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晨練時間到
第20章 晨練時間到
20-晨練時間到
當時大概是淩晨四點半。尤裏突然從美夢中醒來。
既不是噩夢驚醒,也不是想上廁所,反正就是突然醒了。
他以前也經常這樣,比如在福利院的時候,有野狗跑進住宿區域到處亂逛,或者同屋的小孩爬到雙層床邊,頭卡進了護欄裏……事情将要發生時,或者剛剛發生時,尤裏就馬上會醒來。可能是一種預知危險的本能。
今天尤裏又醒了。看看四周,好像也沒什麽事發生。
在考慮要不要去看看貝洛時,他聽見窗外的植物不自然地簌簌作響。
他坐起來,望向窗戶。屋裏沒有開燈,窗外比室內稍微亮一點。
一只手掌從窗口下方伸出,“啪”地一聲拍在玻璃上。
手很纖細,顏色蒼白,像是女性或少年的手。
它先是緊緊貼着玻璃,然後慢慢彎曲手指,指腹在玻璃上摩擦,一點點滑下去,滑到窗臺,掌心扒在窗臺上,手指繼續摩擦着窗框和玻璃。
尤裏拿起手機,點開相機,選擇“夜間拍攝”。
窗外傳來悶悶的聲音:“你醒了沒有打開窗戶!”
“派利文”尤裏放下了手機,“怎麽是你,我還以為是鬧鬼呢。”
“你還挺失望的是嗎”
尤裏打開了窗戶。派利文單手扒在窗臺上,另一只手抓着旁邊的排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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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我一下。”派利文說。
尤裏抓住派利文的手腕,向上提起,這小孩輕得像一只貓,不怎麽用力就能抓進屋裏。
終于站在了地上,派利文整理一下衣襟,四下環顧。
尤裏的房間很規整,沒什麽特色,沒有什麽值得嘲笑的細節,派利文一臉失望。
尤裏問:“你身手那麽矯健,難道沒法跳進來嗎”
派利文說:“沒法自己跳進來。因為這是貝洛伯格的私宅。”
“精靈也有‘被邀請才能進私宅’的說法那不是吸血鬼嗎”
“你怎麽什麽都不懂,”派利文插着腰說,“樹籬村整體有大範圍的防護圈,每家每戶還有小的防護圈,貝洛的房子也不例外。如果換了別人家,我應該連進院子都很困難,但貝洛的院子沒用防護圈,所以我能進院子;至于房屋,房屋建成的時候就在地基和牆體裏做了防護圈,除非重建,否則取消不掉,所以我進不來房子,但可以被裏面的人帶進來或請進來。”
說到院子的防護,尤裏想起那個長得像冥河水母的風鈴。
他從窗口望出去,不遠處兩三戶人家的院門口、院內樹上都亮着小光點,是尤裏之前見過的發光風鈴。
“院子的防護是那個嗎”尤裏指向外面。
“風鈴是吧對。不過風鈴并不是防護手段,只是一個指示物,表示防護狀态啓用中,就像你電腦開關鍵上那個燈一樣。”
尤裏靠在窗邊,望向貝洛院子裏那只不發光的“冥河水母”。貝洛的院子沒有用防護,為什麽
在索爾夫婦家的時候,他聽到過一耳朵關于貝洛過去的事。貝洛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樹籬村出生的孩子,而是被本地村民收養的。
既然是“收養”,就說明貝洛的親生父母要麽不在了,要麽無力撫養他。這一點讓尤裏暗暗感慨,原來貝洛和自己也有點相似。
那麽貝洛被收養之前又是什麽情況村裏絕大多數人都有發光的“水母”,只有貝洛用着暗淡的“冥河水母”,會和他過去的經歷有關嗎
雖然沒什麽理由,但尤裏就是有種直覺,覺得和貝洛的過去有關。
“發什麽呆呢”派利文打斷了尤裏的沉思,“找你有事。現在有時間嗎”
尤裏說:“現在天還沒亮,我應該在睡覺,你覺得我有沒有時間”
派利文一點也不覺得這句話是拒絕,他覺得這就是“有時間”的意思。
他說:“那天在山頂大宅裏,你用什麽東西撞我來着給我講講,給我看看。”
尤裏說:“哦,我用了個牛頭人。”
派利文皺眉抿嘴,不滿地盯着尤裏。
“沒逗你玩,真的是牛頭人。你出現之前,我不是在那臨摹壁畫嗎,我正好臨摹了一個牛頭人。”
尤裏去書桌上拿起速寫本,這不是尼克斯奶奶的那本,是他自己的。
他翻到其中一頁,上面畫着個長牛角的精靈。這是他後來回家默寫出來的。
他把圖給派利文看:“那天我這樣把圖畫在紙上,飛向你的是那張紙。”
派利文看了一會兒圖,說:“尤裏,我要給你糾正一個錯誤。”
“你說。”
“你畫的這個東西,它頭上有牛角,臉仍然是人臉,這種不能叫做牛頭人。牛頭人的整個頭都是牛樣。”
“就這……我還以為你要說我畫技有什麽問題呢。”
派利文聳聳肩:“我又不會畫畫。哎,那你是怎麽用紙撞我的你有操縱紙張的能力”
“不是操縱紙,解釋起來還挺複雜的……”尤裏說。
從前尤裏也有這類的誤解,誤以為自己能操縱花。後來多虧瓦麗娅的提醒,他才了解到了自己的真正能力:操縱寄托了自己情感的東西。比如要送給梅拉的花,還有梅拉用過的毯子。
到現在為止,尤裏又試着控制過很多東西。
有些沒能成功:比如衣服,生活用品。可能因為這些都是新買的,他對它們雖然熟悉,卻沒什麽感情。
也有些成功了:比如他的手機,還有他自己的畫。
關于手機,他只能操縱它微微漂浮起來,不能拿它幹別的,連控制它自動撥號都辦不到。
可能因為手機太新,他對它的情感不夠深。也可能因為他怕把手機弄壞,潛意識裏不太願意用手機試錯。
關于畫,這就是他自己發現的小妙招了。
要說“寄托感情”,還有什麽東西比親手畫下來的東西更能寄托感情
一幅畫,無論技法是否高明,它與繪者之間都存在着其他物品難以比拟的情感連接。
如果你把一張紙放在桌上,指着它,問別人這是什麽,別人會回答“是一張紙”。
如果你在紙上畫了一個牛頭人,再問別人,別人會回答“是牛頭人”。
哪怕你畫功不好,別人至少也會回答“是個卡通人、是個怪物”什麽的,而不會再說“這是一張紙”。
某種意義上,你做到了從無到有。
你在微小的地方改變了別人的認知。
哪怕繪者自謙自卑,不喜歡自己的畫,畫和他之間也仍然存在着情感連接。哪怕是負面情感,也是真情的流露。
以上這些觀點并不是尤裏自己想出來的。是他大學裏一位老師說的。
尤裏按照這個思路做試驗,果然百試百靈。
目前他還不熟練,只是能操控,卻不一定能高效率、正确地操控。
比如,尤裏練習的時候畫了一只兔子,想讓那張紙在院子裏進行一些類似兔子的動作,但紙只是亂動,姿态一點也不像真正的兔子。
可能是這種動作太精密了,現在他還辦不到。
尤裏給派利文大致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派利文聽得很認真,聽完後,興致勃勃地讓尤裏趕緊表演一個。他今天淩晨爬窗的目的就是這個。
尤裏同意了。他拿起另外一張紙,紙上畫着一束百合。
他雙手拎着畫,提醒道:“我要開始了,你注意集中精神。”
派利文“嗯”了一聲,甩甩頭,雙腿弓步,雙手握拳。
什麽也沒發生。
畫并沒有動,百合花束也沒有脫離紙張變成真花。
派利文有點不耐煩,剛要說什麽,他聞到了一陣幽微的花香。
他驚訝地看着那幅畫,湊到畫前面使勁嗅了嗅,味道和真花一模一樣,連遠近不同的香味濃度變化都一樣。
紙還是紙,并沒有完全變成花。派利文把鼻子貼在紙上,貼得非常近時,就能聞到紙張的味道,還有黑色中性筆留下的獨特化學味。
花香并沒有維持很久,差不多一分鐘就消散了,現在上面就只是一副普通的畫。
派利文說:“很厲害,但我不是想看這個。”
“那你想看什麽”
“我想要那種激烈的,就像那天一樣!你畫個怪獸吧!來打我!”
尤裏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派利文說:“我知道你不能在屋裏表演,會把屋子搞壞的,所以我找你出去。卡戎、阿波羅和我有個平時鍛煉用的場地,咱們去那邊玩。”
尤裏問:“你為什麽不和阿波羅玩”
“阿波羅是人,他明天上學。”
尤裏暗暗感嘆,原來樹籬村的未成年人是要上學的啊,還以為他們都脫離社會呢……
尤裏又問:“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非要找我我們也不是很熟。”
派利文表情沉痛地說:“因為我喜歡打架,可是平時根本沒有人能陪我打架,你和我一樣不是人,你比較經打!”
尤裏非常敬佩這孩子的直白。他為難地說:“可我不喜歡打架啊。”
派利文抱臂而立,嘆了口氣。
這一瞬間,他臉上的稚氣好像減少了,突然就變成了比尤裏更有經驗的成熟精靈。
派利文皺着眉說:“你知道嗎,互助會大致分為三種人,一種是調查員,一種是研究者,還有一種是突擊隊。這并不是絕對的分工,大家也會做其他事,但總體來說是各有專長。其中,關于‘突擊隊’類型的人……叫這名字有點客氣了,其實他們就是負責用暴力手段處理問題的人。這樣的人有好幾個,目前很多人不在村裏,長住在村裏的只有兩個,就是卡戎和貝洛伯格。”
“哦,很厲害。”尤裏随便附和着。
派利文說:“你早晚要跟着貝洛伯格去做各種危險的事。如果連我都能随便打哭你,你就更不可能應對那些失控的精靈了。它們可能比我還厲害,比我還壞,而且對你懷有惡意,你會吃大虧的。”
尤裏挑了一下眉毛。
派利文說到“惡意”,讓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瓦麗娅說過的話。
她說,那個金發黑衣的外國人對“像貝洛這樣的人”懷有惡意。
尤裏不太明白其中原因,瓦麗娅沒說明白。不知她是不願多說,還是自己也不清楚。
金發黑衣男是人類,并不是精靈,但他身上确實有一種很詭異的氣息。
尤裏拿起一疊裁成約B6大小的紙張,從床頭拿了個腰包,把紙張放進包裏。
他轉頭對派利文說:“你這小孩也太能吹牛了,什麽叫能随便打哭我”
派利文笑道:“我肯定能。你是剛覺醒的換生靈,而我從一開始就是精靈,我和你們的發育過程不一樣。因為我非常熟悉人類社會,所以顯得像人。我不僅能使用精靈與生俱來的力量,還和卡戎學過人類的格鬥技巧。上次我打你根本沒認真,讓着你呢,想再試試嗎”
“也行,正好我也想練習一下怎麽當個精靈。你剛才說有專門的鍛煉場地那我們去吧。”
“好哇!”派利文握拳歡呼,縱身跳出窗外。
尤裏戴好腰包,緊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