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第13章 13

老丁的離世成為社區裏近日最沉重的話題。業主們圍聚在一起表達惋惜之情,同時激烈探讨社區醫院薄弱的急救系統,一些有基礎病的高齡業主為此心生憂慮。

管理層開了大半天的會,商讨如何安撫業主及逝者家屬的情緒。會議上楊皓月對此事進行複盤和總結,末尾,她找到悲劇背後所謂正向的意義,認為老丁的離世可以對即将推出的新板塊起到側面宣傳作用。

獨居老人是促進社區創收的關鍵群體,老丁的事情在發酵,有基礎病的獨居業主受到警醒,在醫院提升急救水平之前,他們必然會先加重對管家服務的依托心理。

次日一早,楊皓月和鐘笛作為社區代表去參加老丁的葬禮。老丁的兒媳見到鐘笛,忙問老丁除了遺囑之外,還有沒有留其餘的話。鐘笛搖頭,說都在遺囑裏了。

老丁的遺囑平平整整地放在床頭櫃上。南陵市區及翡翠湖的三套房産留給兒子兒媳,退休存款及保險金留與妻子,社區家裏的一只貓和一缸魚托鐘笛妥善處置。

楊皓月對鐘笛說,以前大家都以為是老丁家暴,所以他老婆兒子才對他深惡痛絕,現在才知曉,親人将他推遠只是因為他這張嘴不好。

“所以說,利嘴比利刃更能傷人,人活着最該修煉好的就是嘴上的德行。”

鐘笛心裏彌漫自責和愧疚,對着老丁的遺像鞠躬時悲上心頭,沒忍住眼淚。她總以為她的管家工作做的比旁人細比旁人好,可她明明覺察出老丁的不對勁,卻沒将自己的直覺堅持到底,最終最大的疏漏出在她這裏。

楊皓月安慰鐘笛,說她已經做得很好了,讓她別有心理負擔。

又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哭。”

鐘笛在楊皓月心裏是個怪人。

她私底下的性格給人一種悶、沉和無趣之感,和她外表上的先天優勢形成極大的沖突感。她看上去并不熱衷于跟他人建立親密連接,也似乎沒有人能真正走進她心裏,可她能出于想把一份工作幹好的目的,在工作場合放下她冷淡的面具,真情實感地為業主們服務,在不自知的薄情裏流露出真實的柔軟。

她缺錢,永遠用最笨的辦法去緩解窘迫。但要說她呆板,她又十分懂得抵禦外來的誘惑。至少在楊皓月這裏,從未聽過她與任何異性的花邊新聞。其實要是她想,她面前有的是捷徑,她完全不必受這份罪吃這些苦。

她就像一個清晰掌握并接納自己命運的渡劫人,對一切苦和樂都持有最平和的心态。她也好像比旁人更明白自己的宿命。

楊皓月在自己的這番評判裏感到一絲悲涼,莫名想到紅顏薄命這個詞,特別是看見她掉眼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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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記得探望一下525的業主,聽說她情緒波動比較大。藝術家嘛,天生的敏感。這事跟她沒關系,別影響了她繼續搞藝術。”

“好。”

楊皓月覺得給鐘笛增加些工作量,比安慰來得有用。

-

鐘笛請工程部的師傅幫忙把老丁的魚缸挪至服務臺的會議室。餘湘見狀,問這些魚能不能由她來養。

“您養過魚嗎?”鐘笛問。

“可以學。”

“好。”鐘笛覺得成全餘湘的心意,能為她心底的歉意提供一個出口。

魚安排妥當後,鐘笛趁下班時間去尋老丁出事後消失的那只貓。她帶着小貓最喜歡的毛球玩具,沿B區周圍的綠化帶和花圃輕聲呼喊它的名字。

找了許久無果,她這才想起來去消控室調監控。她剛要騎電動車趕過去,淩程和一名安保提着一個貓籠從小花園裏走出來。

“它是叫饅頭,對吧?”淩程靠近後,問鐘笛。

“是。”

安保對鐘笛說:“可算找到了,你打算養在哪兒?”

鐘笛還沒想好。

待安保離開後,淩程說:“要不讓我把它帶回南陵,跟我家裏的那幾只養在一起吧。”

“你、你家養貓了?”

“嗯,我媽四處旅行之後,我爸覺得孤單,領養了三只流浪貓。”

鐘笛的腦子裏閃過一些昔日的片段,想起他曾經說他父母鬧離婚的事,也不知如今兩人是什麽狀态。

她問:“方便嗎?”

“方便。”

就這樣,老丁的貓也有了歸宿。

“那這兩天你怎麽養?”鐘笛問。

“麻煩你取一些貓砂和貓糧來,哦對了,還有它喜歡的玩具和零食罐頭之類的,我看它情緒不太好。”

“好。”

找到需要的東西後,淩程一個人拿不下,鐘笛抱着一部分東西跟他一起上樓。

餘湘聽見動靜,邀請兩人忙完之後去家裏坐坐。片刻後,鐘笛和淩程面對面坐在525的餐桌上。

“你們倆,是不是認識很久了?”餘湘問這句話的時候,正在為二人分食她做的夜宵。她語氣很淡,不像問句,更像是陳述句。

淩程的反應是看向鐘笛。

鐘笛認真剝一瓣橙子的皮,剝好後把果肉送進嘴裏,“是,很小就認識了。”

淩程安然收回視線。

餘湘放下餐勺,“談過戀愛?”

“嗯。”仍是鐘笛在回答。

餘湘不再問,把兩碗分配很均勻的湯羹各放一碗在鐘笛和淩程的面前,“炖了四個小時,你們嘗嘗。”

電視裏在播放一場音樂會。鐘笛品嘗食物的時候,餘湘和淩程找到共同話題聊了起來。

這場面很熟悉。淩程是充滿才情的男人,他豐富的知識面和敏感的藝術嗅覺總能為他吸引志同道合的朋友。

“小鐘,你平時除了工作,都幹些什麽?”餘湘擔心冷落了鐘笛。

“睡覺。”鐘笛說完自己先笑了笑,又說:“我生活很無聊的。”

“你好像很喜歡這份工作。”

“嗯。”她是在社區的這五年,用看過的人情冷暖,逐漸修補一顆缺陷明顯的心髒。

淩程的心壞掉是生理性的,而她的這一顆,是被命運之刃和狹隘的自我消磨。

“為什麽喜歡?”

“可能是這份工作讓我慢慢變成了一個開闊的人吧。”

鐘笛工作之外話實在太少,這一句令淩程嗅到些她微妙的情緒變化。

“年紀小的時候總是不夠開闊的,眼界、視野,還有對自我的認知,都充滿局限性。”餘湘笑着搖了搖頭,“不說教不說教,每天都告訴自己,退休了餘老師,可這個毛病就是改不掉。”

“我喜歡聽您說話,您說什麽我都愛聽。”

餘湘又放了瓣橙子到聽話的鐘笛面前,然後問沒參與讨論的淩程,“你呢?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還行。”口氣很輕松,但聽不出太多喜歡。

“真挺巧,因為工作,你們倆又遇見了。”

鐘笛把餘湘的這句話作為這個話題的收尾,繼續埋頭吃東西。

餘湘卻又問她:“覺得單身好還是戀愛好?”

“單身吧。”不假思索。

淩程絲毫沒對她這個答案感到意外。

“我跟你想法一致。我是覺得維系兩性關系勞心勞力,不如一個人自由自在活的更痛快。不過呢,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早就不畏懼孤獨了,而你們還很年輕,愛對年輕人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淩程擡起眼梢再次看向鐘笛。

鐘笛的餘光捕捉到這道視線,迎合他的審視,在忽然鋒利的情緒裏平靜地開口:“我是很容易受力的人,愛對我來說太重了,會讓我暴露缺陷,也會讓我變的糟糕。”

餘湘被鐘笛突然的充滿自省表達戳中幾分心裏的柔軟,她側目看向淩程,他從鐘笛臉上收回視線後,唇角掀起微弱的弧度。

他這一份不易覺察的自嘲和無奈,給餘湘心底的柔軟鍍上一層潮濕的褶皺。

這是一對餘情未了的苦侶。餘湘得出結論。

“多吃點,小鐘,你這幾天忙壞了吧。淩程,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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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香蕉一個人出現在服務臺的時候,鐘笛掃了眼她身後:“新的狗呢?”

“分啦。”香蕉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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