,居然在火燒眉毛的時候還能如此調侃自己表作慰藉。
果然,父親在飯桌上全程沉着面色,氣壓極低,江然一頓飯吃得食不着味,只等待着最終審判的到來。
終于,等到桌上沒有人再動筷子時,父親沒什麽情感波動的話音落了地:
“和席秉淵結婚也快一個月了。”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
出口的不是普通聞訊的語氣,倒是幾近于一句嚴辭的诘問。
江然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眸,近乎要在原地冷笑出聲來。
氣極反笑。
這一刻他無比清醒地再一次認識到自己在父親那裏只是一件用于傳宗接代的物品。
他想起自己這一場戲劇性的婚姻正是拜父親所賜,他也想起他上一次更加悲劇的不幸。
或許幸福的婚姻是相似的,但是他的每一段不幸婚姻的背後确也存在某些相似性。
江然半阖眼簾,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只覺得自己的口中有一陣自胃管蔓延上來的澀,一點一點地将他的味覺侵蝕殆盡,讓口中只剩下了那點泛着酸的苦。
“……您和我之間就只剩下這個話題了麽。”
“什麽?”
“我說,我回來吃飯,除了催我生孩子,您還有什麽別的話要對我說嗎?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江然的聲音裏毫無波瀾。
“如果日後我們還是只有這個話題,我會考慮減少回家的次數。”
他從前聽到父親說這些話還是會惱怒奮起的,但事到如今他居然已經熟練到可以如此心平氣和地把話撂下,何嘗不算是一種進步?
“……”
江然的母親在一側握緊了手,她能感受到飯桌上氛圍的驟變。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之間總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氛圍,她迫切地希望這樣的氛圍能夠有所改變,但她卻又只能無力地站在一側幹着急。
因為在這兩個人的事情上,她插不上手。
即使她是一個人的妻子,即使她是一個人的母親。
但是這裏是江家,所以她首先是一個Omega,而Omega是不能插手Alpha和Beta之間的事情的。
她蹙起眉,擔憂地望着江然,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再一次主動服軟,像從前的每一次争吵的結局那樣,向他的父親道歉。
但是很顯然,今天的江然不會妥協。
“江然,是不是我最近太慣着你。”江父也已然放下了筷子,面色嚴肅,“這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态度嗎?”
“我的态度怎麽了?”
“阿然——”
“媽——讓我說完——父親,我知道您着急,但也請您體諒體諒我的處境。”他厲聲打斷母親含着顫抖的話音,“雖然比不上您忙,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席秉淵更不用說了,他在您手底下做事,您自然知道他的忙碌……說實話我們不熟,關系更沒有好到生孩子那一步。”
江然也沒有傻到在此時和他父親鬧起來,自從他和席秉淵結婚之後,他也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氣急之中學會了尋找情緒的平衡。
母親似乎因為他語氣的緩和而松了一口氣。
似乎避免家中的一場争吵爆發,就是她近日燒香拜佛最好的回報。
“但他标記你了。”父親的語氣不容置喙。
“……不是标記……那純粹是意外。”江燃欲要解釋,又疲于言語,顯得力不從心。
“那就将意外延續。”
“但這是對每一個人的不負責任。”
“……”
江父聽到江然這一句話,頓了一會兒,才将語調放軟了些許,開口道:“我前些天與席秉淵提及你,他和你倒是有一樣的說辭。”
“……江然,我說你們合适,看來也沒有說錯。”
江然皺起眉,他怎麽沒聽席秉淵提過?
“總之我促成這一段婚姻是為了最終的結果,過程怎麽樣我不在乎。江然,你是了解我的,你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也知道我的手段的。”
江然皺眉:“……”
“我也不希望看到我們父子最終走到收不了場的那一天。不論你自己怎麽想,在我這裏,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永遠的驕傲。”
江然眸中的情緒頓了頓,他抿緊了唇角,沒有說話。
辭別父母後,江然坐上車,感到一陣遲來的疲憊。他在駕駛座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忽而目光觸及到儲物隔裏那一包表面落了灰的香煙。
他想起不久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Alpha,他想起他們之間關于香煙的談話,他想起對方身上淡淡的伏特加信息素氣味。
那一切好似就發生在上一秒。
那個Alpha好似還坐在他的身旁。
在這樣混沌失意的夜色裏,江然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他意識到在這一方狹窄的空間裏還殘留有席秉淵的痕跡。
是的,席秉淵。
忽然之間,他有些渴望他。
在這一刻,他無法否認,抛開他們之間一切的陰影桎梏,他的确貪戀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